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唯西沿著小徑走到山莊時才將手機打開,緊接著便接到1號人物的電話。
“你幹脆換個號碼算了,現在每個人都盯著你呢。”
李唯西沒應他,直接問道:“查到了嗎?”
“數字太多,一時不好查有什麼聯係。”
“他(周鳴山)有什麼動作嗎?”
“老實得很。”
兩人默契地說著前兩天發生的事情,李唯西站定,接著問道:“林雨澤背後的心理醫生能查到嗎?”
1號人物打了個哈欠,似乎早有預料,“隱藏的很深。林家布防嚴密,就是為了防人查。”
李唯西唇角微動,“那就再好好查查我給你的那些數字。”
1號人物頓了頓,輕聲問道:“你確定在迷宮裏的那些數字有什麼內在聯係?大概有十幾位,真要查的話,怎麼也需要一陣子。”
李唯西:“我想周鳴山將我們放出來就是因為我們按對了所有密碼,而這些密碼就是段長惟留下的線索。段長惟死得迅疾,想必他手中有些周鳴山需要的東西。”
“可惜啊,那麼有才華的人沒走正道。”
“喂,”李唯西揚眸,目光散在山莊內的夾竹桃上,“摘星的事情,謝了。”
李唯西指的自然是他送摘星定位器的事,如果沒有他的幫助,自己也不會那麼順利的找到她。
1號人物忽然歎氣,“你還是先想想自己吧。最近媒體抓著你不放,你要怎麼辦?”
李唯西揉了揉眉心,最近他確實很疲憊,對手給他出的牌一張比一張致命。而讓他更為擔心的是,他陷入了和父親一樣的麻煩。
“甘草出現了。”
“什麼?”1號人物吃驚道,“消失了二十年,重新出現了?”
修長的手指按在手機的邊緣,李唯西語氣透著巨大的張力。
“這次,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他掛斷電話,看見管家穿過花圃走了過來。管家與他點首示意,唇角的笑意像影樓的招貼畫一樣空洞美好。
天邊晃了幾道閃電,隨即雷聲滾滾,珠玉般的雨點頃刻砸了下來。
暴雨如注,新葉都似籠罩在淡霧中。室內愈發昏暗,連一向聒噪的大廳都因為雨聲安靜下來。
宋摘星敲了敲雲月華辦公室的門。
她進去時,雲月華剛掛掉一通電話。
媒體采訪,醫院問責,副院長申請流程一係列事情讓雲月華忙得焦頭爛額,她還沒喘口氣,宋摘星的“逼問”緊隨而來。
“我想知道顧伯棠醫生的事情。”
雲月華一愣,一向嚴肅無瀾的臉上竟出現慌亂的神色。
宋摘星緩緩坐到她對麵,一張花梨木辦公桌似乎將兩人拉得更遠。
“顧伯棠醫生,當初是怎麼從心理科走的?”
雲月華歎氣,“摘星,我不能說。”
這是一樁陳年老事,也是她保守了幾十年的秘密。自從顧伯棠走後,心理科乃至整個醫院沒有任何一個人再提過他。
宋摘星心知不會那麼容易問出實話,隻淡淡地說道:“顧伯棠醫生救過我,我是因為他才學了心理學,他改變了我的一生。”
這一點雲月華之前聽李唯西說過,歎道:“醫生救人,天經地義。”
“當時他是心理科的副主任。”宋摘星鼻尖有些酸,低了低頭,“他是我認為的最好的心理醫生,我想知道他出了什麼事。”
雲月華靜默,她並不打算將顧伯棠的事情告訴宋摘星,即便她和自己說了這樣的往事。
宋摘星再次抬頭,迎上她的目光接著說道:“李唯西會和顧伯棠一樣,更名改姓,潦草一生,最後毫無尊嚴的死在醫院是嗎?”
雲月華大駭,蹭的站起身,“你在胡說什麼?”
宋摘星苦笑,“同樣的事情在李唯西身上發生了循環不是嗎?你可以不告訴我顧醫生的事情,我會在李唯西身上再看一遍。”
雲月華一下子被抽掉全部力氣,跌坐在凳子上。她呼吸大亂,指尖顫抖。
窗外雨勢更急,像兜頭砸下來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宋摘星為她遞了一杯溫水。
雲月華看了看她,緩緩接過杯子。
半晌,雲月華哀歎道:“二十年前,心理科接待了一位年輕姑娘,因長期失眠而精神憂鬱。她的主治醫師是陳西晚,但當時心理科人少,顧伯棠也參與了姑娘的治療。那個姑娘很快就病情好轉,就在馬上要恢複時,不知怎地突然一夜之間就瘋了。接著她大喊醫生毀了她,為此警察還參與了調查,確實在她身上發現了被猥褻的痕跡,隻是她洗了澡,證據都沒了,無法判定是誰幹的。”
宋摘星想不通,“那怎麼會懷疑顧伯棠醫生?”
