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高手(3 / 3)

宋明珠退了一步,嘎聲道:“…您……您怎麼都知道?”

李沉舟平靜地笑道:“我怎會不知道?我知道你並非獨吞,而是給了柳五,柳五告訴你,這事不可張揚,是也不是?”

宋明珠低下了頭,花容慘淡。

李沉舟道:“柳五一向風流便攪,他有多久沒理你們了?”

宋明珠知道在這幫主麵前,是什麼都瞞不住的,當下用力咬下唇,道:“已經一年多了。”

李沉舟點頭喃喃道:“這可能便是那‘陰極先丹’之故。柳五雖功力深厚,天生穎悟,但‘陰極先丹,的威力,確要了他不少代價。”

宋明珠聽了,頭垂得更低。李沉舟補充道:“你便為了這個,畏罪拒抗,連同左常生,將我殺了……當然,以我功力,你們很難輕易殺得了我……”

高似蘭接道:“李幫主平日喜歡在這林中踱步,每次他都吝歡在這裏靜思默想幫裏的應對之策,你和我便匿伏在前葵樹下的機關裏,而左常生假裝拿飛鴿傳書稟報,三人一齊動手,殺了‘幫主’,由於幫主武功高強,所以左常生也死了…”

宋明珠問:“那……那高四姊又為何要弑幫主?”高似蘭是原存“五鳳凰”的老四,“血鳳凰”奠豔霞是大姊,“金鳳凰”冷笑鯽是老二,“火鳳凰”水柔心是排行第三,“藍鳳凰”高似蘭居第四,“紅鳳凰”宋明珠則是老麼。

高似蘭淡淡地道:“因為我將梁鬥等人被擒之處告訴了蕭秋水,才致蕭秋水得上華山,使得上官、費二族互拚殆亡,蕭秋冰的勢力因而坐大小:我因怕幫主見罪,所以橫加殺手。”

宋明珠倒抽了一口涼氣,道/那…人郊左人魔又固何殺“幫主’?

高似蘭淡然道:“他真的是想殺幫主,所以他隻好死了。”

宋明珠睜大了園眼,訝然道:“他……1

高似蘭道:“他是朱大天王派來臥底的人,也臥了這許多年了。”

李沉舟道:“所以他殺了‘我’之後,隻好死。

宋明珠終於了解了這件事。但她還是有一事要問:“我們殺了”幫主’,天下之大,哪還有路可走?”

李沉舟笑道:“你們跟著我,天下又怎會有絕路可走?”

宋明珠喜上眉梢,勞心喜悅地道:“我們……我們可以跟著幫主。”

李沉舟道:“嗯。一起做一些替‘權力幫,剔濁揚清的事。”

高似蘭忽道:“隻不過這樣之後,幫主您就不得露麵了。”

李沉舟道:“我當然不露麵。我自小心裏就想,死了之後

再複活,一切都是不是一樣?我在江湖上,做下了那麼多的事,有善的,有惡的,有人當我是恩公,有人叫我為奸賊,總之,就真是罪魁禍首,但也舉足輕重……我一直有個異想,想知道我死後,武林中對我是怎樣的評價?我死後,江湖會不會在風波詭譎中將我迅速忘懷,匈了不久之後,便連新的一代也不知道我李沉舟來了?隻有我死,才能看出真心,訪得實在。今日你倆要來替我了這心願,隻要能順利找出元凶,日後定然有賞。

高似蘭和宋明珠拜道:“能為幫主效命,殊幸欣悅,怎能接受類賞……,

毯樣悅著,李沉舟心裏卻在悠然想到另一件事:師容,他心裏狂喊,也唯有這樣,才能試出你的真心了……要是你負了心,我就算抓拿到暗殺者,逮住了元凶,也難再世為人,而要永淪為鬼了……

他邊般想著時,一人正從林外小心翼翼走了進來。這人長袍闊袖,但在他身上穿來,一點都沒有從容的樣子。高似蘭輕聲歎道:

“左一洞在武林中出名的好似鬼,今日卻要平白做了冤鬼。”

左常生一見李沉舟,慌忙作揖,李沉舟劈頭第一句就問他:

“朱大天王好。”

