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錯了……宋摘星屏住呼吸,後退一步。鄭亮亮最先電的就是他的父親,他根本不是因為電擊治療而發瘋!
就在宋摘星趕去見鄭亮亮時,李唯西心急如焚地跑進醫院。文靜嚇得趕緊將鄭亮亮病曆拿給他,帶著哭腔道:“你快去看看摘星,我怕她有危險。”
來的路上李唯西已經知道宋摘星前去阻攔鄭亮亮的事情,一忙應道:“我去替她。”
然而一側的簡一凡忽然阻攔李唯西,“你先看看病曆!了解清楚鄭亮亮再去!”
話音未落,正巧吳聰也趕過來,汗流浹背,衣服已經濕了大半。
李唯西看向吳聰:“心理科怎麼樣了?”
吳聰歎氣:“鄭亮亮又電暈了一個人,而且他目的就是要死在心理科,摘星一時也沒有辦法。”
“死在心理科?”李唯西皺眉,“到底怎麼回事?”
吳聰:“剛剛做治療之前,鄭亮亮忽然跑出去,然後就發瘋一樣拿著電棍殺回來。他一路往前,電的人越來越多,好在保安及時趕到,身後被電的一些人已經轉到急診科做處理了。”
李唯西:“之前做治療都沒事,今天怎麼忽然就跑出去了?”
“不知道啊。鄭亮亮出去後我還專門問他父親,他父親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提到他父親,李唯西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怎麼連他父親都電?他瘋了?”
吳聰搖頭,“這個孩子極難溝通,實在不知道怎麼了。”
見吳聰沒有給出任何建議,李唯西停在原地,連忙去翻鄭亮亮的病曆。他直覺感到不對勁,鄭亮亮的網癮症存在很大的問題。
“網癮症狀一年,重度焦慮,中度抑鬱,在外院治療半年無明顯好轉……十二歲升入中學,因為經常上網被學校勸退……家族無精神病史,父母健康……身上伴有劃痕傷口……”李唯西輕念出口,接著向吳聰問道,“他身上的劃痕傷口是怎麼回事?”
吳聰:“谘詢期間我就問過,他說為了想戒網癮故意劃的。”
“不對,”李唯西聽完他的話猛地打斷,“他根本就沒想戒掉過網癮。”
吳聰皺眉,默了一會忽然道:“他在吸引別人的注意?!”
李唯西看著手中的病曆,猜測道:“單純從網癮症下手,不應該毫無進展。他割腕也好,網癮症也好,退學也好,都是在用自己的痛苦撫平心中的焦慮。但是痛苦本身隻會加重焦慮情緒,如果焦慮真的在痛苦中緩解,是因為這種痛苦能轉化成他想要的東西,從而撫平自己內心的傷口。”
吳聰嘖嘖稱歎,“或許這才是鄭亮亮的病根。他一直不說話,拒絕配合谘詢,我隻想著解決他的網癮症狀,真是本末倒置啊!”
李唯西問道:“平時都是父親帶著他來心理科嗎?”
吳聰點頭,“沒錯。”
“他父母的情況問過嗎?”
吳聰想了想,“之前和他父親聊的時候說過兩句,好像是他與鄭亮亮媽媽離過婚,後來又複婚了。”
他忽然又想到在給鄭亮亮做治療的時候他父親正好在外麵打電話,連忙補充道:“當時他父親在外麵吵吵嚷嚷的,說要走就走,要離就離之類的話。”
李唯西眸光大亮:“鄭亮亮媽媽呢?聯係過嗎?”
一側的文靜回答道:“一出事就打電話了,但是一直沒打通。”
李唯西咬牙:“接著打!一定要讓他媽媽過來!”
心理科走廊內,所有人都緊緊盯著手拿電棍的鄭亮亮,生怕他再有下一步動作。
宋摘星迅速意識到鄭亮亮的所作所為並不是因為電擊治療而發瘋,一時沒有應對之策,氣氛劍拔弩張,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然而還未等鄭亮亮行動,一嗓子哭聲突然傳了過來。
“亮亮!你不能死!”
所有人齊往後看,才看見走過來的正是鄭亮亮的父親。他第一個被電,鄭亮亮還不適應電棍,雖然使得力氣很大,卻沒有給鄭父造成很大的傷害。經過急診救治,鄭亮亮父親很快蘇醒,直接拔了針管踉踉蹌蹌跑過來。
小護士扶著鄭亮亮父親穿過保安們的人形肉盾,鄭父哭著看向鄭亮亮。
“好兒子,跟爸爸回家。”
鄭亮亮卻不為所動,冷冷地看著他。
鄭亮亮父親哽咽,虛弱道:“亮亮乖,爸爸錯了。爸爸再也不打你了,爸爸也不逼著你戒網癮,隻要你跟爸爸回家,爸爸求你了。”
他一邊說一邊掉淚,唇角不停顫抖,渾濁的淚水順著麵頰越流越多。
鄭亮亮仍然站在原地不動,隻是麵色有些回緩,不再像剛才一樣清寒。
鄭父丟開小護士的攙扶,慢慢向前走了一步,喑啞道:“亮亮,小時候你學習那麼好,又聰明又聽話,爸爸一直以你為傲。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爸爸向你保證,再也不讓你受委屈了。”
鄭亮亮忽然挑眉,斜看著他,“你一直以我為傲?”
