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命運最開始的模樣(1 / 3)

第一章、命運最開始的模樣

“阿鬱,你別怕,我們肯定不會有事的,大家都說了,我命硬,死不了。”(1)

有人說,人的細胞平均七年會完成一次整體的新陳代謝,七年之後,每個人都會是一個全新的自己,曾經深愛過的、曾經恨入骨髓的,都會煙消雲散。

可是,當林鬱的鼻尖聞到那抹香味的時候,他知道,他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這個人。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去,隻見一個戴著威尼斯公主麵具的女人,正婷婷嫋嫋地從他麵前走過,她的身材高挑而纖瘦,一身長裙襯得她婀娜多姿,那張麵具遮住了她大半的臉,隻露出秀氣的鼻尖和美麗的紅唇。

可他不需要思考,就知道這個人是她——白芷。

“這位便是蒙洛斯名氣響當當的‘夜鶯’,不僅長得美,賭技更是驚人,連蒙洛斯的老板秦三爺都曾是她的手下敗將。”身旁的程贇看著在不遠處的賭桌前悠然入座的白芷,笑道。

林鬱聽完,麵色已然沉了下來。

他還未回國,就早已聽人提過這位夜鶯,聽說她嗜賭如命,常年流連賭場,因為美貌和賭技,被蒙洛斯賭場的人賦予了“夜鶯”這個美麗的代號。

程贇曾不止一次在電話裏以此引誘他回國。

可他從未想過,夜鶯竟然是她!

“走吧,我們去找她賭一局。”程贇並未注意到林鬱的臉色,笑著說了一聲,便往前走去。

林鬱眯了眯眼,跟了上去。剛走近,就看到坐在白芷對麵的一個中年男人突然把桌上的籌碼全部往白芷麵前一推,猥瑣地笑道:“夜鶯是嗎?我突然不想賭了,我把這些全都給你,你陪我一晚怎麼樣?”

白芷看著那些籌碼,麵色不變,隻揚了揚唇,笑道:“不好意思啊,您這點籌碼,恐怕不夠我賭一局。”

那些籌碼,少說價值百萬,她卻說不夠她賭一局。

中年男人的神色立刻變了,不過他還是擠出一抹笑意,端著一個紅酒杯,坐到了白芷旁邊:“想要多少籌碼,你盡管開口。”

白芷置若罔聞,施施然起身:“您自便,我不奉陪了。”

她還未走開,一捧洋溢著酒香的紅酒突然朝她襲來,盡數澆到她的臉上。那中年男人猛地站起來,把已經灑空的酒杯往地上一扔,抓住白芷的手,惡狠狠地道:“夜鶯,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白芷的手被抓得生疼,臉上的紅酒沿著肌膚的紋理往下流,很快就沾濕了衣襟,狼狽不堪,可她的嘴角卻仍掛著笑:“我一直認為臉是父母給的,不知您是我爸,還是我媽?”

“你……”中年男人被她一堵,頓時惱羞成怒,伸手就要往白芷的臉上揮去。

白芷的頭下意識地往邊上一歪,伸手護住臉,隻是預想的疼痛卻沒有襲來,反而聽到一聲慘叫。她一抬頭,就看到剛剛那個男人被人摔在地上,正捂著臉嗷嗷直叫。

而打人的,是一個英俊無比的男人,隻見他西裝革履,身材頎長,一身氣質清冷凜冽,站在這奢華寬敞的賭場大廳裏,宛如歐洲貴族。

英雄救美本該是令人欣喜的事,可在看到那張臉的一瞬間,白芷的心卻狠狠一沉。

七年未見,重逢卻是自己最狼狽的時候。

真是報應。

“白姐,怎麼了怎麼了?有人惹你了?”突然,一道嘹亮的聲音傳了過來,隻見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從人群中擠了過來,擋在了白芷麵前。

白芷恢複鎮靜,摸了摸自己的麵具,就她現在這模樣,她就不信林鬱能認出她。

這個認知讓白芷輕鬆了不少,她隨意地擦了擦臉上和胸前的紅酒漬,指了指地上的男人,挑唇道:“這人不長眼,想調戲你白姐,幫我好好伺候他。”

胖子一聽,頓時來勁了,他扭了扭粗短的脖子,又活動了下腳踝,隻見他齜了齜牙,走到那男人麵前,朝男人胸口使勁一踹,見男人痛得慘叫連連,他樂了:“嘿,新來的吧?連咱們白姐都不認識?七胖我今天就讓你長長記性!”

