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學校朋友嗎?反正難得,你們就好好聊聊吧。」
她的母親刻意又體貼地說道,然後就離開了。
忽然變成兩人獨處,純這才開始厭到尷尬。而帆乃佳也跟他一樣,忽然扭扭捏捏起來。在這人潮洶湧又熱鬧的百貨公司電梯前,兩個人同樣一陣不自在。
「天氣這麼好,要不要去了望台看看?」
提出建議的是帆乃佳。
「你的腳還沒好吧?」
「你怎麼知道?」
「嗯,有藥布的味道。」
原來如此。
買模型的行程,就先延後吧。
所謂的了望台,正確來說應該是了望回廊。
兩百公尺的超高地標鐵塔就聳立在JR轉乘站的正對麵。頂樓是三百六十度全貼著玻璃窗的了望專用樓層·(編注:JR是一家日本民營的大眾交通營運公司。)
身為站前開發的一環,純他們所在的百貨公司內也設有通往鐵塔的道路。而且道路大半都是「電動步道」,這對腳痛的純來說幫了大忙·想必帆乃佳也有考慮到這點。
鐵塔內一整排全都是各式各樣的店家,十分適合情侶約會·純和泛濫成災的情侶們擦身而過。他拚命裝作沒看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
一步一步地,兩人搭上了通往了望回廊的電梯。
電梯門關上時,好不容易單獨相處的純和帆乃佳——
「呼~!」
他們同時吐了口氣,亙看一眼,然後笑了出來·
搭乘電梯到頂樓約花了一分鍾。從玻璃窗向外眺望,下麵的街道越來越遠,最後人跟車都變成豆子般的大小·純和帆乃佳搭乘的電車就像模型般渺小。
了望回廊也跟塔內一樣,情侶泛濫成災。也有帶著小孩的家庭團體,熱鬧非凡。雖然如此,眺望出去的景色卻能讓人忘了周圍的喧鬧。因為這才是精華所在。
兩人在回廊設置的椅子上並肩坐下。
眼前的光景簡直就像照片或造景般壯觀。坐電車得花三十分鍾才能到達的純家周邊,從這裏望過去就變成一條有些凹凸不平的地乎線。而在這些凹凸不平中,自己的家就是其中一小點而已。感覺起來還頗不可思議的。麵對如此壯闊的景觀,純的心胸頓時開闊了起來。
帆乃佳從掛在手肘上的紅色竹籃包中取出手機。櫻花色的手機上貼著貼紙,上麵是彷佛微風一吹,櫻花就會紛紛飄落的景象。這不由得讓純聯想到帆乃佳(幽靈)的和服。純吃驚地叫了一聲。但讓他更吃驚的是,她手機上的吊飾。
「你很喜歡模型,對吧?」
帆乃佳溫柔地把玩著手心大小的模型這麼說著。先前純交給她的特製葛雷鋼吊飾,她還真的拿來用了。
「你不會不好意思嗎?」
「嗯,有點。」
帆乃佳有些害羞地點了頭。她將身子往後傾,眺望眼前的景色好一陣子。純也再度欣賞起眼前的景致。
「做模型應該也挺有趣的吧,不過…」
麵對壯闊的景色,帆乃佳的心胸也漸漸開闊了起來。她自然地和純聊了起來,讓純也不禁感染她的心情,內心充滿一股悠閑自在的舒適感。
「不過?」
「這麼好的天氣,出去走一走、做做森林浴一定很舒服。」
她緩緩地指向遠方那一片綠色。
從方位來看,那片綠色是森林公園沒錯。
「那裏離你家很近呢。」
「公園就像我家後院一樣。春天的櫻花最美了,我真的很喜歡。現在這個時節,野桃應該也已經結果了,冬青樹也開出白色的花朵了。小時候我常和家人還有朋友去公園玩。前一陣子也是,常常去散步。」
自從感覺到跟蹤狂的存在後,她再也沒去了。她說道。
「不能去,很難受嗎?」
過一會,帆乃佳點點頭。
「是嗎……」
看著她的側臉,純想起成為鬼魂又無法出家門一步的帆乃佳(幽靈)。她的臉彷佛和那張半透明的臉重疊了。純厭到一股近似焦慮的無奈。
