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外人士

這些年我一直在默默耕耘,按理說,該有所收獲才對,但是,除了混到一個下崗的老婆和兩歲不到的孩子之外,到現在我也沒搞出什麼名堂,倘若有人問大衛是誰,你不指著巷口賣包子的那位大師傅說可能是那樣的,就算給了我麵子。有朋友更是說得直截了當,你怎麼會沒有自己的圈子?你們這號寫詩的,最會人咬狗地製造新聞了,連螞蟻都能找到夥伴,我就不信你連三五個同誌都找不到。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我要多快好省地出名,得趕快找個“組織”。這樣,一旦我的看法、觀點與某人有了差異,則不會孤軍奮戰,而是呼朋引類,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然後,對另一撥不順心的人,可單個叫板,亦可群起而攻之。

看來入了圈子也沒什麼損失,所以,我就積極主動地給一些人物打電話、寫信什麼的,用意非常明顯,大爺大嬸,讓我入你們的那個圈子吧。當然我是很講究策略的,不是那種冒冒失失地闖入,而是悄無聲息地靠近。我覺得有些像談戀愛,來硬的不行,要欲說還休,要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讓你猜猜我是誰。但,讓我沮喪的是,也不知是自己方法不對還是人家的那些圈子主要想要母的,反正,到現在我還一直是一名圈外人士。

作為一名詩人,似乎我所能說的,就是詩壇了。據我所知,這個壇子近兩年圈子氣賊重。有民間寫作與知識分子寫作之爭。有一次,在京郊的盤穀詩會上,兩方麵的人物先是唾沫星子亂噴,後來,差一點有了身體上的接觸。散會後也不依不饒,繼續在各自所把持的刊物上指桑罵槐。

看他們鬧得那麼凶,我有一種出了口惡氣的感覺,鬥吧鬥吧,反正經過“文革”考驗的中國人民,有過這方麵的免疫力了,想讓我們再吃二遍苦再受二茬罪是不可能的了,你們如果吃多了撐得想減肥那就鬥吧,看你們能鬥出個什麼氣候。不過,千萬別讓我們這號吃不著葡萄的人失望哦,如果最後你們鬥來鬥去,也隻不過驗證了我的一個朋友曾經無意中說過的那句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圈子。那麼,我肯定要為雙方辯友難過好幾秒鍾的嗬。

圈子的好處也不能說沒有,他可以使圈內的人互相增強自信心,老家有一句話特有意思:一窩老鼠不嫌臊。都是自己人,兼容性好,但對自己人兼容,無疑就意味著對外界的排他性。所以,就有了爭論以及爭論不過人家時的謾罵。他們有時很可笑地爭論一些似是而非的觀點,就像兩個山寨在爭一個並不美麗的壓寨夫人,但我發覺更多的時候,他們隻不過是表演那種兩個禿頭在爭一把梳子的把戲。所以,爭來爭去也不會有服氣的時候,然而雙方最終的目的,卻是想讓對方承認是孫子而自己是爺。結果,你可以想象那些比蒼蠅還會飛的唾沫星子是怎樣的壯觀。看他們爭紅的雙眼,我真想跳將起來,命令他們每人把伏爾泰的那句名言默寫一百遍:雖然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發表自己觀點的權利。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所以,現在我很為自己沒有入哪個圈子而慶幸不已。後來,我又看到另外的一些資料,比如說老虎都是獨來獨往的,而山羊和狐狸卻最愛集體活動,搞搞沙龍什麼的。我想那些沒有被圈進去的人,有福了,原來,俺們都是老虎呢。哪怕是紙老虎也不錯——哪一個搞文字的不與紙打交道?白色的稿紙像茫茫雪原,凜冽得很。

所以,就憑這一點,以後,誰要是想拉我進他們的小圈子,非得先吃老漢俺三記老拳不可,同時,我必須向他亮出我的觀點,那就是:寧做圈外寂寞一人士,也不做圈內熱鬧一分子——關於這個“圈”字,你如果把它讀成另外一個音,我也拿你沒有辦法。

(選自《青島文學》200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