左常生臉色,登時大變。他還未來得及回話,李沉舟自懷中掏出一隻情鴿,遞了過去,左常生錯愕下雙手接過,然後宋明珠和高似蘭就同時出了手。

“一洞神魔”的肚子本是空的,有個大窯窿,但這下他連胸臆上也多了個窯洞。

“紅鳳凰”的臉姣心狠,“藍鳳凰”的冷豔無情,左常生這次就算有九條命,也逃不過這一擊;就算逃得過,又有什麼用呢?有李沉舟在。

李沉舟不在了。李沉舟的死訊傳出去的時候,全幫都震住了,有人以為是未日了,有人悲號當堂,茶飯不思,有人披白中、戴麻孝、有淚痛哭、無淚位血,有人兀自不肯相信。

柳五不是其中任一類。

他沒有哭,隻靜守李沉舟屍身旁,足足三天,三天後,有人見到他叩了九個頭,站起來時,額上冒血。然後他向旁邊的人下達了一道命令:

“向朱大天王投降。”

在四川、湖北兩省間,長江上遊之“三峽”,長七百裏,為行舟險地。

三峽之首——翟塘峽上——有一艘吃飽了鳳的帆船,順流而下,航過時,忽然打起了一麵熾紅的血旗,然後又升起了一麵小小的白旗。

在旭陽照射下全色的江水晃漾,一座山頭上,有一人舉一黑色繡金龍的旗幟,招鳳晃了一晃,這道旗號立即一山飄過一山,一丘傳過一丘,一直傳到霍塘峽上。

翟塘峽有翻山越嶺,連綿十餘裏的山寨,一匹快馬,馬上的人,俯身幾乎貼在馬背上,幾乎同一條直線一般,舉著一商賜色繡金龍的大旗,衝人山寨中,馬蹄激起黃沙漫漫。

黃沙未落,那人已勒馬躍下平地,兩名大漢:箭矢一般迎了上去、跟那大漢交頭接耳幾句,那兩人臉上都露喜色,返身往寨內奔去。那持旗幟的大漢這才有隙裕在那大木捅中打一大盆水,潑灑向臉上去,來減低他身上狂奔過後的煥熱。

那兩名大漢急奔,奔過了幾個哨崗,到了一個用黑色木條建築如鐵一般威風的寨前,便停下了,一個高瘦赤精大漢走出來,那兩名大漢俯耳過去,說了幾個字、這燒窯的赤膊漢臉上立時出現欣喜之色,雙目嘉許地看著兩人,用力在他們肩膀上一拍,返身就掠了進去。

他不知經過了多少道閘門,多少弄堂多少巷弄,忽在一處黑色窄門前止步,小心翼翼、恭恭謹謹地行近去,一個身著白衣、輕搖梧扇的文士,神色冷然的行了出來。

那燒窯工人模樣的人也湊過去,說了幾句話,那文士臉上,立時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那輕鬆平淡的容態,立即不見了,又追問了幾句,沉思了一下,揮手叫那漢子去,但臉上已掩柳不住狂喜之色。

他又沉吟了一陣,急將捂扇一閣,快步踱入窄門。窄門一過,原來是一寬敞至極,簡直如平原一般的大殿,大殿上什麼置設都沒有,遠處有一張三十餘丈長的大理石桌子。桌子頂端,隻有一張椅子。椅子後麵,有一道屏風。

屏風上繪有一隻欲飛九夭、翼翔爪張的金龍。

那大廳十分寬敞,沒有門也沒戶,更沒有屋頂,陽光就直接自天空灑了進來,沒有任何東西能在這房子上麵,除了日、月、星星、雲朵,偶爾的雨水和鳥。

那文士走進來時,腳步已禁不住為那喜悅而輕快起來。由於大廳太過闊大,以致那張奇長的桌子,不會讓入覺得過長。

那文士卻知道天下英豪到此地來聚議時,都得站著,隻有桌子那端的唯一一人,才有資格坐這唯一一張椅子,而且是坐著聽那些站著的人報告,這對於那些誠切稟報的人來說,已經是一件令他們夢寐以求的殊榮了。

可是那文士實在無法抑遏心裏的興奮,他每走近一步,臉上的狂喜之色就增多了一分。他急急走去,忽聽一個聲音,來自他的頭頂。這聲音,他知道,是屏風後的人說的。

“什麼事?”

那文士聽得心頭一栗,忙道:“稟告天王,有喜事相報。”

這文士正是“柔水神君”雍希羽,他是“朱大無王”手下兩員大將之一。那聲音卻冷冷地道:“你為了一個息訊,在行走時大意到不得了,從你走過來的五十二步中,至少有四十七次可以供人一擊得手,可謂大意至極!”

雍希羽一聽,不由自己的淌出了冷汗,惶懼不已。那聲音才問:

“是什麼事?行近相告。”

這時屏風後走出一個星鑠老叟,身著鐵色長袍,背負雙手,走了出來,正是朱順水。雍希羽慌忙走前一步,稽首下拜。

“叩見天王。”

朱順水一揮子道:“你說。”

雍希羽即道:“李沉舟死了。”

朱順水將頭一揚,目如厲電,瞧得雍希羽猛地一震,朱順水雙目如電碩一般掠過後,半晌,才一字一句問道:“消息確實?”

