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的頭滾到地上,肖默的視線,機械地也隨著滾動的頭顱在遊移。
他開頭就發現了,這男人的麵色青黑。這不奇怪,這些“亡靈”,其實就是死人。但是讓他覺得奇怪的是,這男人的嘴角,有隱隱的黑色,倒像是中了劇毒之後那種“黑”,別人是“七竅流血”,而這些死人臉上,流出來的就是泥漿一樣的液體。
怪熊撕裂開了這男人的身體,開始咀嚼,嚓嚓有聲。這比剛才巨蟒直接把人吞下去,要血腥得多了。
泥漿一樣的液體,大概就是這些死人的“血液”,大蓬大蓬地噴到牆麵上,成了一團團凝結的汙跡。
肖默唯一覺得幸運的是,雖然有聲音,有圖像,但至少聞不到味道。
白玳捂著嘴,無聲地在那裏嘔吐,當然,她已經好久沒吃東西了,自然也是什麼都吐不出來。隔老遠,肖默都能聞到她身上發出來的香味,甜甜的,像花蜜一樣。如果是香水,肖默還真從來沒聞過這樣的香,他幾乎都懷疑是白玳身上天然帶著的了。
“奇怪了。”舒錚的眼睛,一刻地沒離開過腳下的透明玻璃,她的眼中,分明地帶著困惑的神情,“明明這怪熊一直在右邊,他是從左邊過來的,他後麵追他的,又是什麼東西?這下麵,還有什麼嗎?”
那怪熊大概是吃飽了,坐在地上休息。肖默看著發寒,它坐下來的樣子,簡直還是一個人。
肖默極力想找出點話來說,這個密閉的房間,氣氛就像是膠著了一樣,但是他找出來的話,也實在是不像話的話。
“你們就不能找些豬啊,羊啊,雞啊……給這些……吃嗎?為什麼要找人?就算是死人,也是人啊!”
許談大約覺得他很無聊,都不太想回答他的問題。舒錚淡淡一笑,說了一句:“可是,肖默,這些變異的東西,他們現在還是覺得自己是人啊。你看看,像不像?”
怪熊好像睡著了。
巨蟒好像也吃得太飽了,癱在牆角。
舒錚和許談也覺得沒什麼好看的了,帶著白玳和肖默一起回到了位於三十層的辦公區。肖默不止一次來過這裏,這個地方,跟下麵是完全隔絕開的,十分淡雅,十分寧靜,離那些血腥恐怖的場麵,仿佛都很遠很遠了。
天堂跟地獄的差別。
許談燒開水泡了茶,遞給了白玳一杯。白玳雙手捧著杯子靠在沙發上,她的手指白淨,映著那淡碧色的茶,真是如同白玉一般。她一臉的茫然,美麗的臉,就在杯子上升的白霧裏,變得更加朦朦朧朧。
“讓她自己休息。”舒錚低聲地囑咐,“別打擾她。”
她走到旁邊的實驗室,肖默也跟個牛皮糖一樣,跟了過去。他看著舒錚在那裏翻著櫃子裏的東西,翻了半天,舒錚終於回過頭,瞪了他一眼,說:“你跟著我做什麼?”
“我想問你一個人的事。”
舒錚問:“誰?”
肖默說:“施澤莉。”
舒錚的表情,微微地有些變化。過了一會,她歎了一口氣,拿出了一個牛皮檔案袋,扔給了肖默。
這檔案袋,一看就是古董產物,現在哪裏還用這麼古老的檔案袋。不過,肖默卻記得很清楚,在那個老雲中醫院的檔案室裏,舒錚——不,是林露自己的檔案,也是這樣子裝著的。
他打開一看,裏麵的一頁泛黃的紙,就滑了出來。
個人簡曆上的姓名是“施澤莉”。
她的出生年份,跟林露差不多。肖默一頁一頁地翻過去,驚訝的神色也越來越濃,最後不得不抬起了頭,等著舒錚解釋。
“我跟施澤莉是同事。”舒錚說,“不僅是同事,也是好友。你不要看她年紀輕,其實,她跟我差不多是同歲的,隻不過……我們都維持著原來的模樣而已。雲中醫院的‘成果’,首先就是用在我們身上的。我,寧曉鈞,施澤莉,不過都是棋子而已。”
肖默怔怔地問:“她為什麼會死?”
他是在雲中醫院的前身——從前079廠的廠醫院——裏麵遇見施澤莉的。在那個近於廢棄的醫院,因為它特有的地形和陰氣凝聚的特點,被選來作為製造“血鬼”的場所,每年在七月半的時候才“開張”。
他們采用了一種最“嚴謹”的方式:用女人的子宮來孕育血鬼。而這種方法,並不一定都是會成功的。有些可憐的女人,並不知道這是件多麼危險的事,隻是單純地因為很高的酬勞來做這事,結果死於非命。血鬼有時候會直接撕裂母腹出來,甚至把母親的身體當成自己的養料給活生生吃下去。
但是有一個例外,是施澤莉。這個女人,肖默不止見過一次,據她的病曆記載,她已經進出了雲中醫院六年。
這一回,她卻死在了雲中醫院,肖默在一株海棠花樹下發現了她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