“那個姑娘瘋了之後經常瘋跑來院裏,說在心理科被強奸。媒體天天報道,院裏也高度重視,心理科患者人人害怕,一下子都不來了。後來科裏開始風言風語,都說是顧伯棠做的,過了沒多久,他自己就要求主動辭職。”
“主動辭職?”
雲月華點頭,“向院裏請辭,引起不小的轟動,後來院裏就偷偷將他辭退了。心理科挽回一些影響,但是顧醫生回家後媒體並沒有放過他,雖然證據鏈不足,警察無法受理,但媒體對顧醫生的攻擊從來沒斷過,顧醫生的家庭也為此承受了很多侮辱和唾罵。”
宋摘星心尖抽痛,想到李唯西經曆這一切的時候也不過十歲而已。
“甘草這個人,當時就追著顧醫生不放?”
雲月華驚異她提出這個名字,頓了頓道:“顧醫生離職一年後他愛人就帶著小辰出國了,顧醫生改了名字,小辰也隨了媽媽的姓。為了減少那件事對彼此的影響,顧醫生讓我們對外宣稱他死了,這個世界上從此再沒有顧伯棠。”
宋摘星有些不能相信,“顧醫生不是這樣的人。他不可能強奸患者。”
印象中顧醫生溫和儒雅,對待病患耐心細致,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宋摘星覺得事情詭異無比,根本無法解釋的通。
“顧伯棠是我的老師,我也不相信他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但是他主動辭職已是默認,我們也沒有任何辦法。”
雲月華歎氣,最近的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讓她疲憊無比。但即便這樣她也不願回憶以往的事情,每每提及都會讓她如墮冰窟,渾身發冷。
宋摘星緩緩起身,“我想知道唯西這兩天去哪了。”
她知道李唯西不想讓自己過多參與他的事情,所以每次聯係他都是溫柔敷衍。宋摘星現在才恍然覺得,自己原來對他一無所知。
“林家。”
宋摘星轉身向外走。
“摘星,”雲月華喊住她,“唯西沒有和你說這些事情,你會怪他嗎?”
宋摘星怔在原地,沒有回頭。
“會。因為他從來沒有把我當成自己人。”
門砰的關上,她揚手束起自己的頭發,大步向院外走去。
花木扶疏被一陣急雨打得支離破碎,河渠水波蕩漾,與冷色調的半空相互映襯,散發出清冷陰涼的氣息。午飯時,滂沱的大雨像泄了勁兒似的開始變小,隻是天依舊陰著,烏雲向下垂墜,似乎醞釀著下一場更大的雷電風暴。
明圓山莊。
林莞精心打扮了兩個小時,身穿一襲粉白相間的蕾絲長裙,荷葉邊袖口和蝴蝶絲帶突顯女神氣質,又透著靈動活力。她身上帶著清新的藍風鈴香水味道,長卷發散在兩肩,笑起來眼睛半彎,甜美優雅。
自從李唯西和宋摘星在一起後,她一度低迷,被父親大罵之後便一直窩在家中。直到她發現父親的病情不斷加重,而李唯西卻不再是父親的心理谘詢師,這讓她開始懷疑兩人之間暗有較量。為了得到真相,她決定邀請李唯西來家裏和自己見麵。
理由當然是“和自己吃飯”。這還是她之前為了幫助李唯西對付司言時,讓他欠給自己的。
李唯西如時赴約,白皙瘦削的臉上透著棱角分明的清雋與秀逸,深邃的眸下眼窩略略發青,像有幾夜不曾睡過。
林莞猜測他最近應該經曆了很多事情,而這些事情大抵都與父親有關。她請他入座,管家上了菜品,將其一一擺出:詩禮銀杏、神仙鴨子、豆瓣鯽魚、口袋豆腐、玉帶蝦仁、花藍桂魚……不可謂不豐盛。
“要不要先來點咖啡?”林莞熟絡地拉住他,笑起來像個大太陽。
李唯西還未出聲,林莞又轉頭吩咐傭人,“去把牛奶凍和草莓布丁拿來,先讓Lee嚐嚐。”
傭人點頭出去,林莞又嘰嘰喳喳地向李唯西訴說她最近聯係了國外的同學,準備舉辦一場同學聚會,又與他介紹當時與自己親近的閨蜜,直到傭人們將點心上齊全部退出也渾然不覺。
林莞正說得起興,李唯西忽然打斷她:“我希望你能勸勸你的父親。”
林莞愣了愣,“勸什麼?”
“讓我給你父親治療。”
林莞笑了笑,隻是不如剛才那般明朗,“你去見過我父親了嗎?”
李唯西垂眸,“他並不願意見我。”
“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唯西低眉看著她,避開她的問題不答,繼續說道:“你父親應該接受正規的心理治療。”
林莞半張嘴,有些不懂,“正規?之前不是一直由你來負責他的病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