此時,嘟嚕嚕嘟嚕嚕的聲音響了起來,葛雷鋼震動著。原來是帆乃佳將手機調成震動模式。她說了一聲抱歉後,打開櫻花色的手機。在人前接電話一定要打聲招呼,的確很像帆乃佳的作風。
「是小亞傳來的郵件。」
帆乃佳就算請假在家,也仍和亞須未互傳郵件。她應該也告訴亞須未今天要外出的事了吧。帆乃佳看過郵件,一個人自得其樂地對著手機畫麵自言自語起來。
「她和富田就在附近。嗬嗬,想找我啊?那就去陪你吧。」
純一陣閑得發慌。
他呆呆地望著眼前的景致,帆乃佳叫了他的名字·
「秋吉同學,要不要一起過去?」
富田今天社團活動休息,正和亞須末約會中。帆乃佳邀他和他們會合。
「不了,你的幽靈還在家等我呢。」
純刻意老實地說出理由。
「嗬嗬,沒關係啦,不用客氣啊。」
果然,帆乃佳隻當笑話聽·
就算不管帆乃佳(幽靈)的事,光是和他們會合這件事,就讓純不知所措。帆乃佳雖然特地邀請他,但午休時間他們三個人老是在一起·純實在沒勇氣加入他們的陣容。
也許帆乃佳認為,純對亞須未和富田的印象不是很好。所以她開始說起亞須未的事。
「你別看小亞長得這麼漂亮,其實她很單純的·她每天部在講富田的事情。明明長得那麼……啊,這樣講好像有點失禮,可是她真的很死心眼喔·每天都有男生跟她告白,但她還是隻喜歡富田一個人,也告訴他自己的心意了·所以羅,他們的事很快就傳開來了。]
帆乃佳不停地吹捧她的好朋友,卻不讓人感到厭惡。她口齒不清的語氣讓人覺得她快咬到舌頭了,這點倒讓純有些掛意。
「所以啊,小亞就是這樣的女孩子。有富田跟她在一起,也不用太擔心啦。你真的不用客氣,沒問題的,嗯。」
帆乃佳丟下一連串不得要領的話之後——
「散步而已,好嗎?」
她又邀請了他一次。
純有些動搖,但還是拒絕了。
如果她想一個人去哪裏,純一定會放下自己的事情去陪她。但是如果有亞須未和富田在的話,就算跟蹤狂混在禮拜天的人潮中,也是無從下手。所以純認為,此刻的他可以以自己的事為優先·
「真的很抱歉,我要回家做模型·」
純從牛仔褲口袋取出尖嘴鉗,故意喀擦喀擦地扳動鉗子。他不想傷了邀請他兩次的帆乃佳的心·
「喔~~出來買模型,腳就不痛了啊?」
帆乃佳嘲諷地說。
純故意裝傻的樣子,惹得帆乃佳笑了出來,而純也跟著笑了起來。兩人邊眺望絕佳的景色,一起發出笑聲。原本熱鬧滾滾的了望台忽然安靜下來,他們同時嚇了一跳,然後再度因為自己的錯覺失聲一笑·
下了電梯後,純和帆乃佳告別。
「那麼,明天學校見·」
「嗯,學校見·」
兩人分開之際,帆乃佳還在笑著。她笑著謝謝純,深深一鞠躬,然後穿過泛濫的情侶人海,直到純看不見她的身影。
純回到百貨公司,走向玩具區的葛雷鋼專櫃。
BANzAI出品的模型『吉魯得]因大受好評,已經銷售一空。
純一路踱著步走回家,有人叫住他·
「小純!」
彎過下一個轉角,就是秋吉的住處·
「茂吉。」
茂吉穿著超大號牛仔褲和廉價印花T恤,看起來就是對流行一點興趣都沒有的裝扮。而他的手上則是提著大大的紙袋。
純有些在意袋子的內容物。
「你在這裏做什麼?」
純問道。
茂吉很難為情地笑著,說他社團練習時扭傷了。他笑著舉起包著繃帶的左手·然後用受傷的手指指著眼前的建築物。
「以前我常來這間接骨院。」
純的回答隻有一聲「喔」·
自從那次下雨事件以來,雖然純一再叫自己不可太多疑,但他還是無法完全相信茂吉。最近茂吉還是會在中午時來找純閑聊葛雷鋼,純則隻是虛應兩句。
他在雨中出現的時機,以及他說帆乃窪像琳達·光是考慮到這些,純就不禁懷疑起來.卻又覺得不可能。他的腦中,總是繞著這些可能性打轉。
現在,他的腦子又開始在胡思亂想·
茂吉將紙袋往前一遞。
「你、你要做什麼,茂吉?]
