許談突然地沉默了。肖默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繼續說了下去。“這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了。我記得很清楚，頭一天晚上，我還跟他們視頻過。他們很平靜，一如往常，我們也就說了一些很家常，再平常不過的事。然後，第二天，我就再也找不到他們了。從那個時候起，他們就像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好像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過他們的存在。可是，我知道，他們確實是存在過的，因為我是他們的兒子。”
許談慢騰騰地說：“已經過去了十年了。你覺得，現在來找，還有意義嗎？”
“我等了十年。”肖默簡單地說。他又補了一句，“一直等到我能夠來到這裏的時候。”
“……這是很冒險的事。”許談低聲地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聲音裏的那股嘲弄的冷淡已經消失了。
“不。不是冒險的事。我有一個朋友在這裏，我以為他可以幫我。”肖默緩緩地說，“可是，當我來到這裏的時候，我發現，他已經死了。”
許談沒有說話。過了很久，他又重複了一遍之前說過的話。“你不應該來的。”
肖默還沒有回答，就聽到門“卡”地一聲響，慢慢地打開了。一線光亮，從外麵慢慢地漏了進來。
“誰開的門？”許談站了起來，“這個時候，除了我，不會有任何人下來的。”
肖默說：“出去看看。”
不管他的想象力有多豐富，他也想象不到外麵發生的事。外麵並沒有一個人，或者說，沒有一個活人。
金燕麵朝上地躺在那張圓形的操控台上，台麵不算大，她雖然纖細，這操控台也躺不下，雙臂，雙腿，脖子和頭，都垂在圓台外麵。原本紮成馬尾的一頭黑發，沾滿鮮血，貼在她的臉上，發梢還在一滴滴地向下滴著血。
她的胸膛被剖開了，從心髒到大腸小腸，都像是被人開玩笑一樣地扯出來，又塞回去。可是塞回去的人，卻又像是惡作劇一般，不按原來的位置把內髒放回去。心髒放到了肺的位置。大腸跟小腸揉成一團，胡亂地塞在腹腔裏。
不管肖默是多有自製力的人，也再忍受不了了。雖然沒吐出來，但臉都青了。許談再冷靜，臉色也比死人好看不到哪裏去。
他們都站得遠遠地，不願意靠近一步。
許談抬頭看了一眼剛才那個取血清的密封箱。裏麵已經空了。“血清已經被拿走了。”
“你什麼意思？”肖默大聲說，“你的意思是朱海和方非把金燕殺了？然後把血清拿走了？不，就算他們是有目的而來的，我也不相信他們是這樣殘忍的人。尤其是朱海，我看得出來，他對金燕是有感情的。”
許談笑了一下。他的臉色灰白，這一笑，十分勉強。“感情？你還相信這東西？肖默，你又忘了，這裏是地獄。你在比十八層地獄還要深還要黑暗的地方談人性？”他看到肖默的臉色更青了，擺了擺手，說，“當然，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們拿走一管血清，一點意義也沒有。我倒是懷疑……他們兩個也死了。”
這一句話，提醒了肖默。“剛才在上麵，也死了很多人。至少有五個，身體全被撕裂了，隻有斷肢，頭卻不見了。對了，還有一個活著的女孩，她像是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給拽進了電梯！我想把她拉出來，卻怎麼也拉不出來！”
許談的眼光，終於從金燕的屍體上轉開了。他狐疑地盯著肖默。“女孩？哪來的女孩？你說誰？”
“一個短頭發，穿藍色運動裝的女孩。長得很甜。”肖默形容著，“她說她叫梅蒂，是跟同學一起來……畢業旅遊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這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這話說出來，是有多可笑，有多站不住腳了。許談的感覺，估計跟他一樣，因為許談這時候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又好氣又好笑地大聲說：“你這是在開玩笑嗎？這樣的鬼話你也信？畢業旅行！嘿！這真是開玩笑！一般人知道有這個地方存在嗎？找得到路嗎？能下來嗎？你是有親人曾經在這裏，你知道這個地方，你才有辦法進來。朱海金燕他們幾個人，是另有目的，所以他們肯定非常了解這裏。梅蒂？這又是哪裏鑽出來的？今天晚上，來這雲中醫院的，就隻有你們四個人，哪裏來的一個活著的梅蒂，五個死掉的同學！”
他這一番話，說得肖默啞口無言。許談平靜了一下，向金燕走近了兩步。他忽然彎下了腰，仔細去看金燕的臉。
肖默問：“有什麼發現？”
“奇怪，看她手背的膚色很正常，血清應該已經起作用了。”許談直起了腰，眼光在房間裏巡視著，“但是我並沒有看到注射過的針管。他們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