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君勃酒店的那兩個收銀員見過真羅刹,我們把她倆約過來看一眼不就得了?但劉千手覺得光靠這個不保險,收銀員一天麵對的陌生人太多,她們偶爾記不住也是很有可能的。他又提到了那具女幹屍,按他的經驗,這看似不是重點的幹屍,才是了解李二的關鍵。換做是誰,哪怕他再變態,也不會把一個幹屍放在地窖裏存幾年。
我和杜興被劉千手指點後即刻行動,雖然現在都半夜了,但我們早就習慣在夜裏工作。而且我還給小鶯打了電話,希望她也能熬夜開工,對女幹屍進行屍檢。小鶯很敬業,當即點頭同意。我發現我們挺幸運,我按照經理留的名片給酒店打了電話,沒想到今晚當班的就是那倆收銀員。
我和杜興開個車,把她倆接了過來。不過她倆也有要求,隻在審訊室外麵看看,絕不會跟李二麵對麵的接觸。這要求當然沒問題,而且就算她們不說,我也會這麼做的,也算是保護證人的隱私吧。我們來到審訊室門前時,發現李二正趴在桌子上呼呼睡著。杜興本來哼了一聲,就勢要進去把他弄醒了,但他都摸到門把手兒了,又突然停在那裏。我問杜興咋了,咋不進去?杜興說,“這李二現在是個爺們兒,沒男扮女裝,辨認起來會增加難度的,我去拿點東西過來,給他裝扮一下。”
我懂杜興啥意思,想要讓李二化妝當偽娘。本來我覺得這麼對李二有點殘忍,其實這也跟我心態有關,我一直覺得爺們就是爺們,為啥要裝女人呢?而且古代人的觀點更是對偽娘比較反感,就像三國時,諸葛亮就給司馬懿寄了一套紅妝,以示羞辱。可這也得什麼情況,現在很特殊,杜興這麼做,出點發還是可以理解的。
我也沒攔著他,他一扭身去了法醫室,把那些假發還有化妝品抱來一堆。我事先沒多想,當望著這些瓶瓶罐罐時,一下愣住了,我心說那倆收銀員肯定不會去給李二化妝,而我和杜興也沒用過這種東西啊?我發現杜興是一點都不懼,跟我說化妝的事他來搞定,他堂堂一個槍狼,還學不會這個?而且他說做就做,當場跟那倆收銀員請教化妝的技巧。
一時間倒沒我什麼事了,我就隨便抻個椅子,坐在一旁等著。最後杜興學完了,滿懷信心的走進審訊室,他還突然靦腆一把,把窗簾拉下來了。我不知道杜興是怎麼化妝的,那李二又到底怎麼妥協的,足足過了半個多鍾頭,杜興把門打開,從審訊室裏露出腦袋對我們噓一聲說,“我畫完了,你們都準備好,第一印象很重要,我拉開簾子時,你們一定用心辨認。”
我和那倆收銀員都被他說的挺緊張,也都靠在監視窗前,甚至我都把手機拿出來,找到那個美女照片,為了一會做對比來用。杜興嗖的一下把窗簾打開,當我隻看李二一眼時,整個人呆在當場。現在的李二哪有偽娘的樣子,要不是場合不對,他就一丫馬戲團的小醜,真不知道杜興這妝是咋化的,虧他還說自己是槍狼呢。
本來一個辨認的工作,看似挺簡單,卻被我們這一折騰,反倒弄得有些複雜了,不過我倒沒覺得有什麼,小鶯那邊還沒出結果,我們這邊時間多著呢。我們又給李二卸妝、補妝的忙活一通,不過最後結果很不理想,那倆收銀員的態度一致,說這李二看著有點像那天遇到的那個美女,不過細琢磨又有些不太一樣。
我心說劉千手說對了,這倆收銀員的證詞,頂多算一個旁證,沒啥實際意義。我們又把她倆送回來,還搭點錢買了些禮物,好一番謝謝。等我們回來時,沒多久就天亮了。我倆心裏有點疲憊,覺得這案子太累人,這時小鶯那邊給我電話了,讓我倆迅速來法醫室,這讓我精神又為之一振,似乎見到了曙光。
等進了法醫室,我發現那女屍躺在解剖台上,肚子被拉開了,眼睛還被挖去了。我挺納悶,心說肚子被拉開這我能理解,把她眼珠子扣下來幹什麼?小鶯這時離我很近,還特別留意我的表情。她挺聰明,猜到我的想法了,她突然一伸手,把一個握緊的拳頭抵到我眼前,說了句看!又嗖的一下打開了。
我哪尋思那麼多,真看了一眼。當時我那個心啊,悔的拔涼拔涼的,她手裏竟然攥著那倆眼珠子!我承認自己抵抗力太差,近距離看這倆眼珠子,突然出現一陣眩暈感,還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小鶯就是故意逗我呢,不過她讓我看眼珠子,肯定也有要緊事,她問我看出什麼來?我搖搖頭,也打定主意不看第二眼了。小鶯覺得我沒意思,又問杜興,“杜大郎,你看看這眼珠,能不能瞧出什麼來?”我發現小鶯給人起外號很怪,為啥管我叫逗比,管杜興就叫大郎呢?我倆差距就這麼大麼?