純不禁後退兩步·茂吉和藹地笑了起來。
「小純,你今天也去買傑基少尉專用機[吉魯得』了,對吧?」
「你、你還真清楚啊!」
茂吉巨大的身體混在人群當中,偷偷跟蹤純和帆乃佳?不會吧?純摒住氣息,對方和藹的笑容似乎別有涵意。
「你的事情,我當然清楚羅。賣完了對不對?」
茂吉得意地說。然後又將紙袋遞了出去。
「這是你的。」
「啊?」
紙袋裏有一隻箱子,可以微微看到上麵寫著吉魯得三個字·
「我昨天跑去買了。還心想你怎麼都不來呢·後來你沒去對不對?發售日你竟然沒來,我才覺得奇怪,所以就在賣完之前連你的份一起買了。」
茂吉是農家土財主的兒子。他的零用錢比純還鄉了一個零。純沒買到的葛雷模型,茂吉偷偷地先幫好朋友買起來,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
若是平常的話,純總是說聲謝了,然後接過東西。可是他一想到自己正在懷疑茂吉,手便怎樣也伸不出去。
「怎麼了,小純?」
茂吉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我特地弄了好東西給你耶。」
茂吉邊說,邊將手仲進紙袋,一陣摸索·
你看。他滿臉得意地取出一隻公仔。
那是[軌道戰史葛雷鋼]裏的女主角,琳達·克麗莎。也就是他常常說的,長得像帆乃佳的卡通人物。劇中琳達隱藏尊貴的身份,行事低調。這隻公仔好像是劇中從不曾出現過的便服版本。
這次換純歪著頭。茂吉將琳達公仔推給純,然後小聲地說:
「小純,你喜歡關野對吧?」
「你、你怎麼忽然說這個?」
純叫了起來。茂吉將公仔硬塞給他,他隻好收下。
「唉唷,別瞞我了。我還在想你們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呢。關野最近一直請假,你就看著它,安慰安慰自己吧。」
茂吉說完,拿起純的手要他收下紙袋。他說聲再見後轉過身,純不禁叫住了他。
「我、我不能收下這個……」
純指著琳達公仔說:
「你不是喜歡琳達嗎?每次看到關野,你就一直說她很像琳達什麼的。」
[不不不,要結婚的話,還是瑪娜比琳達好·而且,和關野比起來,我還是比較喜歡亞須未啦。嘿嘿嘿~~」
茂吉龐大的身軀一陣扭捏。
「啊?小澤?」
茂吉扭捏的點了個頭。
可是他隨即歎了口氣,低喃著她已經有富田了·他一直富田富田的念著,最後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
「對了對了,說到富田啊。」
茂吉開始說了起來。
在球技大賽那一天。
那時他和純相撞後,他發現自己的腳其實也有些扭傷。因為天氣惡劣,社團練習提早結束。茂吉心想,反正以前常去的接骨院就在眼前,乾脆去看看他的腳傷。
「那時,我想順便把這個公仔送給你。可是你好像有急事。」
茂吉話說到一半,講到公仔的事。然後再回到正題。
那一天,接骨院的招牌燈光沒亮。他乾脆改天再來,之後就來了好幾次。今天,他也是來看腳傷的。
『今天啊,醫生忽然想起一件事。他這麼告訴我喔:“下雨那一天哪,來了不知道怎麼搞的一個男生·就是和你同高中足球社的一年級菁英啦。那時明明都已經關掉招牌的燈了。
那個男生還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卻沒受什麼傷。真是搞不懂他到底想幹嘛?”醫生是這麼說的。」
茂吉一邊模仿接骨醫生才會有的低沈語調說著。一邊沈醉於自己的模仿功力,笑聲不斷。
但純根本就沒聽見。
純感到一陣寒顫。
忽然,包包裏的手機告知有郵件送達。
她失去意識了。
醒過來後想發出聲音,但是——
「嗚嗚嗚!—」
她隻能呻吟。
她的嘴裏被塞了東西。穿著西部牛仔靴的兩隻腳被拉向前,草繩牢牢地綁在腳上。她被五花大綁了·繩子將她綁在木頭柱子上,讓她動彈不得。她的手也被綁在身後。她看見圓木組成的牆壁和天花板。而亞須未也和她一樣,比鄰綁在同一根柱子上,被塞住的嘴巴不停地嗚咽著。
帆乃佳在知道自己的處境之後,感到一陣錯愕。
在錯愕中,她想起先前到現在所有發生的狀況。
那時……
(和秋吉同學分開之後……)
她決定和亞須未及富田會合。打了一通電話給在百貨公司等她的母親,帆乃佳告訴母親她可以先回去沒關係。她和亞須未約在站前計程車招呼站附近·穿著成熟的亞須未正揮著手·
[等很久了嗎?』帆乃佳間。
[不會。]亞須未搖搖頭。
[是嗎……]
[嗯。]
[天氣真好。]
[嗯。]
[富田呢?]