雍希羽拜伏道:“翔實。”

朱順水的神色不變,但眼神裏終於出現了一絲狂喜之色。他緩緩地站立起來,雖身材不甚高大,但精悍無比。他一站起來,雍希羽即垂手退過一旁去。

朱順水站了起來,嘴裏念念有詞,來回踱步,雍希羽知道朱大天王遇事喜歡來回踱步沉思,更不敢驚擾。朱順水踱了一會兒,便走人了屏風之裏。

待他再從屏風另一邊出來時,他已有了決定。他簡短地下令:

“柳五必然來降。但其實是假烽。此令三十六分舵,七十二水道,假意受降,全麵備戰。”

消息傳到墨家子弟那裏時,墨家子弟正隨大將劉鑄與會兵在順昌決戰。處處都有墨家的子弟在磨劍撫刀,刀光映得墨家人的臉上油然寒光。

墨夜雨聽完了消息,隻說了一句話:

“派十個精銳的去吊唁,若沒死,在靈柩上補一刀;如果死了,殺光他棺材旁邊的人。”

墨家大弟子墨最沒有發問。但墨夜雨仿佛已瞧出他心裏所問。

“李沉舟若未死,則是等咱們去,咱們不能不去;李沉舟若死了,他的手下定沉不住氣,進攻咱們,咱們也非去不可。

墨夜雨說罷,走到中天皓月下,仰頭閉目沉思。他長長的影子映在地上,銀緞的披風如一隻大自蛾,披在他身上,從背後看去,他的雙眉競長及須邊,額頂泛映著月色煞白。

墨最靜靜退了出去,沒有再說一句話。

他知道墨夜雨在臨大事時,喜獨自在天穹下仁立沉思,不容人相擾。

唐門唐君秋係蜀中唐門與俗世紅塵的總聯絡人。所有的唐門弟子,要出去闖蕩江湖之前,都得讓他審定過,或要通過他的考驗。

他在唐門二代子弟中排行老二,坐鎮中州,他離得雖遠,但一直是唐門的“咽喉”,要人唐門的人,不管是武林中人,不管是官宦、貨商,都得通過他的勢力。他在唐門,可算是主理外務的首席人物,跟主理內務的老大唐堯舜,俱是手執大權的人物。比起專門訓練高手與殺手的老三唐燈枝、老五唐君傷,可說是銖兩稱悉,各有千秋。

可是這次從唐門內堡派來的好手,一批又一批,如唐大、唐朋、唐柔、唐猛……都是有去無回——甚至連“唐門三少”的唐肥,也铩翎而歸;而這次派出來的人,更是老五唐君傷的手上第一號人物——

唐宋。

唐未來到了他的地盤,這事連唐君秋都不敢怠慢。唐門高手,一旦執起法來,是六親不認,甚至可以大義滅親。

唐君秋知道外麵出了事。兒十年來暗中訓練的唐家堡好手,已逐個遣出,有重要任務完成。他的兩個重要手下:唐本本和唐土上,也垂手待命。

“他把這個近年來所聽得最轟動,但也最對唐家堡有利的消息向他對麵的白衣少年說了。

那少年卻不動容。

少年沉吟了半晌,輕輕呷了口茶,時已秋未,天氣微寒,他卻輕輕搖了搖招扇,然後又哼了個小調,唐君秋一直在等,等到了後來,這少年人居然似已睡去,手裏還有一下,沒一下的徑撥著扇子。

唐君秋感受到那微未的一點點涼鳳——係從那扇子吹過少年的發襟再傳來的——唐君秋感到一陣陣莫名的憤怒。

著不是,若不是他知道這人就是庸宋——唐家內堡的人搗什麼鬼,一個比一個更驕傲了?上次從這兒出來了一個後朋,又做又慢,出去還不是叫“權力幫”給殺了!

——難道這些人真當自己老了?

可是自己為庸門奮鬥掙紮幾十年,什麼陣仗沒見過?運籌帷幄,衝鋒陷陣,他哪樣未立過汗馬大功?居然叫這些“內堂,訓練出來的小毛頭兒小覷了!

——可是怒歸怒,脾氣是發作不得的。

——自己這幾年來好女色,唐老太太已深深不喜,唐宋是唐老太太手邊紅人,更是得罪不得。

想起唐老太太,他就不禁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

庸宋這時忽然問:“你冷麼?”