杜興聽了小鶯的話,還仔細看了起來。稍後他開口問,“奇怪,這眼珠子上怎麼有點狀物呢?這是什麼?”小鶯接話說,“視網膜大動脈瘤。這女屍有高血壓和糖尿病,症狀還很嚴重。我也化驗了她的腎髒,發現她死前患有尿毒症,而且要不是這把刀提前解除了她的苦痛,她最終會死於糖尿病綜合征以及突發性心髒病上。”
我知道小鶯說的都有根據,但冷不丁這麼多病都出現在這個女屍身上,很難想象她生前得有多麼痛苦?李二這一刀看似殺了人,實則是幫了這女屍一把。這還不算什麼,小鶯又說了一個讓我們極其吃驚的事,她說她從李二身上提取了DNA,跟女屍DNA對比後發現,他倆有血緣關係,應該是母子。
這消息可夠勁爆的,要往深了想的話,這李二或許正是因為無奈下殺了他的母親,才導致他性格大變的。我和杜興都不敢輕易下結論了,一起回了辦公室,跟劉千手通了電話,把目前掌握到的情況全跟他念叨一遍。
劉千手的看法,李二的本性不壞,隻是受的打擊太大而已。他一定跟真羅刹認識,甚至被真羅刹抓住心裏這個脆弱點控製住了。我們接下來隻要想辦法撬開他的嘴巴,就一定能抓到真羅刹。我又順帶問了一句,“有什麼好辦法能撬開他的嘴巴麼?”
劉千手說我倆對付這種人有點力不從心,尤其更不能用打罵的形勢。李二心裏扭曲,很容易在嚴刑酷打下亂指認亂咬人的。這道理我多少有點懂,就跟審問精神病人一樣,對方本來就神誌不清,我要把他暴打一頓弄不好他會記成我是凶手呢。劉千手推薦一個人,這人我也認識,就是那心理醫生侯國雄。不過我一聽到侯國雄的名字時,心裏咯噔一下。我覺得他跟劉千手的關係不簡單,甚至跟小鶯也有什麼聯係。隻是劉千手都大力推薦了,而且這是為了辦案,我也沒說啥,跟杜興熬到天亮,又一同去找了這位侯醫生。
侯醫生本來不來的,但我耍滑,提到劉千手都因此受傷後,他動搖了,還即刻隨我們出發。現在的審訊室跟昨晚不一樣了,別看很多警局同事知道我又請了心理醫生過來再審,但他們早就認為這案子結了,也都沒過來看熱鬧的意思。
我和杜興沒進去,就站在審訊室外麵看著,侯國雄跟李二麵對麵的坐著。李二狀態不咋好,昨晚上被我們折磨半宿,整個人都有些發矬。侯國雄真有一套,或者說他把李二看的真透。他突然笑了,跟李二講起道理來,大體意思是,李二這次很明顯在頂罪。他頂罪的目的也很簡單,要麼為了情誼,要麼為了嶄露頭角。情誼這東西就算了,他即將入獄的人,難道還有機會跟女羅刹發展什麼情誼或關係麼?至於嶄露頭角,更是可笑,他一個純屌絲,有什麼可嶄露的地方?
李二當場不服氣,也一下露餡了,他拍著胸脯說,“我出名了,至少烏州城以後都知道,有個叫李二的,是大名鼎鼎的勾魂羅刹。”我聽到這真想進去把李二抽一頓,心說這哥們腦子不是一般的有病,合著在他看來,好事出不了名,在壞事上能出名也行唄?往簡單了說,就是沒那本事當嶽飛,就把秦檜當偶像了?