[…嗯·]
亞須未低下了頭。忽然,帆乃佳覺得背後被什麼刺中了,那就像是一把銳利的刀刃·不,根本就是一把刀。刀刃尖銳的前端抵著她的身體,她厭到尖銳物正刺著她的身體。
帆乃佳一陣僵直。
雖然身體僵硬了,她還是迅速地往後一看。
她看到一片有些結實的胸膛,穿著襯衫,最上麵的扣子沒拙上·帆乃佳順著稍微起伏的胸膛往上移動視線,看見富田的臉。他的頭發隨風飄逸,微微沁著汗水的額頭閃著光輝,迷人笑容和他的爽朗配合得恰到好處。隻是他迷人的眼珠子裏卻有著過份爽朗的做作感覺,反而變得十分混濁,這讓帆乃佳感到一陣恐懼·
富田就在她身後,露出和印象中完全格格不入的恐怖笑容。他不知何時出現在帆乃佳的背後,很直接地用刀子抵住她的身體。[你好啊,關野,嘿嘿。]富田這麼說。
[我們去散個步吧?]
他又加上一句嘿嘿。
富田又用刀子抵了一下帆乃佳,他舉起另一隻手,叫了一台計程車。帆乃佳就這樣被刀子抵著,正要鑽進計程車。富田見她要主動鑽進去,製止了她。此時亞須未的腳都軟了,富田隻好又用刀子再抵了帆乃佳一次。亞須未跌跌撞撞地鑽進車內,計程車發動了。計程車司機仍沒發現車內的帆乃佳腰部一直被刀子抵著·
[散步的話,還是那裏最好了。對吧?]
富田爽朗地問著計程車司機·
[是啊,小哥。今天天氣這麼好,散步一定很舒服。]
司機幫腔著。
計程車沿著帆乃佳通勤的電車路線行駛。帆乃佳的腰部被刀子抵住,她用相反方向的另一隻手開始偷偷操作起手機。調成震動模式果然是正確的。她在富田看不到的死角偷偷打著郵件,然後偷偷傳送出去。從頭到尾,帆乃佳隻憑手感操作。是否能正確傳達信息,她沒有太大的把握。偷偷摸摸送出郵件後,過一會兒,計程車到了目的地。她們被強行帶到沒有人煙的綠蔭底下,然後刀子一抵。帆乃佳可能就是在這個時候昏倒了。她還記得,跟蹤狂帶給她的恐怖記憶忽然又複蘇了,然後她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帆乃佳的記憶出現一片斷層,接下來就是現在的狀況。在她記憶空白的期間,她和亞須未一起被帶到小木屋內,然後被綁在柱子上。
亞須未在旁邊咽嗚著。
帆乃佳的眼裏沒有淚水。與其哭,倒不如祈禱·
祈禱憑手感傳送出去的郵件——
(拜托,一定要成功……)
希望訊息能成功地送達秋吉同學的手機裏。她在心裏強烈地祈禱著·
純沒想到,[吉魯得]銷售一空這件事,竟然會幫上了大忙。
當他一確認完信件內容後,立刻拉起茂吉的手,直奔車站。路上,他們很好運地攔到了計程車。純特地從存錢筒挖出來卻沒派上用場的錢,還乖乖地躺在錢包裏。然後,這時它就派上用場了·
「啊?怎、怎麼了?等一下啦,小純!」
純將茂吉困惑的巨大身體塞進計程車內,接著自己也鑽了進去。
「司機先生,麻煩你快一點!」
他把目的地告知了司機。
小哥,你是要我開多快啊?——不過就是個高中生,居然還敢頤指氣使地要他開快一點。
司機的嘴裏不斷地碎碎念著。「快一點!」純又再次催促,簡短地喊了一聲。純的魄力似乎發揮了效用,計程車開始疾駛起來。他取出手機,將剛剛收到的郵件給茂吉看。他覺得直接給茂吉看最快速省事,省得還得絮絮叨叨說一堆·
[森林公園救我]
送件者:關野帆乃佳。
然後純簡短地說明了球技大賽當天發生的事情。
帆乃佳的幽靈忽然出現,求助於純,然後待在秋吉家,還有因為田中先生的出現,她無法將真相說出來,這些事純也全部告訴了茂吉。
看來,茂吉無法完全理解。
不過他還是說出了最重要的重點。
「跟蹤狂就是富田,是這樣吧?」
茂吉確認似地發問,純點點頭。
「所以,關野現在有生命危險。」
純再次點頭。然後,
「小澤恐怕也和她在一起。」
純又加了一句。既然是亞須未傳郵件叫她去會合的,那表示她被富田利用了。這麼一想,
就覺得可能性越來越大了。
