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古柳趙家莊,負鼓育翁正作場;
死後是非誰管得,滿村聽唱蔡中郎。”
如此用唐教坊的二十八調遺音中的十八調,唱了一段,由未泥色主張,引戲色分付,副淨色發喬,副未色打渾,添一人作裝孤,演起“黃梁夢”來。
這渾名“鼓子詞”的雜劇,扛堂扛堂地在台上演,戲台稍嫌簡陋,顯得搭建匆匆,但戲服華貴,而且一徘排、一列列,坐得滿滿,有老的、有少的、有男的、有女的,聚神看戲,閑嗑瓜子。或交頭接耳,時哄然叫好。有的孩童,在戲台旁嬉踢毽子,婦女桅子膏味道好一陣衝鼻。在戲台前排,人群中望去,第一眼必被他神容吸引住的那人,正皺了皺眉,搐了搐鼻,仰天打了一個噴嚏。
這教千人萬人中首先望得著的人,便是“君臨天下”李沉舟。
李沉舟也並非專注在唱詞上,他略帶倦意的眼神遊這四顧,時有父老婦孺來問好道平安,他也連忙起身,臉帶微笑的招呼:元大媽還有做餌塊麼,真是好手藝,吃過便難忘……庚四爺的風濕痛好了些麼,回頭叫秀山給四老爺上藥去……戴細官怎麼了,上次給唬著的事,究竟壓驚了沒有?……如此一一相詢,如煦煦暖暖家人語,誰也難以想象,在峨帽金頂以一人而對千百名武林一等高手的虎視眈眈下,談笑自若、技壓群眾的“權力幫”幫主李沉舟,在這裏一樣親切如家長、篤誠如君子,溫文識禮的慊慊淳儒。
李沉舟便是常常湊辦些節日,諸如梨園、彈詞、大鼓、參軍戲等,給幫中家人娛賞。李沉舟也偶出現其間,跟大家殷勤問候。他對屬下極嚴,對屬下家人則視若至親,放幫中上下,無不對之願效死相報。
這時台上的戲開得正鬧,一名白胡子自發自眉的老爺子持拐杖巍巍顫顫走來,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子連忙攙扶,李沉舟也扶另一邊,笑道:“湯公公越來越健朗了,再過幾年,連我也自歎弗如。”
那老公公想說話,張開手,嘴也呀呼呀呼的,一時說不出話來,白胡都蓋住了嘴巴,李沉舟笑著替他酪濕了胡梢,梳理了紋路,旁邊的老頭子笑道:
“幫主,您提攜我幾個兒子,又遷升我幾個孫子,連同那幾個小反鬥,也一人得道,雞大升天,您待我們湯家五代,真是恩同再造,粉身難報啊……”
李沉舟微笑道:“這是哪裏話,湯家五代同堂,都為‘權力幫’立過大功,是幫裏欠湯家的恩典哩。是了,您老今年三月才做過九十大壽,令尊大概也年齡過百了吧……”那老頭兒笑得眼皮都睜不開了,說:“幫主您好記性,我爹他三十九歲生下了我……”
李沉舟咋舌道:“老爺子福壽並昌,真了不起。”那湯老爺子似老得連手都不靈便了,撓著頭講不出一句話,隻能點頭致意,李沉舟微笑表示了解,這時又來了帳房吉先生。這老先生已喝得醉態闌珊,委頓不堪,手中猶執著秤錘,一搖一擺地打著酒呃,李沉舟笑道:“怎麼,吉先生打起‘醉拳’來喲?”