我發現自己很悲催。本來覺得自己懂車,卻比不過大油。本來覺得自己腦瓜不笨,但跟侯國雄一比,自己就是個小學畢業的貨。我覺得李二這事兒難辦,但在侯國雄眼裏,根本不算什麼。看著李二張狂的笑著,侯國雄也笑起來,而且他嗓音很尖很嘲諷,一下把李二的笑聲蓋了過去。
李二瞪著侯國雄問他笑什麼?侯國雄說,“我笑你笨啊,你以為就憑你耍那點小手段,就能出名了麼?還什麼大名鼎鼎的鉤舌羅刹呢,哼!我告訴你,中華的語言文化是很高深的。它可以讓一個乞丐變成萬眾矚目的潮人哥,也可以讓一個做出大貢獻的人變得一文不值。就說鉤舌案這件事,如果你不配合,以後絕不會出現那所謂烏州城第一殺手或者鉤舌羅刹之類的稱號,反倒讓大家記住的,是一個叫李二的人,專門男扮女裝,是個勾搭色狼的娘娘腔。但你要是配合警方把真凶抓住,我敢擔保,你會成為一個傳奇,被大家稱為烏州城第一黑客,而且你也不會被判死刑,等刑期滿了出來後,還能繼續享用這份人氣。”
我發現侯國雄這話一說完,李二就糾結上了。他不自然的亂扭起來,眼睛還四下打量著,這都說明他動心了。我們都沒打擾李二,給他仔細考慮的時間,我和杜興還在審訊室外吸起煙來。等我們把這根煙吸完,李二一咬牙,同意了侯國雄的意見,出麵配合警方。不過他很滑頭,說要知道我們真讓他嶄露頭角了,才會告訴我們真凶是誰。
這又讓我頭疼起來。我覺得侯國雄剛才那所謂的擔保,就是一個幌子,套李二話呢。可李二是打定主意不見兔子不撒鷹。我們倒是能跟報社取得聯係,但要報道李二的“光榮事跡”,這明顯不符合規則。出乎意料的是,侯國雄一點沒猶豫的就點頭同意了,還說這事先說到這了,中午就會有記者過來采訪。
我看侯國雄把話說這麼死,心裏突然有陣涼意。在他剛出來時,我還湊過去問了一句,尤其我問這話裏,還隱隱有指責他的意思。我是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的好了,找記者不是,不找記者也不是。侯國雄沒太大反應,還跟我說,“李峰,我認識一個日報社的記者,一會就讓他過來采訪李二。到時再寫個稿子,你和杜興去印刷廠,仿造日報做幾份假報紙出來就可以了。”
我這才懂了他的真正想法,打心裏第一評價就是,這侯國雄比劉千手還壞,甚至拿損來形容他都不過分。不過他損歸損,這做法我喜歡。我們依計行事,侯國雄辦事很靠譜,剛過十一點,就有一個記者來找我們。當然了,他也明白這次是怎麼回事,既然是演戲,我們不僅要把戲演好,還把演的漂漂亮亮的。我們仨全進了審訊室,聽李二吹噓起來。我發現這李二是當真了,估計這一上午也沒幹別的,竟琢磨咋捧自己了。那個牛皮吹的啊,我都怕他把審訊室房頂給吹翻了。這記者也真配合,時不時還用專業術語潤色一下,反正這是我自打進了警局後遇到的最奇葩的一次審訊。
半個鍾頭後,我們仨又退出來了。那記者還在我們辦公室趕稿子,把這篇假報道洋洋灑灑的寫了出來。我算是服了這幫筆杆子,他們筆下的功夫真了得,把李二形容的,簡直就是一個百年難得一見的黑客大俠。接下來沒這記者什麼事了,我和杜興又帶著一份日報,找了一個印刷廠。
麵上看造出一份假日報挺簡單的,但實際做起來很卻難。一方麵設計員要設計版麵,另一方麵我們還得給這假報紙編寫其他的內容,不然總不能這假報紙上就李二的一篇報道吧。而且我還擔心李二總看日報,對日報的格式很了解,這假報紙萬一出現bug了,這事保準就砸鍋了。
我們下午去的報社,卻在傍晚才把這報紙搞定。看著手裏這份山寨日報,我忽然覺得,我以後不幹警察了,也可以試著應聘編輯了,這一下午,我沒少增加編報紙的經驗啊。我和杜興又急匆匆往回趕,甚至連飯都沒顧上吃。我打定主意早一刻撬開李二的嘴巴,就能早一刻抓到真凶。
等我們進了審訊室時,李二又趴在桌子上,看架勢正在睡覺。我倆可不等他,我還當先湊過去對著他脖領子一拽,想把他提起來。一般時候,我一用力李二就該有所察覺,我不費什麼勁,就能讓他自行坐起來。但這次邪門,他身子很沉,我都有點拽不動他了。而且不經意的,我還碰了他脖子一下,發現他身子有點冷。我當時沒往壞裏想呢,心說這咋了?他好端端咋突然病了呢?我擔心他真要病了那可就麻煩了,人都病的稀裏糊塗的了還咋問話?我加重力道,把他完完全全的提了起來。
