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以前,偶爾下午小憩時罌粟央求,楚行也曾給她講過故事。地點往往是在楚家內重那些水光綠影下的亭台樓閣中,罌粟跟楚行下棋或者玩鬧累了,連幾步路也不願再走,便在長椅裏一躺,枕在楚行的腿上,覺到他的手規律輕緩地拍在她的背上,聽他將楚家同其他家族表層之下的真正關係,楚家家族極機密的事務,抑或楚家家裏一些人的過往,都隨意地當成故事一樣一段一段講給她聽。
那時她對這些還不甚感興趣。總是楚行講不過兩分鍾,她就早已呼吸勻細地睡著。再醒來時便覺得霞光通紅耀眼,歲月沉靜得分外美好,她身上暖洋洋地披一張薄毯,楚行用手攬著她在看文件,翻頁的時候都是輕輕的。
罌粟合著眼,楚行聲線低沉,暗含溫柔的誘哄,一如往日,給她徐徐地講著那些陳年舊事:“路明本來是A城路家的少爺,他家這一輩子孫不多,又多數不成器,路明是唯一一個有能力繼承家業的。那時他跟一個梅家的女孩定有娃娃親,可路明不喜歡。”
“為了躲避訂婚,路明在二十二歲的時候去外地待了一年半,在那邊喜歡上一個小姑娘。後來小姑娘跟他私訂終身,一個人跟他去了A城。路家嫌棄,百般阻撓不同意,路明就帶著那小姑娘跟家裏抗衡,所有手法用遍,鬧得轟轟烈烈。結果還沒等熬到結婚,小姑娘突然出了車禍,命當場就沒了。路明事後查,花了一個月時間才查到梅家和自己父母身上。後來路明找到我,幾天以後,梅家夫婦被撞成了植物人。路明離開路家,來C城之前在全家人麵前發誓終身不娶。”
他說到最後時,罌粟已經睡著,神情恬淡,沒了剛才茫然驚恐的模樣。中間似乎覺得不舒服,眉毛微皺,在他懷裏動了一下。楚行微微調整側臥的樣子,擺出讓她更自然的姿勢,罌粟的眉心便舒展開,一整條腿也隨之突破被子,往他身上一掛。不經意踢到已經高腫起的腳踝上,楚行微微一皺眉,把她的腿搬下去,塞進被子裏。
沒過多久,罌粟的腿就再次搭了上來,正好踩在腳踝上,兩隻手也跟著緊緊抱住楚行的腰身。鼻息就在他的胸膛間,溫溫熱熱,又令人發癢。
楚行皺著眉看她一眼,放棄再次把她推回去的想法。
外麵有涼風吹得窗前海棠樹葉沙沙作響,楚行維持住側臥的姿勢不動,把罌粟的頭發撥到腦後,隨手將壁燈關上。
一屋靜寂安詳。
罌粟第二天醒來時,仍是牢牢扒在楚行身上的姿勢。
她睡覺從小就沒有睡相。若是睡前有所顧慮警惕,睡著後還算規矩收斂。放鬆睡眠時,亂踢亂蹬就是常有的事。上一次這麼尷尬的樣子給楚行看見還是在三年前,那時她幾乎是整個人都壓在楚行身上,連下巴也戳進楚行的衣襟裏。等醒過來時一睜眼,就看見楚行一雙桃花眼眼梢挑起,正似笑非笑地瞧著她。
如今罌粟也差點就是那副模樣,迷迷糊糊看他一眼,又迷迷糊糊閉上,過了幾秒鍾,猛然睜開眼,眼珠聚焦到他臉上,接著立即裹著被子滾出半米之外。
楚行一動未動,斜瞥著她。罌粟一低眼,便看到他衣襟上一塊深色痕跡,臉上“騰”的一下變紅。
她張張口,小聲說:“……是我流的口水?”
楚行反問道:“難道還會是我的?”
“……”罌粟啞聲,找不到合適反駁的話。半晌,眼神遊移梗著脖子,訕訕地說:“不就是一點兒口水,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小氣不小氣。”
楚行“哦”了一聲,平淡地說:“原來是我小氣。”
“……”罌粟說不過他,氣短之餘又覺得惱怒。她被單之下身無寸縷,自己沒有察覺,楚行的視線卻已經從她露出來的半截小腿綿延向上,慢慢順至她的大腿根。
深金色的被單襯著偏白皮膚,顯得媚而撩人。楚行伸出手,抓住她的小腿,突然猛地一拉,罌粟便被他一下子拽進了懷裏。
罌粟閉著眼,睫毛開始有些抖。楚行看著她微微張開的嘴唇,慢慢俯身下去,離著還有兩厘米的時候,臥房的門突然被人輕輕敲了兩下。
罌粟一驚,睜開眼的同時下意識往後一退。楚行停了停,隔著門板響起管家的聲音:“少爺,路總助等在樓下,說有急事找您。”
“讓他等。”
管家猶豫了一下,又重複道:“說是有急事。”
楚行微微一皺眉,罌粟已經退到離他半米遠,還把被單一並抓過去,蠶繭一樣緊緊裹在身上。被楚行看到,覺得好笑,衝她勾了一勾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