吉先生醉斜著眼,笑道:“‘醉八仙’?我隻會打”醉螃蟹’。”吉先生不諳武功,幫中上上下下都知道,“醉八仙”是普通的武藝,吉先生在幫裏住久了,多少也知道一些。吉先生如此說,模樣又怪形怪狀,眾下都笑了,李沉舟拍拍他的肩道:
“吉先生,坐下來聽戲吧,是蘭陵工的破陣子呢。”吉先生當下頷首,李沉舟拉了張紫檀木凳子叫他坐下了,又去攙扶湯老太爺和湯老頭父子落坐。
這時戲正演到了“大麵”。“大麵”又叫做“代麵”,演的是北齊蘭陵王,文才武略,驍勇善戰,但容貌秀美若女子,因恐不足以威敵,乃刻木作假麵,常著之以臨陣。曾破周師於金清城下,勇冠三軍,齊人壯之而作此舞,以模擬其指麾擊刺之狀,世稱“蘭陵王人陣曲”,在唐時已盛行。戲者戴著可怕的大麵具,身著紫衣,揮金妝刀,執鞭而舞。
這時台上的人,舞得正是激烈,隨著交集的樂音,而且上盤旋著振翅欲翔一般的龍蛇,劇烈地旋轉著。李沉舟微笑地看著。這時“蘭陵王”忽地一個縱身,半空翻七個筋鬥,人人一齊喝得一聲彩。
這時鞠秀山匆匆走了過來。鞠秀山是“權力幫”中“八大天王”中的“水王”。“八大天王”中,“鬼王”陰功死於浣花溪中,“蛇王”老少死於伏虎寺中,“劍王”屈寒山歿於騎鶴鑽天坡上,“火王”祖金殿逝於峨嵋山下,“人王”鄧玉平被殺於鴻門,“藥王”莫非冤浣花蕭家喪命,“權力幫”中現隻剩下了“水王”與“刀王”。
鞠秀山在權力幫是個儒生。權力幫雖是武林幫派,但也亟需文藻之上、才識博洽的人來應付些事理。幫裏交給鞠秀山的差事,無不一一辦理得妥妥貼貼。日久之後,立了無數小功,又不以自居。李沉舟知道了,便派他一些大差事,凡事交在鞠秀山手上,無不治理得一清二楚,又快又妥。但此人行蹤神秘,常無故不在,啟人疑竇。李沉舟便派給他極棘手的事,來考驗他,鞠秀山雖遇凶險,但依然處理得穩穩當當。李沉舟萬般考較他後,試出此人任勞任怨,克勤克儉,而且諄諄諫言,耿耿忠心,便提升他為“八大天王”中的“水王”。
李沉舟知這鞠秀山向來穩重淡泊,遇事精明強幹,而今見他手持一物,腳步稍有些倉急,知發生了事兒,當下問:“什麼事?”鞠秀山道:“人頭。”李沉舟一皺眉,遂又展開,問:“什麼人頭?”
鞠秀山用身背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打開那布包的結,張開來湊近李沉舟,李沉舟一看,又一整眉道:“‘虎婆’?”鞠秀山道:“是”
“獅公虎婆”與“長天五劍”,俱是“權力幫”的要將,當日“五龍亭”、“古嚴關”、“海山門”之役,這七人均有參加,而且舉足輕重。而今“獅公虎婆”中,“虎婆”首級在此,李沉舟也不禁要鎖緊雙眉。換作往比權力幫自是賠得起,但這些年來,權力幫損兵折將無算,連對朱大天王的攻勢,都得改為自保,易反攻為守,步步為營,對蕭秋水那一夥人也以連橫而非對立,權力幫處境之窘迫,可想而知。
李沉舟當下問道:“她怎麼死的?”鞠秀山道:“今日是‘獅公虎婆’輪值,她的屍首是被送來的。”李沉舟問:“送來的人呢?”鞠秀山道:“死了。”李沉舟問:“怎會死了?”
鞠秀山道:“送這顆頭顱來的人,早已被逼服毒,人頭一送到我手裏,立即就死了。”
李沉舟道,“那對方斷無可能為了送這顆死人的頭,而費如此周章。”
鞠秀山道:“是。”
李沉舟目光閃動,道:“那麼這顆人頭定必有問題了。”
鞠秀山道:“是有問題。”
李沉舟問:“什麼問題?”