說著,七胖又朝那人來了幾腳。

男人被打得鼻青臉腫,哭著求饒,白芷卻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沒露出半點憐憫之色。

周圍的人有的樂嗬嗬地旁觀,有的毫不在意地繼續自己的賭局,整個賭場絲毫沒有因為這一點動靜受到影響。

“夜鶯,快來!我今天一定能贏你!”隔壁賭桌有人朝白芷招了招手。

“是嗎?我賭你贏不了。”白芷露出一抹笑,也不再欣賞七胖打人了,轉身就要走過去,卻被一隻手突然抓住了手腕。

她驀地抬頭,就看到林鬱眸色沉沉地望著她。

白芷一怔,胸腔裏的心髒突然猛烈地跳動起來,為這久別卻不合時宜的重逢,為這個早已退出她生命的人突如其來的靠近。

他認出自己了嗎?

七年未見,彼此都已變了模樣,而此時此刻,她甚至還戴著麵具,即便這樣,他也還沒忘記她嗎?

有那麼一刻,白芷竟產生想要落淚的衝動,可她終究還是忍住了,隻是挑了挑唇,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問道:“這位先生,請問有何貴幹?”

林鬱心中的怒火被她這雲淡風輕的一問,徹底激了出來,隻見他冷笑一聲,別有深意地問了一句:“夜鶯?嗯?”

白芷的臉色微微一白,心中有難言的情緒一閃而過,可她還是揚了揚唇:“先生這是想和我賭一局?”

白芷話音一落,就被林鬱突然拽了過去。

他的力道很大,拽著她絲毫不作停留地往賭場門外走。白芷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後,幾次都差點跌倒。

她想給七胖使眼色,可七胖揍人揍得正開心,壓根沒注意她被人拽走了。

白芷忍不住歎氣,七胖這人,也就隻有“喜歡揍人”這一個優點了。

而程贇,則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林鬱剛剛是發怒了吧?一向以溫柔多情著稱的調香大師林鬱,竟然會對著一個女人發火?

雖說有林鬱在的地方都會有感情債,可這次未免來得太突然了吧?他才剛回國!難道就勾搭上了他們的夜鶯?

白芷的手腕被林鬱拽得生疼,她跌跌撞撞地被他拉著出了賭場,見他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終於忍不住喊了一聲:“林鬱!你放開我!”

林鬱猛地停了下來,白芷慣性地往前一撲,差點摔到地上,好在林鬱及時把她拉住,一把將她按在賭場門口巨大的圓柱上。

“現在認出我了?”林鬱盯著她,麵色冷漠。

白芷看著他,不說話。

林鬱突然伸手把她的麵具摘了下來,麵具落下的瞬間,林鬱有一瞬間的怔忡,七年未見,麵前的這張臉,褪去了曾經的青澀,蛻變得越發清麗動人。

一如——他曾夢見過的模樣。

“你把我帶出來做什麼?”見林鬱一直盯著她看,白芷有些不自在地撇了撇頭。

“你是不是瘋了?”

白芷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居然忍不住一笑:“林鬱,別告訴我,你在關心我?”

這話仿佛突然點醒了他,他迅速放開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白芷的心裏猛然掠過一抹苦澀,她這是怎麼了?他們早就已經是不同世界的人,為什麼這一刻,她還會生出不該有的期待?

“我要回去了,林先生既然來了蒙洛斯,應該也是來找樂子的,那麼還請自便。”白芷說完,也不去拿她的麵具,自顧自地往賭場走去。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冰冷的聲音在身後緩緩響起,明明是夏天,白芷卻覺得自己如墜冰窟。

她的腳步一頓,臉上連笑容也掛不住了,隻輕聲回了一句:“所以林先生最好不要跟我這樣的人有牽扯。”

說完,她繼續往前走。

手腕再次被人抓住,她驀地回頭,隻看見他麵無表情的一張臉。

林鬱一用力,她就被他拽著走向停車場。白芷的腳步有些踉蹌,可她跟在林鬱身後,有那麼一瞬,竟覺得回到了七年前的校園裏。

她低頭盯著他們交握的手,眼睛突然泛起了水霧。

等她回過神來,林鬱已經打開車門,將她塞進了副駕駛座。

隻聽“砰”的一聲,林鬱坐進車裏,重重地關上了門,冷聲問道:“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白芷驀地清醒回來,伸手想要打開車門,可車門被林鬱上了鎖,她絲毫也打不開。

“不說?那去我家。”林鬱說完,就一腳踩了油門。

“青安商住區。”白芷見狀,連忙報了地址。

林鬱的車開得很快,兩人都沒開口說話,白芷撇頭看向窗外,城市的光影在她眼前一一閃過,如疾馳的時光,帶著她回到那個遙遠的十六歲。

(2)

彼時,白芷是班裏橫行霸道的女霸王,是讓老師頭疼的問題學生,門門功課都考第一名,嗯,倒數的。

而林鬱,則是出了名的好學生,家世優渥,品學兼優,除了不愛與人交流之外,似乎沒有別的缺點。

那時他們都才十六歲,一個是扶不起的爛泥,一個卻是雲端上的高陽,是最不可能有交集的兩個人。

起因是她的同桌江燕燕小姑娘,此人從初中開始就看了很多言情小說,一直生活在偶像劇的幻影裏,把林鬱當成白馬王子,然後壯著膽子給他塞了情書。

正巧班主任經過,林鬱就順手把情書給了班主任。

江燕燕當時就蒙了,被班主任批評後,抱著白芷紮紮實實地痛哭了一頓。

白芷的個性一向衝動,見江燕燕哭得這麼慘,正義感立刻就上來了,當下就拍了拍桌子,在教室裏對著林鬱吼了一聲:“林鬱,你給我出來!”

