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發現自己不對勁,是在三天前的清晨。
頭個兒夜裏刷牙時一時粗心把牙杯碰翻,結果那隻跟了自己有些年頭的陶瓷杯就這麼離開了人世。收拾碎片時,良久還有些微怔,身邊唯一能證明自己曾經愛過的證據就這麼蕩然無存了,一隻小小牙杯的碎裂居然也能引發山洪樣的寂寥。
那晚臨睡前,良久還特意將重新買一隻牙杯這事寫進了備忘簿。
結果,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醒來去廁所時,眼角的餘光不經意掃過洗手台,那隻按理說已經粉身碎骨的杯子居然就那麼規規矩矩地擺在原處。一度以為自己出現幻覺的良久第一反應不是去摸牙杯而是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很疼。
不是做夢,也不是幻覺,因為那隻牙杯還在原處。回過神來的良久終於決定拿起杯子,卻又在下一刻眼睜睜地看著杯子憑空消失。
就那麼消失了,無影無蹤,一點聲響都沒有。
不確定地使勁揉了揉眼再去看洗手台,果然不見牙杯的蹤影。良久怔了怔,之後做了件有點傻氣的事。
他把洗手台下的垃圾簍拉了出來。
牙杯的碎片安安靜靜地躺在廢紙中央,怎樣看都完全沒有恢複生命的可能。
最近果然是壓力太大的緣故嗎?良久自嘲,居然會出現幻覺。自嘲完又有了點悲哀感。
嗬,一個人活了太久,竟然落到對隻牙杯都滿心愛意的地步。
不過這點小插曲很快就被良久拋去了腦後。最近物價飛漲,薪酬卻完全沒有漲幅的可能。房貸物業水電和生活費,每筆都是不小的開銷。隻是個小小快遞員的良久,要煩惱的事太多,這種死掉的牙杯突然出現又消失不見的小事情還不夠資格登上良久的煩惱事件簿。
之後的一天簡單雷同,良久活得很規矩。
但是第二天出了點小狀況。
臨近下班時,良久接到了一隻限時快遞。本來就在良久的派送範圍內,看收件人也是相熟的客戶,隻是最早分斂快遞時負責的員工一時疏忽將快遞交給了別人。這樣一來,等快遞輾轉回到良久手裏時已經快要超過限時交遞時間,良久也要下班了。
像這樣的情況其實在公司內經常會出現,一般情況下大家都會帶到隔日,工作內容表上也會隨便選個理由搪塞過去。不過良久還是踩著腳踏車穿越半個城區去送快遞。並不是有多敬業,這種加班也沒有所謂加班費的存在。良久隻是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個冷冰冰的空房子。
所以,哪怕隻是在路上閑逛,也要好過一個人種在一棟死氣沉沉的房子裏自生自滅。
趕到客戶那邊時,西邊斜陽隻剩少少一圈光暈。在等待客戶開門的時間裏,良久隨意四處打量了幾眼,然後就發現了那一叢怒放的玫瑰。因為來得次數稍微多些,所以良久對這一家門前的小小菜園印象頗深。在這個鋼筋混凝土澆灌的城市裏,人工花園隨處可見,卻不會有人生了興趣將自家花園打造成菜園。畢竟玫瑰可以登堂入室,青菜卻隻能留在廚房。
可惜了,這處曾經有青菜怒放的菜園,如今卻隻是個普通的袖珍花園。
女主人來應門時,良久略帶歉意地遞過來遲的快件,然後在不經意裏輕聲感慨了一句。
“其實種些果蔬比鮮花要好很多呢。”
“什麼?”女主人有些疑惑地抬頭。“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是指那個花園。”良久抬手指了指玫瑰。“你從前種的那些果蔬很棒,我覺得比玫瑰要好。”
“我從來沒種過果蔬,隻種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