這下好,當我看到他滿嘴吐泡的樣子時,一沉心直往下沉,杜興也慌了,還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杜興很嚴肅的看著我,恨恨的罵了句,“娘艸的。”這三字足以解釋一切,李二竟然死了,看症狀還是中了毒。我急忙給法醫室打電話。這次不是小鶯當班,但法醫跟我們都熟,急匆匆趕來檢查一番,還很肯定的下了結論,“有人給李二吃了大量的安眠藥。”我一聽安眠藥,當場就想到了樂樂。倒不是說我對她有偏見,而是杜興剛給她買過一瓶安眠藥,她有作案的嫌疑。
我也不瞞著,把這想法說給杜興聽,尤其能把李二這麼容易弄死的,一定是能在警局方便出入的人。杜興倒沒因為我說樂樂而生氣,他冷靜的想了想,回答說,“咱們別急著定論,這監控室都有錄像,咱們調出錄像看看,不就知道誰是凶手了麼?”這法子也不錯,而且錄像機就在監控室外麵放著,也方便我倆這麼做。
法醫找人把李二屍體扛到實驗室去,準備屍檢,我倆就又專心找錄像。這類電子設備好鼓弄,我按照時間,啪啪幾下就把我們離開後的畫麵調了出來。這畫麵挺清晰,讓我很滿意,我還用了快播鍵,可很奇怪,在畫麵過了五點半時,突然變的一片漆黑,就好像有人用手把監控室攝像頭捂住一樣。
我可不認為是李二幹的,他之前在監控室坐的好好地,哪上來閑心突然想捂攝像頭玩?我看了看杜興,我倆都想到一個可能。我倆順藤摸瓜的檢查起數據線來,不出我們所料,在離地一尺的地方,那數據線禿嚕皮了,看磨損以及切口,好像是被鉗子之類的工具夾過。這看似意外,其實一定是人為的。這麼一來,監控抓凶手的線索斷了。杜興突然上來暴脾氣勁,帶著我直奔樂樂所在的會議室。這幾天樂樂沒被杜興陪著,整個人都點蔫頭巴腦的,看到杜興進來,她都激動的站起來。但杜興沒跟她閑聊,摸著她衣兜,把那盒安眠藥找了出來,還擋著我倆麵把它打開看了看。
這安眠藥一盒都是有固定數的,杜興較真的數起來,我也在旁邊數一嘴。這安眠藥沒買來幾天,要是數量差多了,那樂樂就有問題了。可我倆一同數了一遍,這安眠藥隻少了一片。樂樂顯得好奇,問我倆在幹什麼?還解釋說就杜興買完藥的當天,她被強製服了一粒,以後就沒動過,因為她知道吃安眠藥不好。
這一來,樂樂又被排除了,畢竟一片安眠藥根本不足以讓人斃命。杜興有些不好意思,借機強顏歡笑的哄了樂樂幾句。我這次沒攔著他,還悄悄退了出去。我覺得這案子變的更加棘手,合著我們警局又出現內鬼了?還把李二殺人滅口了。我們回警局時還拎著一個小塑料袋,裏麵裝著假報紙,我把那假報紙拿了出來,看著它笑的直無奈。
我心說我們抓來李二,除了知道他是個假凶以外,別的幾乎一無所獲,而且從昨晚到現在,我和杜興又算白折騰了。我挺會安慰自己的,畢竟攤上這事了,要是再想不開,我肚裏這火氣保準會把自己憋出病來。我心說不管咋樣,我們這案子沒辦冤了就好,不然真誤把李二當凶手結案了,以後等真羅刹再出來殺人,我們警局的臉可就丟大發了。
可真是啥事不好就發生啥。等過了晚上七點半,到了地方新聞聯播時,樓下有人喊上了。這都是那些加班的同事,他們扯著嗓子來一句,讓大家快去看地方報道。我們警局有個休息室,那裏有電視。我乍一聽同事們的興奮,心裏還挺好奇,心說又發生啥好事了?還非得看電視不成?難道政府公開一條新聞,給警察漲工資了?我叫著杜興一起下樓,也一並鑽到會議室裏。這時候會議室裏站了不少人,電視裏,副局都哭了,跟記者說著破案的經過,還說李二這個凶手有多殘忍,我們這些警員多賣力工作,才好不容易將他繩之於法。
我心說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落淚演講麼?副局這次是風光了,也把警局那負麵影響給找回來了。但問題是李二不是真凶,過幾天鉤舌羅刹再出現,他今天的報道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麼?弄不好下次上電視,他要真哭才行。我和杜興都在大家後麵站著,我倆也沒交流,杜興卻氣得念叨一嘴,“逗比,這副局就是個純逗比,而且他們一家子全逗比。”我知道杜興心裏藏不住事,尤其他罵的聲調有漸漸增大的趨勢,我見狀趕緊把他拽走了,心說他可別當著這麼多人麵罵領導,那不純找不自在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