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溺死後的第三天清晨，我在河邊看見了他。
他穿著短袖，腳上還踏著那雙涼鞋，一個人坐在河岸邊憂鬱的拋著石子。
“小野。”
我站在岸上朝他喊。
他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頭發上纏著雜草，滴滴答答的往下滲水。
“明之。”
他應了一聲，沒轉頭看我。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小野出事的那天，太陽很大，仿佛就墜在頭頂一樣，蟬鳴聲從耳朵裏往外淌。
“好熱啊。”
“舌頭要融化了。”
我和小野躺在樹蔭下，吐著舌頭喘氣。
“我們去遊泳吧，就去那條小河裏麵。”
“可是，他們說河裏麵有水鬼，會拉小孩子。”
“我才不信呢，都是那些大人嚇小孩子的鬼話。”
我和小野兩個人泡在河水裏，像泡著兩個藕娃娃。
“好舒服啊，看吧，我才沒有騙你。”
我得意的朝小野做了一個鬼臉，他抓起一把泥巴猛的往我臉上糊過來。
但沒過多久，河水慢慢的漲了，等我和小野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和他拉著手，被水流推著往河中心走。
我喝了很多水，腦袋浮起來又沉下去，一個浪打過來，我和小野被衝散了。
等我再醒來時，自己躺在岸上，人們穿著救生衣，劃著竹筏到處呼喊著我們的名字。
我害怕極了，一個人偷偷跑回來家，大家忙著尋找小野，沒人搭理我。
人們在河裏找了三天，小野終究沒回來。
我沒說是我帶小野下的河，但大家卻一清二楚，小野是個乖孩子，沒有人慫恿，絕不會做出這麼危險的事。
他們都沒罵我，隻是冷著臉從我身旁走過。
於是，我也躲著他們走。
“你快回家吧，他們都很想你。”
我在小野旁邊坐下。
“我已經死啦，回來不了家了。”小野撿起一個石子，輕輕的往河裏一拋，“明之，你能幫我一個忙麼？”
我在村裏的小路上飛奔，小野和我說，水裏很冷，拜托我想辦法找到他的身體，帶他回去。
“媽！”
我衝進家門，大黃對著我直叫。
“我看見小野了，他就在河邊，他說，河裏麵很冷，我們要幫幫小野。”
我媽看了我一眼，眼神裏麵滿是疑惑，她肯定還在生我的氣，隻顧著低頭整理那些香燭。
“媽！”
她聽得煩了，直接進屋去了，丟我一個人蹲在屋簷下麵，捧著下巴苦思冥想。
“汪汪！”
大黃一直圍在我身邊叫個不停，讓我煩死了。
“大黃，別叫了！”
媽媽吼了一聲，大黃立刻趴在地上一聲也不吭了。
“哼，被我媽罵一句你就怕了。”
我撇了撇嘴。
“哎，對了，我之前好像聽村口的楊爺爺說過，有人丟了魂，隻要站在家門口喊他的名字，就能夠喊回來，你說，這會不會有用。”
我對大黃說，它發出幾聲嗚嗚聲。
“肯定能行。”
我起身就朝小野家裏跑去，站在他家門口，我卻有些膽怯了。
小野是我害死的，我該怎麼和她說？
我在他家門口兜兜轉轉了老半天，看著一群人進進出出，忙著搬那些花圈，紙人，幾個本家一前一後的抬著兩口小棺材往村子外麵去了。
“劉阿姨，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帶小野去河裏玩，我再也不敢了……你打我吧，罵我吧……可是，可是，隻要你站在門口喊，小野就能回來，真的，你相信我！”
我躊躇了半天，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磕磕巴巴的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