鄭父見他終於說話了,連忙點頭。他喘著粗氣,擦了一把鼻涕,一邊回憶一邊說道:“你很小的時候最喜歡跟著我,我抱著你的時候,你從來不尿褲子,換成別人就不行。你還記得你四歲時候嗎?四歲會背第一首詩,是爸爸教給你的。還有你六歲時候去別人家玩,別的小朋友都有新衣服穿,咱們家窮,你趴在我懷裏哭,說你不穿新衣服也沒關係。還有你八歲那年,你考了全校第一,爸爸問你想要什麼,你抿著小嘴說你什麼都不要,隻要爸爸。”
鄭父說著說著再次流下淚來,慢慢上前看著鄭亮亮,“亮亮乖,疼的時候就到爸爸懷裏來。爸爸知道錯了,爸爸就亮亮一個人了,不要離開爸爸好不好。不要離開爸爸了。”
小護士在身後抹眼淚,連一側的宋摘星都撇過頭去。
鄭亮亮的眼淚劃在唇角,他吸了吸氣,對著父親說道:“爸,我也隻剩你一個了。”
“亮亮!我的好兒子。”
鄭父聽完這句話,整個人涕淚交加。
他蹣跚上前一步,將鄭亮亮摟住懷裏,哽咽道:“不看病了,咱們不看病了。”
“我沒病。”
“是,是。我家亮亮沒病,咱們回家,回家。”
鄭父牽住他的手,剛要帶著他一起回去。然而還沒轉身,鄭亮亮將電棍再次捅在他的身上。
鄭父嘴角的笑意還沒到達眼底,就直接癱在鄭亮亮的懷裏。臨昏倒之前,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懷中的父親再次昏了過去,鄭亮亮將父親放下,轉頭再次看向宋摘星。
他的眼淚沒有斷,濕熱滾燙。他向宋摘星緩緩說道:“我活著就是一個錯誤。”
鄭亮亮手中狠狠攥著電棍,指甲狠狠扣在自己的肉裏。他早已瘦弱得不堪一擊,現在隻盼所有人圍上前來。他想,死的時候那麼熱鬧,總比活得那麼冷清強得多。
醫院大廳,李唯西連著打給鄭亮亮母親幾十個電話,卻一直沒有聯係上她。又聽上麵的人說鄭父再次被電暈,他急得滿頭是汗,呼吸連連不穩。
他有些等不及,剛要上樓去見宋摘星,忽見文靜慌裏慌張跑過來。
文靜氣喘籲籲地說道:“和外院醫生打聽清楚了,鄭亮亮五歲時父母離婚,十歲時父母再婚。鄭亮亮九歲時得了一場病,病了半年多,但是後來完全好了,沒留下什麼影響,確實沒有精神病史。”
吳聰在一旁皺眉,“他媽媽不來,我看今天這事兒是完不了。”
手機裏再次傳來無法打通的忙音,李唯西看了看時間,一忙看向吳聰。
“把你白大褂借我。”
吳聰趕緊脫下來,李唯西隨即向樓上跑去。
文靜問他:“你去哪?”
李唯西隻丟給他們一句話:“來不及了。”
大廳裏所有人都看著李唯西的背影,文靜擔心道:“阿星沒下來,再把李醫生搭進去可怎麼辦。”
吳聰眯著眼睛看著李唯西的身影越來越遠,歎道:“摘星在上麵,以他的性子,就是送死也得去啊。”
李唯西一連跑到五樓,穿過擠擠嚷嚷的人群,直接來到了婦產科。
他走到服務台,掃過幾排等待叫號的人:“我需要一個孕婦。”
正巧幾個女人正坐在椅子上排隊,一看李唯西穿著白大褂過來,以為輪到自己了,陸續站起身來。
李唯西看著她們的肚子,走向其中一個特別顯懷的,關切問道:“你可不可以和我去一趟三樓?”
那個孕婦皺眉,“有什麼事?”
李唯西坦誠道:“有個十幾歲的男孩電暈了好幾個人,我需要一個準媽媽去勸他。”
那個孕婦連退幾步,一直搖頭,“那怎麼行!我這都快生了,還要去見罪犯?他要是傷害我怎麼辦?”
李唯西與她保證:“和他說幾句話即可,我絕對不讓他靠近你。”
孕婦仰頭,“那也不行。絕對不行。”
李唯西又看向其他幾個孕婦,其他人一個站出來的也沒有。李唯西知道這件事無法強迫別人,隻能盡量委婉勸說,希望得到她們的幫助。
大肚子孕婦說道:“哪有媽媽肯拿自己孩子冒險的?你找個小姑娘假扮一下孕婦不就行了。”
李唯西搖頭,“不是要做媽媽的人,去了也沒用。”
幾個孕婦都不再說話,幹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等待叫號。李唯西站在原地,呼吸不穩。倘若他沒有辦法帶著孕婦過去,恐怕鄭亮亮更加瘋狂,後果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