鞠秀山用五隻手指,輕罩住那“虎婆”的頭蓋骨,道:“這頭殼曾給人用刀整個小心地剜去,然後掏出裏麵的東西,而塞入炸藥,接縫得極其巧妙,若不留心,很難發覺得到。”
李沉舟沉吟道:“這炸藥能不能自燃?、
鞠秀山立刻搖首:“不能。”
李沉舟道:“那麼敵人之所以殺“虎婆’,是為了將她的頭內安置炸藥,這塞滿炸藥的人頭,當然是為了炸死我……”目光射向鞠秀山。
鞠秀山垂首道:“是。”
李沉舟笑了一笑,道:“你以為那安排這道毒計的人,會在什麼時候下手?”
鞠秀山道:“現在。”
就在這時,那戲台上飄飛倏忽的、蘭陵王”,呼地鬥然翻出,縱刀斜削,金刀耀日,一刹那間,下了七記殺手。”
同時間,左邊的吉先生,秤錘忽然點打而出,疾戮李沉舟後心七大要穴!
同一瞬間,右邊的湯老太爺,白花花的胡子變作鞭子,“督”地迎頭鞭下,左手“大韋陀件”,右手“小金剛拳”,雙鋒貫耳,連環打出!
這刹那,直如電光石火,李沉舟驀地不見了。
他已閃到了台上,那手握赤金鞭,執持紫全刀的“蘭陵王”,與他正鬥在一起,隻見人影倏忽,如兩隻大烏般此起彼落,看戲的人,無不因變起非常,愕然立起。
他們站起來的時候,湯老太爺已倒了下來。湯老太爺的招數,突然打空的時候,便等於全打向吉先生。吉先生居然以秤錘一一化解,但就在此時,他已發覺自己背後已多了一人。
湯老太爺狂嚎回身,尚未出手,那人已一刀刺中了他的心窩。正中心房,那人飄然身退,湯老太爺倒了,喘息,神情又回到那病骨支離、老邁不堪,湯老頭兒這時俯伏過去,哭道:
“爹,你……”泣不成聲。那青衣羅帽的青年雙手放入袖內,也不為已甚。
吉先生的武功比湯老太爺要好。他化解了湯老太爺的一輪急攻後,再要覓路而逃,已來不及,這時他可一點醉態也沒有了,在鞠秀山的一雙如水長袖下,失盡了先手,錘秤也丟飛
了。
鞠秀山的武功,一如“道德經”中的“兵強則滅,木強則折。堅強委下,柔弱處上。”吉先生左衝右突,仍然衝不出鞠秀山掌影籠罩之下,忽地“水王”將袖一卷,聲勢轉弱為強,如一張大鐵帚般迎麵掃了過去。
吉先生見來勢如此盛強,忙拍出雙掌,想借勢後縱,並乘機逃遁,忽覺來勢陡緩,又化強為弱,水袖舒展,競在他手中塞了一物。
這時吉先生的雙掌,正全力一擊,手中忽多了件東西,吉先生情急間翻腕亮爪,自然送出內勁,“波”地一聲,那事物被他捏穿,“轟”地一聲,火石硝煙,吉先生慘嘶而倒。
他抓的正是“虎婆”的人頭。
“蘭陵王”的刀光,耀眼生花,顏色奪目的戲服燦燦閃亮,三人之中,他的武功比吉先生還強十倍。他初隻求打中頭顱,引起爆炸,與李沉舟同歸於盡,但李沉舟一上來就把他迫回台上,使他遠離了炸藥。他隻好再求其次,想要傷敵,一上來就變了七八種武功,卻連李沉舟的衣袂都沒法沾到。最後隻求得脫,但李沉舟身形東倏西忽,“蘭陵王”金刀霍霍,闖了十次,被化解了十次。
“蘭陵王”長歎一聲,口刀自刎,李沉舟輕哼一聲,身影一閃,一出指,“嗤”地破空射出,擊中他腕後三寸處的“會宗穴”,“蘭陵王”金刀嗆然落地。
“蘭陵王”大喝一聲,舞服上的金飾一齊急響,他人如大鳥般躍起,平飛掠出,掠到了一柱擎天的旗杆上,輕輕一點,宛似飛燕在天空一折,又掠了出去。
這輕功簡直令人瞠目:但他掠出去的身子,卻幾乎撞到李沉舟!