唐君秋笑道:“大白天的,不冷。”

唐宋的眼,睜開了一絲窄縫,再問:懷冷你為何打冷顫?”

唐君秋登時火起,但覺唐宋那睜開的一隙縫的眼內,卻如冷電一般地陌住他。唐君秋居然能按捺得下來,心協我畢竟是他伯父啊,闖蕩江湖也比他多,他敢怎麼樣?當下笑道:

“我發個抖兒,十六少也要查根究問麼?”

唐宋懶洋洋地道:“二伯父打顫,我不想問;不過二怕父要是因為念起老太太就起抖兒,恐怕老太太會不喜歡……”唐宋懶懶地笑了一·笑又道:

“堡裏的唐朱,就是在做夢時憤然喚‘老太太’,就被唐老鴨處死了,這事你可知道?”

唐君秋臉色變了。唐老太太就是唐門當今最有權力的人,也是當今武林中最有權力的女人,唐老鴨就是她近身婢仆。唐君秋臉色變得快,複原得也快,他居然阿傻地笑道:

“是,是,十六少提點得是,我老不中用了,該多多學習……隻不知……”他說到這裏,故意不說下去,待唐宋追問。

誰料這十來二十幾的小夥子,居然一點都不急,一句都不問,起來輕輕呷口茶,又躺挨下去,打起噸來,唐君秋暗罵了一甸:見鬼了!隻好徑自說下去:

“對於李沉舟的死,不知十六少有什麼打算?”

唐宋的眼球略為轉了一轉,有氣無力的問:“你呢?你有什麼看法?”

看法?這小子自己沒主見,要探聽我的底!好,看我的l“李沉舟死,柳隨風不能服眾,武功又不如人,正是一舉摧之的好時候。”

唐宋這時緩緩地,但完全地把眼睛睜開,他凝重地用手,將杯子端到唇邊,吸了一口,茶含在嘴裏,似在細細品茶,好一會才吞下,道:

“這消息不似權力幫的真正訊息。上次我叫你殺的權力幫臥底‘不回刀’,殺了沒有?

在旁的唐本本立即答:“殺了。”他說的時候垂在兩旁的兩隻手爪子緊了緊,他練了三十年的“鷹爪功”,隨時可以飛身掐死敵人,比暗器還有效,杜林就是死在他的一雙“鷹爪手”下。他向來都覺得自滿。

唐宋低叱了一句:“我沒問你!”

庸本本低頭道:“是。”

唐君秋忙道:“是唐本本將他殺了。”

唐宋道:“你可知道他殺得奇差無比麼?要不是他躍出窗口時著了我一記,他右腿內側中了我一枚木棉針,恐怕早讓他逃了。”

庸本本聽得全身抖了起來,原來他殺杜林的時候,已細察過局遭沒有人,卻讓“不回刀”杜林警覺,躍出潛逃,卻在窗口稍稍一頓,是以自己一擊得手。事後才發現,杜林的“氣海穴”有一枚繃針,卻不知是誰神出鬼沒般下手一原來竟是十七少!

庸上上見自己的拜把弟兄臉如死灰,身子發顫,不明所以,也不安起來;唐君秋帶這兩人已久,一見此情形,心裏已了然了八九分,當下調解道:

“阿本在唐家堡,曾打下龍蟠虎踞的‘石頭城’,早歲曾在猜涼山掃葉樓救過十六少的尊翁……燕子礬一帶的基業,都可以說是他打下的……”唐君秋說那麼多話,是為了借這些功績來保住唐本本的位置。庸本本在他手下,善解人意,近年來的美女,多半是肉他跟貪官汙吏勾結,才絡繹不斷的供應上來,另一個唐上土,可蠢笨得多了,連一句奉承的話兒也不會說。唐宋聽了,哦了一聲,向唐本本微笑道:“這些年來,辛苦悠了。你在唐門‘外圍’,當什麼職位?,庸宋如此柔聲問。

唐本本受寵若驚,答道:“是二大爺的左刺史巡使……。

庸宋笑道:“很好,現封你為正司馬……“唐本本大喜不過,正待致謝,唐宋又道:

糙封溢號‘本讚公’。”

他說完這句話,唐君秋的臉色就變了。庸本本臉色卻沒變。他已死了。他的屍首正緩緩的倒下去。在他一旁的唐土土,整個人都愣住了,臉色如土。

庸宋卻笑道:“你很好,既不貪花,也不好色,更不阿談奉承,老太太很瞧得起你……他的位置,由你一並代了。”