純說了這麼一句話,茂吉似乎不知想起了什麼,一陣沈默。純也沒有出聲·他就坐在茂吉旁邊,兩個人就這樣沈默不語,各有所思。
純想起從他開始觀察帆乃佳之後,他曾和富田四目交接過。然後,某天中午休息時間,富田怱然問他是否喜歡關野。球技大賽總決賽,富田的腳邊操控足球,邊向純靠近,結果害他和茂吉相撞。
純想著想著,不禁緊咬嘴唇·他痛恨自己,為什麼沒想到富田是跟蹤狂的可能性。
計程車爬上緩坡,陽光斷斷續續地從車窗照進來·道路兩旁草木叢生,車子就在微微流泄陽光的林蔭中奔馳著。
「小哥,已經進入公園內了。還要前進嗎?」
司機透過後視鏡問著。
公園內的小山連綿不絕,種植著各式各樣的花草樹木。政府依自然的原貌再加上整頓規劃,將森林公園分成好幾個區域。遊客可以徒步,也能開車進來。也就是說,雖然是森林公園,實際上它的範圍相當廣闊。
[請再往裏麵走。」
他一定將她們關在某個地方,而且是可以避人耳目的地點。純並非第一次來到這座森林公園。一一搜索可能的地方,或許最有效率。他這麼想著。
隻是,純還是希望能盡快找到帆乃佳,一分一秒都不願耽擱。帆乃佳能傳送郵件,就表示她有機會避開富田的目光·
純取出手機,從電話簿中找出帆乃佳的手機號碼。
他深呼吸一口,然後按下了撥話鈕·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救命啊,救命啊~你是在喊救命嗎?」
富田嘿嘿地笑了出來。啜泣的亞須未安靜了下來,但過一會又開始哭叫起來。她嗚嗚嗚地低叫著。
「小亞,冷靜點。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帆乃佳說。但是完全陷入混亂狀態的亞須未還是不斷地叫著,其問還夾雜著嗚咽聲。富田隻取下帆乃佳嘴裏的東西。
「關野。」
富田一臉笑意,靠了過來。帆乃佳不知道跟蹤狂通常是什麼長相,也不曉得跟蹤狂是不是有特定的外貌。隻是富田長得實在不像跟蹤狂。他的長相是那麼的端正。
富田就算是不懷好意地嘿嘿笑著,通常女孩子也隻會覺得可愛。但對帆乃佳來說,她隻覺得一陣作嘔。會做出這樣行為的人,不可能可愛,也不可能多吸引人,甚至是他平常給人的爽朗印象,也不可能是真的。
不可愛又毫無吸引力的富田,又開口了:
「關野。」
他說。
「有人會來救你,是誰?」
富田的笑意消失了。
「我、我哪知道!」
帆乃佳回答,臉隨即回避視線似地轉了過去。
富田一把扳回帆乃佳的臉。他抓著她的下巴,硬是將她的臉扳回來。
帆乃佳的眼前是富田的雙眼·他半眯著眼,毫無爽朗的厭覺。隻有如泥般混濁的眼神,帶著睡意的、令人生厭的眼神。
「那個人,是秋吉吧?」
富田咬牙似地說著。帆乃佳沒給他任何答案。
富田又嘿嘿地笑了起來。他懶懶地搖著肩膀,兩隻手垂著往後退了幾步。富田慢慢抬起—頭,表情扭曲。不知是憤怒、悲傷,還是高興,令人無法解讀的五官歪斜扭曲著,醜陋不堪。
[那家夥,從連休後就一直盯著你·一直看一直看,一直注意你的一切。本來,隻有我一直看著你的。隻有我,一直看著你。]
他不停地低語,就如導火線的火光般攀爬蔓延著。富田失去焦點的雙眼盯著帆乃佳,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喂,關野。」
他以毫無起伏的語調喚著帆乃佳。
「我在球技大賽上表現這麼好,都是靠我的力量才贏球的。關野,你為什麼不替我高興?
竟然隻擔心秋吉的傷勢,為什麼不來幫我慶祝,把我高高抬起?還跑去保健室關心他的傷勢?我們要回去了,你竟然還說要留下來,之後還幫他提書包……]
富田的聲調毫無抑揚頓挫,他的臉頰抽動顫抖著。好似要哭不哭、要笑不笑地痙攣著,訴說著他的忍無可忍——名為忍無可忍的導火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