天空那麼闊,他竟撞上李沉舟。
“蘭陵王”一咬牙,身未回,身形卻“味”地倒飛而出,宛若流星,斜掛縱落,在雞蛋花樹丫上一點,又疾地衝天而起,這次去勢,比剛才更道勁急,他的舞服在驕陽下映耀,猶如孔雀開屏,破空而去。
可是天空那麼大,李沉舟仍是在前麵的路上等著他。
就在這時,“蘭陵王”的身子遽然急旋起來,這急旋之際,他繭綢長袍,竟然冒出一般白茫茫的濃煙來。
所有的人都怕那煙有毒,捂住了鼻子,“蘭陵王”越旋越急,白煙也愈來愈濃,並發出啪啪火花,在濃煙之中,一倏淡淡的人影破空斜裏射出。
他那令人神馳日眩的衣服,已置於地上,他的人著了一套窄身短打,急掠而出——就象壁虎逃避敵人留下了斷尾,來吸引住敵人的注意——他的身法快如鬼腕。
李沉舟躍開,靜靜他說:“慕容若容,敗了便敗了,你不該逃走的。”
這時“蘭陵王”的身子已躍上了圍牆,陡地一頓,在輕輕柳梢彎稍稍遲疑一下終於躍落,李沉舟輕輕歎了一口氣。
忽地一人自圍牆外升起,倒落口牆瓦上,怔在當堂,背向眾人,隻聽圍牆上有人說:
“是的,你不該逃走。”
那去而複返的是“蘭陵王”,他仰天倒下,跌落到牆內來,咽喉如噴泉一般湧冒著鮮血,喉嚨格格有聲,在臉具後睜大了眼睛,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一落下,恰好來了一陣鳳,那柳絲在圍牆外點頭也似的,這時圍牆上便飄來了一個人,身著青衫文士中,正在用一條潔白的手帕,抹揩自己的手,臉上帶了個淡淡的微笑,是柳隨風。
李沉舟沒有再說什麼,他蹲下來,俯視湯老太爺的傷勢。湯老太爺的傷當然是沒救了。他一麵咳,一麵咯血,一麵掙紮起來,妄握李沉舟的手。李沉舟伸手讓他握住了,湯老太爺展開了一個安慰的微笑,李沉舟用另一隻手掌拍拍他的手背,露出理解的眼光。
湯老太爺大口大口地喘息一會,道:“…好……幫主您座下‘刀……王……’……他的刀法又進步了。”
殺他的人便是“刀王”。“刀王”兆秋秋息靜靜地在一旁看著,沒有作響。湯老太爺嘴角不斷溢出血來,已神衰力竭,支撐不住,猶自問道:“你……殺我的是……什麼刀?”
兆秋息殺人,每殺一人,即換一刀,天下聞名,隻聽他道:“是清臣守節刀。”湯老太爺聽得一震,閻閣雙目,競淌下兩行清淚來。
原來唐開元天寶年間,安祿山反於範陽,擇兵南下,西進潼關,顏皋卿與弟真卿兩兄弟起兵勤王,舉事響應,以號召勤王有功,加禦史大夫:未幾河推凡十六郡,重歸唐室。後常山城破彼俘,安祿山擒之,因曾對他禮遇有加,痛斥之:“何負汝而反耶?”皋卿正氣凜然的罵道:“我為國討賊,恨不能斬汝!”安祿山怒極,便將顏皋卿和幼子顏誕、便子顏詡,一同肢解處死。
顏真卿便是皋卿之弟,寫得一手好字,又是一門忠烈,官拜太子太師。玄宗曾歎其二十四郡縣無一忠臣,得真卿奏章,大喜曰:“朕不識真卿作何狀,乃能如是!”李希烈兵變,宰相盧相因畏憚真卿剛正清廉,欲借刀除之,乃建議真卿去汝州安撫,李希烈掘坑於廷,脅以為相。真卿叱之日:“汝知有罵安祿山而苑者顏皋卿乎?乃吾兄也。吾年近八十,位至太師,知守節而死,豈受誘脅?”卒被害,顏真卿字清臣,這“清臣守節刀”是德宗追念他的忠節而鑄的。