唐君秋額角隱然冒汗。唐宋又呷了一口茶,在飲茶的時候,眼睛眯得細細的,不知是觀察人,還是在品賞茶的滋味。

庸宋卻笑道:“權力幫那樁子事,絕木如此簡單,他既要我們知道李沉舟死了,咱們來個相應不理,以不變應萬變……何況,”他笑了笑,悠哉遊哉地道:“據說‘權力幫,中已有了我們唐家最厲害的人,主掌了一切……”

唐君秋忙應:“是。”微拾眼望去,隻見唐宋又在輕搖招扇品奈,唐君秋驀然發覺,這少年人在飲茶、搖扇時,眼睛眯成一條線,顯然都在想事情,也不知怎地,一股寒意,自腳跟底直冒上了心頭。

唐家百數十年前也有一個陰毒、年輕而厲害的人物,叫做唐玉。他的故事已有武俠前輩精彩記傳,令人讀後猶有餘悸。昔年“唐家堡”與“火鳳堂”一戰,死了不少人,但唐家堡的實力依然屹立不動。

這百幾十年後,唐門三大年輕高手,除了唐肥重傷,不知去向外,唐宋和唐絕,都是令人聞名色變的人。唐宋冷毛毒,而且六親不認;外貌卻溫文儒雅。唐絕最絕,絕得連“唐門”也沒幾個知道他怎麼絕法。

慕容世情到了晚年,中年喪妻之後,最疼惜的是他的一對子女;

他的兒子慕容若容,風流俊雅,才藻澎湧,悟性奇高,而且對彈詞說書唱戲,俱有心得,他天生頎俊,而且嗓子又好,不但隱然有其父之風,在劇藝舞技上,也有小成。

如果一定要找弱點,慕容若容隻有一個弱點:

“心高氣傲!”

“暗殺李沉舟”,這個意念,乃出自慕容若容本人,慕容世情並不知道。如果慕容世情知道了,定不會讓他去;他既愛情這個聰明伶俐的兒子,更不想將潛伏在“權力幫”數十載的“伏兵”犧牲掉。

——李沉舟豈是如此輕易暗算得了的:

可是慕容若容去喳算他,慕容世家與權力幫之結仇,來自纂容英之被殺。而慕容英之所以被殺,乃起白於權力幫與蕭秋水在烏江之役後、誤會有慕容世家的人與役,一大世家與一大門派,本已形成對立日顯,何況還有這等肇禍惡因!這導致了後來的慕容英雄為南宮世家的”鴻門陣”所殺,而甫宮世家正是權力幫所指使的。,慕容若容年少氣盛,想闖出一番事業,於是隻身赴權力幫,狙殺李沉舟,突圍不成,反被柳隨風所殺。慕容若容再也沒有回到姑蘇去。

慕容世情是先聽悉兒子被殺的消息,過後三日,才傳來李沉舟死亡的訊息。

慕容世情當時在酒宴上聽得獨子喪命的消息。他的兩粒眼淚,滴在玻璃色酒杯裏,瞬即歡酒喧鬧如故,十分暢愉,一點也沒有哀傷之情。次日他到寒山寺去拜會一位老僧聽禪,聯袂到虎丘靈岩寺,邀遊了一日,到了第三日,偕一群碩學名儒,武林泰鬥,大宴於蘇州滄浪旁,宴至半筵,悉聞李沉舟斃命的消息。

慕容世情拍案大哭三聲,悲聲吭歌日:“昭昭素明月,輝光燭我床。憂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長!微風吹閨闊,羅帷白弧揚。攬衣曳長帶,展履下高堂,東西安所之?徘徊以訪惶。養烏向南飛,翩翩獨翱翔,悲聲命侍匹,哀鳴傷我腸,感物懷所思,沾涕忽霜裳。佇立吐高吟,舒憤訴穹蒼。”他一麵吟哦悲唱,走到中庭,拭淚道:

“嗚呼!沉舟既死,世情何複生?逝我李沉舟,天下難尋敵手!你們明天就隨我去金陵拜祭他。”從此日起,便不酒不宴。全身槁素,絕少言笑。

慕容小意是慕容世情唯一的愛女。她早已收拾好行囊,指派了人選,隻待她父親的一聲令下,即可出發。她年初及筍,嬌癡無邪,清美絕倫,琴棋詩書畫,無一不精,她更精幹的是,觀察辨識她父親的一喜一怒,所思所念,所以她知道她父親“赴金陵”的決定,早在三天前遊園、設宴、作樂、行酒的大熱鬧中,已籌劃好了的。

“赴金陵”不僅是一次吊喪,而是一次“行動”——慕容世家對“權力幫”的一次總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