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江欲雨圖(3 / 3)

韓澈上下打量這老者一眼,隻覺很是眼熟,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人家一把年紀,而且又是遠道而來,自然不便拒絕,便將他請進裏麵櫃房,拿出那幅《煙江欲雨圖》給他看。

那老者捧著畫,睜大眼睛看得十分仔細,連四周角落裏不起眼的地方,都認真瞧了。韓澈覺得這老者與其他看畫的人似乎不同,別人是前來賞畫,而他卻似乎是想要從這幅畫裏尋找什麼東西。他指著畫中行人,提醒老者:“老人家,請看這裏。”老者便又認真看了他點到的地方。

等到外麵下起大雨,再看那畫時,畫中行人果然將夾在腋下的雨傘撐開,舉在頭頂。風雨一停,卻又將那傘收了,夾在腋下。老者好像看見了鬼似的,眼睛瞪得比牛鈴還大,把那幅畫翻來覆去看了好久,最後一語不發,竟然卷了那畫就往自己懷裏塞。

韓澈眉頭一皺,忙道:“哎,老人家,您這是幹什麼?”

那老者嘿嘿一笑,忽然變了腔調,道:“韓老板,你且看看我是誰。”說罷伸手扯掉頭上的假發和臉上的人皮麵具,露出一張白皙年輕的臉來。韓澈一愣,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家夥居然就是那騙子白少秋。

他不禁怒火中燒,就想撲過去將他按在地上狠狠踢上幾腳,但想到陸玉庭早已交代過他不可魯莽行事,隻得將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仰天打了個哈哈,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白公子,這一向您可上哪兒去了,害得我好找。”

白少秋也打了個哈哈,明知故問:“哦,韓老板找我有何貴幹?”

韓澈道:“我找白公子,是想向白公子道謝啊!謝謝您將這幅天下第一奇畫轉讓給我,這畫一到我手裏,就有人想出三萬塊大洋的高價買去,被我婉言謝絕了。”

白少秋忽然皺起眉頭道:“哎,韓老板,您這樣說話可就不對了,白某當初可沒說要把這幅畫轉讓給你啊!在下有言在先,隻因近來手頭緊張,急需一筆款項周轉,所以才把這幅畫以兩萬元的低價抵押給您。待我手頭寬裕了,再來贖回去。”

韓澈臉色一變,道:“白公子,您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嗎?當初咱們明明說好是轉讓,是買賣,可不是抵押。您怎麼能出爾反爾,言而無信呢?”

白少秋也把臉沉了下去,說:“韓老板,您說當初我是將這幅畫賣給您了,口說無憑,可有合約?”

韓澈一怔,搖頭道:“這倒沒有。”

白少秋越發張狂起來,一拍大腿道:“這就是了,假如真是如此大的一筆買賣,怎會沒有契約憑證?就是打起官司來,法官也不會相信你呀,您說是不是?”

韓澈氣得臉色發白,怒道:“姓白的,你到底想要如何?”

白少秋手裏拿著那幅《煙江欲雨圖》不放,瞧著他嘿嘿一笑,陰陽怪氣地說:“白某的想法很簡單,既然當初說好這畫隻是暫時抵押在您這兒,那麼現在期限已至,白某要將此畫照價贖回,兩萬大洋一分不少付給您,另外還加付二百元保管費。韓老板,您意下如何?”

韓澈心中一喜,臉上卻不動聲色,裝出十分氣憤的樣子,冷冷地說:“要是韓某不肯呢?”

白少秋臉色一變,道:“那咱們就隻好去見官了。隻是萬一打起官司來,全繡林城的人都會知道這幅奇畫竟是您從朋友手中騙來的,傳揚出去,對您書店的生意恐怕會大有影響吧?”

韓澈雙目怒瞪,盯著他瞧了半晌,終於低下頭去,無奈地說:“好吧,你把兩萬大洋還給我,這畫,你拿走吧!從今往後,你要是敢再踏進我繡林書店半步,可別怪我韓澈翻臉無情,當場把你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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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澈收回了被騙的兩萬塊大洋,心裏高興之餘,對玉庭軒的陸掌櫃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特地備了一份厚禮,登門拜謝。陸玉庭聽他說了事情經過,隻輕描淡寫哈哈一笑,好像他心中早已料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結果。

喝了一陣茶,韓澈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疑惑已久的那個問題:“陸掌櫃,您到底使了什麼魔法,竟能讓那畫中行人真能在晴天收傘雨天撐傘?”

陸玉庭聞言哈哈一笑,道:“陸某哪裏又會使什麼魔法了,說穿了,那隻是個江湖小把戲而已。在光緒年間蘇州人唐再豐編著的民間戲法專著《鵝幻彙編》中,記載有一味用來變戲法的藥水,叫作鵝膽明礬汁。用老鵝膽一

隻,把明礬末子和在膽液裏,用口袋裝起,將袋口紮緊,懸在風口處,晾幹,等到堅硬以後,再用清水磨開,就是鵝膽明礬汁了。如果用毛筆蘸了這種鵝膽明礬汁寫字作畫,幹後即無,但一遇雨天,受到水氣濕潤,就會漸漸顯出影跡來。我就是用這種藥水,先把《煙江欲雨圖》中行人腋下所夾的雨傘塗去,再在他頭頂畫一柄張開的雨傘,並畫出他舉手撐傘的模樣。當藥水幹去時,了無痕跡,一點影跡也瞧不出來,但一遇雨天受潮,藥水就會顯影,現出行人撐傘的畫麵。”

韓澈點著頭,長長地“哦”了一聲,這才明白其中的玄機,想了想,又問:“那您是怎麼料定那姓白的一定會回來要走這幅畫呢?”

陸玉庭道:“其實是否真能把這姓白的誆回來,陸某還真無把握。但我想隻要他還在這繡林城裏,或者還在繡林周邊地方,隻要他聽說你手裏那幅《煙江欲雨圖》中的人物,竟真能夠依據晴雨天氣作出不同的變化,心裏一定會大覺奇怪。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騙子也不例外。我猜想他肯定會回來一探究竟,就算不會明目張膽地找您,也會喬裝打扮前來觀畫。我已經仔細觀察過了,那幅《煙江欲雨圖》畫心兩端的隔水處,已經被那姓白的做了記號。隻要他來看畫,隻要他通過自己留下的暗記識得這幅畫確是他轉手給你的那幅《煙江欲雨圖》無疑,隻要他發現這幅《煙江欲雨圖》竟真能依據晴雨天氣有所變化,他心裏一定會後悔:原來這畫還真是一幅奇畫呀,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有了如此奇畫,就算不去行騙,光明正大地賣給別人,也絕不止兩萬塊的價碼呀。”

韓澈接口道:“所以您料定隻要他看了這幅畫,就一定會想方設法要回去,是不是?”

陸玉庭捋捋頜下的一縷山羊胡,點頭笑道:“正是如此。”

韓澈忽然想到了什麼,一拍大腿道:“您剛剛已經說了,這樣一幅奇畫,賣給不明真相的人,絕不止兩萬塊的價碼。要是這姓白的拿著這幅畫再去招搖撞騙,咱們豈不成了他的幫凶?”

陸玉庭嗬嗬笑道:“韓老板請放心,這一點陸某早已想到了,所以在製作鵝膽明礬汁時,在裏麵另加了一點腐蝕藥。不出兩個月,那畫就會自動褪色,

而用鵝膽明礬汁塗抹過的地方,會潰爛出一個大窟窿。那姓白的若想拿著這幅畫再去行騙,那就打錯算盤了。”

韓澈聽了,這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