湯老太爺知自己乃喪生在這柄刀下,潸然淚下,湯老頭子悲聲位道:“爹爹,幫主待我們閨家恩厚,你又何苦如此做…”
湯老太爺勉力嗡動嘴唇,苦笑道:“孩兒,我這般做,確是喪盡天良,全無心肝……但慕容家……慕容世家對我們先人,有過活命之德,再造之恩……有恩,豈能不報……”湯老頭哭道:“可是幫主對我們家也有恩呀……”湯老太爺溢然道:“那是後……後來的事……”說到這裏,目光渙散,已眼見不活了。
李沉舟接去他的手,一字一句地道:“你放心去吧。今日的事,不會向你後人追究。”湯老太爺聽了這一句話後,才算放了心,便咽了氣。湯老頭搶天呼地,嚎啕大哭,李沉舟拍了拍他肩膀,站了起來,這時煙霧已散盡,幫中的人,早已在這頃刻間不慌不亂地離開了場地。戲台上隻剩下了幾個人:李沉舟、兆秋息、柳隨風、鞠秀山和痛哭中的湯老頭,以及湯老太爺、吉先生、“蘭陵王”的屍體。戲台上空蕩蕩。
李沉舟問:“他真的是慕容若容?”
青衫人點點頭,走過去,把“蘭陵王”的麵具解下,現出一張極端清秀的臉孔。
李沉舟端詳了一陣,道:“相貌是跟傳說相象,但象,並非就確實是他。”說罷看著青衫人,似要等他口答。
“是他。”青衫人道:“慕容世家有三絕,‘銀針金縷拂穴手,其人其道還其身’。”他說著慢慢張開手掌,食、中、無名尾指,
各夾住一枚五寸一分見長的細針,在陽光映照下亮晃晃是一陣光芒,
李沉舟點點頭道:“是‘慕容銀針’。”青衫人淡淡一笑道:“我差點也接不了。”李沉舟一笑道:“連江南柳五也差些兒沒接住的,當然就是‘慕容神針’了。”青衫人道:“既是‘慕容神針,那這人著不是慕容世情,就是慕容若容或慕容小意了。”青衫人柳五笑了一笑,又道:“慕容小意是女的,慕容世情……他若來了,死的恐怕是我。”
李沉舟頷首道:“那他確是慕容若容了。”微唱一下又道:“可惜。慕容若容驚才羨豔,威震夭南,今番卻喪命於此。”李沉舟看著地上的屍首,又說了一句:
“可惜。”
鞠秀山忽道:“幫主,他們在幫中隱伏了那麼多年,為的就是這麼一擊?”
李沉舟道:“昔懷一飯之恩,不惜吞炭紋身,毀容燔發,隻待一擊,要成大事,犧牲是免不了的。隻借他們這誌在必得的二擊,委實討不了好,全軍盡沒,亦未免大令人惋借了。”
柳五柳隨風忽問道:“老大是怎樣看出他們要出手的?”李沉舟一曬道:“其實也沒什麼、慕容若容演的‘蘭陵王’,技藝很高,而且一身武功,無論怎樣假裝,都是假裝不來的,秀山這時拿那裝炸藥的人頭給我,我問起知道這炸藥須力擊才致爆炸,那這些伏兵顯然都是為了殺我……”
李沉舟笑了一笑,又道:“他們不該找輕身功夫那麼好的人來飾演動作如許頻繁的角色……隻不知道,安排演戲的人,向來細心、今日竟教人混了進來也不知!”