彼時正是午休時間,同學們紛紛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看著他們。

隻是,白芷已經出了教室,林鬱卻是頭也沒抬,安靜地低頭寫作業。

白芷在走廊上等了兩分鍾,見林鬱還沒出來,頓時火了,直接殺回教室,衝到林鬱麵前,敲了敲他的桌子,咬著牙道:“我讓你出來,你聽到沒有?”

林鬱抬了抬頭,看了她一會兒,才冷冷淡淡地開了口:“我不收情書。”

“噗——”班上的同學聽到林鬱的話,頓時哄堂大笑。

白芷的臉都黑了。

敢情他以為自己要給他遞情書呢?!

白芷瞪了眼班上的同學,眾人立刻憋住了笑。

她咬了咬牙,直接拽住林鬱的手腕,把他拉出了教室。

“你不知道江燕燕是誰罩的嗎?”白芷把林鬱按在牆上,以一副“大哥”的姿態凶神惡煞地問道。

“江燕燕是誰?”林鬱似乎也不生氣,隻是安靜地問了一個讓她崩潰的問題。

白芷凶神惡煞的表情差點破功,她忍了又忍,吼道:“就是早上給你遞情書的人!”

林鬱的表情有片刻的茫然:“有這個人嗎?”

“……”這對話真是沒法繼續了……

最後,白芷氣餒地放林鬱回去了。

也就是那時候,她第一次注意到林鬱,這個出色又安靜的男生,哦,不對,是健忘的男生,好像他從來就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沒有喜怒,亦不關心外界。

隻是那時她不知道,有一天,這個人會成為她心底那不能觸摸的部分,深入骨髓,不能忘懷。

車子急遽地停下,白芷回過神來,一回頭,就聽到林鬱不帶感情的兩個字:“下車。”

白芷看了眼車外,原來已經到了。

白芷打開車門,看了林鬱一眼,他轉頭看向車前方,沒有看她。白芷沉默地下了車。

“白芷,”林鬱突然出聲喚住她,“不要再去賭場。”

白芷的腳步一頓,她沒有回頭,一言不發地往小區裏走去。

這個小區是農民房,常年租住著三教九流的人,每一幢樓的下麵,都開著各式小餐館,髒亂差,但卻熱鬧得很。

林鬱看著白芷的身影漸漸淹沒在夜色裏,這才注意到周圍的環境,不由得蹙了蹙眉。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林鬱按下接聽鍵,就聽到程贇飽含八卦意味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林鬱!我都打你多少個電話了!你把我們的夜鶯帶哪兒去了?”

“怎麼?”林鬱沉默了片刻,冷冷淡淡地開了口。

“秦三爺帶了幾個貴客,都想找她賭一局呢!”

“她不接客。”林鬱的麵色霎時一沉,聲音裏不由得流露出一絲危險的味道,“告訴秦三爺,以後蒙洛斯沒有夜鶯了。”

“什麼?”程贇的音量頓時提高,“喂喂,你幾個意……”他話還沒說完,林鬱就把電話給掛了。

林鬱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有些出神地盯著白芷離開的方向,雙手不由得緊握了起來,一直沉著的麵色上,竟流露出一絲難言的痛苦。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恢複平靜,驅車離開。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有人正站在陽台上,安靜地看著他的車子疾馳而去。

白芷在陽台上站了很久,才走回房間。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隻見她魂不守舍地從衣櫃裏拿出睡衣,然後慢吞吞地走進浴室。

一進浴室,她就看到了鏡中的自己,當她的目光落在那一襲長裙上時,她的臉色一變!

她竟然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蒙洛斯賭場的老板秦三爺特地交代她,今晚會有貴客來臨,要她準備陪玩一局。

她身上這身長裙,便是秦三爺讓人送來的。

這於她而言,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既然是秦三爺的貴客,自然也不是尋常人物。

白芷想到這裏,連忙衝出浴室給秦三爺打了個電話,是他的助理接的,隻說秦三爺給貴客另外作了安排,要她不必費心。

白芷掛完電話後,臉色便有些變了,這麼好的機會……竟然就這麼錯過了!

簡直不可原諒!

白芷揚起手,想狠狠地打自己一巴掌,可手掌快落到臉上的時候,又沒出息地收了回去。

算了,就算她現在剖腹自盡,也挽救不了這個錯誤。

檢討書是寫定了……

她再次走回浴室,衝完澡後,把自己扔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