原來“權力幫”中,每一組人事都分得極其周密,接待有接待的,稽查有稽查的,甚至跟蹤有跟蹤的,殺人有殺人的。諸如廚子,不但手藝高明,而且善於分辨毒藥,所以若有人在萊中下毒,根本就不容易;至於今日居然教人冒充了“蘭陵王”的戲子上來,確是不可能的事。
這時一人奔了過來,雙手向李沉舟遞上一麵密封,李沉舟隨手拆開,道:“原先的‘蘭陵王’角阿忽雷,三天前遭人勒斃……這下可好,沒得查了。”原來“蘭陵玉”一發動,局麵一受製,幫裏即有人緊急勘查“蘭陵王”的底細,卻發現原先演“蘭陵王”的阿忽雷,早已被殺多日。
柳隨風悠然道:“上個月前老大要‘屠龍屠虎’打聽的事,不知消息如何?”李沉舟道,“‘屠龍屠虎’,已經死了。”
柳隨鳳訝然道:“已經死了?”“屠龍屠虎”為當日“九天十地,十丸人魔”中“千手人魔”屠滾之子,兩人武功凶狠霸道,猶在其父之上,而今竟都死了,連柳隨鳳都微微有些震訝。
李沉舟道:“不但他倆死了,連我們派去川中庸門臥底的‘不回刀’杜林,在慕容家做好細的‘鐵腳老李’,都先後遭了殃。柳隨鳳聽著聽著,詫異之色卻是愈濃。
原來這些日子以來,“權力幫”給蕭秋水等一般抗力,摧毀過半,剩下的又與“朱大天王”抗衡,聲鹹大減,實力漸弱,江湖上道消魔長,此消彼長,總是輪個沒完。“權力幫”日下仍是“天下第一大幫”,除“朱大天王”勢力及“神州結義”外,確也無其他勢力可與之相頡頏的。
“蜀中唐門”隱伏於川中;近數十年來,隻要弟子出來行走江湖,必人才超卓,幹出一番轟動的大事來,“即墨”墨家,自成組織,紀律甚嚴,我行我素,頗有野心。“神州結義”一脈,原予“權力幫”最巨打擊,但蕭秋水與李沉舟在峨嵋金頂一見如故,並且砥誌抗金,所以反而抵消了彼此的戰禍。
蕭秋水跟他的弟兄正矢誌杭金,轉戰於疆場之上,李沉舟亦派人參戰,也從此得調養之機。“朱大天王”一般怎能容讓“權力幫”恢複,所以攻勢更是頻急。
這年間,“朱大無王”的“七大長老”和“權力幫”的“四大護法”,全皆在燕狂徒或峨帽山之役中戰死,朱大無王的“三英四棍·五劍六掌·雙神君”,也隻剩下了斷門、閃電、騰雷三劍臾以及雍希羽之“柔水神君”,至於“權力幫”,傷亡更重,八大天王”中,僅剩下了“水王”和“刀王”,“十丸人魔”中,隻剩下了“無名神魔”、“神拳天魔”、“一洞神魔”、“血影魔僧”、“快刀天魔”五人,“雙翅·一殺·三鳳凰”中,隻有“藍鳳凰”高似蘭與“紅鳳凰”宋明珠還活著。
燒是如此,“權力幫”還有李沉舟、趙師容和柳隨風三大巨頭、雖是幫威衰靡,版圖日蹩,但聲勢武功,非但別幫他派無可強項,就連“朱大天王”,相映下也黯然失色。
而個不回刀”杜林是“快刀夭魔”杜絕的兒子,刀法端的非同小可,早在唐門臥底,卻無緣無故叫人識穿了,殺了尚不知曉。“鐵腳老李”係已故的“飛腿天魔”顧環青的師弟,武功直追顧環青,卻也叫人看穿了,死於慕窖世家之中,柳隨風微顯優色,又問:
“盛文隆呢?”
盛文隆外號“拳打腳踢”,是老拳師“神拳天魔”盛江北的嫡親兒子,在朱大天王麾下化名“宗以權”,潛伏已久,近日一直未有消息。李沉舟搖搖頭,道:“還是沒有訊息。”
柳隨風不禁問:“老大,您看,要不要將師容姊召回?”
李沉舟道:“師容隨蕭秋水抗金,這裏縱有天大的事,也不能分了她的心。”
柳隨鳳垂首道:“是。”
李沉舟道:“你心中想到了什麼事,無妨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