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沒有其他考慮。”她好不容易抬起頭來,看著宏之,“正像那天我對你說的那樣,卓也是個單純的孩子,容易鑽牛角尖。沒能阻止他自殺,這一點我有責任。但我並不認為他是被什麼人——譬如像舉報信寫的那樣被大出他們殺害的。大出他們確實有很多問題,可我不認為卓也是和他們起了衝突,才失去生命的。”
說著說著,森內老師的語氣變了,那口氣仿佛要和宏之談心。
“作為卓也的哥哥,你在卓也臨死前也沒有機會跟他接觸吧?你不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因此沒有看到卓也臨死前的狀況,對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要說這是我的過錯嗎?那時你不是說過,對於我不得不逃到爺爺奶奶那裏去的狀況,你非常理解嗎?
“卓也拒絕上學後,我經常來看望他。在學校時,我也十分了解大出他們的情況。據我所知,卓也和大出他們之間沒有聯係,更不會發生什麼導致死亡的衝突。”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覺得,舉報信的內容是無稽之談,於是撕毀、扔掉了?”
“我沒有扔掉那封信。請相信我!”森內老師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掛到臉頰上。
宏之硬生生將視線轉移到津崎校長的臉上:“是的。我確實不了解臨死之前的卓也。我沒有和他在一起生活。”
津崎校長一動不動地承受著宏之的目光。高木年級主任皺起眉頭,來回看著森內老師和柏木宏之。
“父母也說卓也是自殺的,並為此深深自責。所以我相信卓也是自殺的。因為父母比我更了解他的心。父親在葬禮上的演講大家都聽到了吧?”現在的宏之也相當於在獨自演講,“大家因此都認為卓也是自殺的,連我也是。可是現在,這一點卻從根基上發生了動搖。”
沒有人說話。宏之不明白,自己的心明明如此痛苦,卻為何依然如此激動。
卓也,你覺得怎麼樣?你會如何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你會說“哥哥,謝謝你”嗎?還是為自己具有如此強大的影響力,在死後仍能帶給我痛苦而沾沾自喜呢?
結果,我還是逃不出你的陰影。
“宏之說得沒錯。”臉上掛著沉痛的表情,卻依然仰視著宏之的津崎校長說道,“不過,我們作出的一切判斷都是出於善意的。”
“可結果並不好,校長先生。”
宏之從椅子上站起了身。夠了。不必多說了。
“無論怎麼探討,作為教師的你們和作為遺屬的我們根本談不到一塊去。我們雙方都不知道真相。既然如此,那就讓《新聞探秘》節目組去徹底調查。就現狀而言,茂木記者才是唯一可信的第三者,難道不是嗎?”
“可是,宏之……”
“你們請回吧。”
柏木宏之低下了頭。他忍住沒有用手指向自家的大門。
“已經沒什麼可說的了。我們會按照我們自己的意誌行動。你們請回吧。以後再也不要來了。”
教師們走後,起居室再次陷入沉默。宏之覺得卓也仍在這兒。這兒、那兒,家裏的每個角落。
“你這麼跟老師說話,好嗎?”
“有什麼好不好的?他們一直在欺騙我們。”
父親靠在母親身邊,嘀咕著:“宏之,你……”
“這事今後就交給我。我馬上就要上大學,已經是大人了。你們不用出麵,交給我就行。這事讓你們受了太多苦,不是嗎?”
沒料到,母親突然開口了。她有氣無力地說:“卓也他不是自殺的嗎?”
宏之看了看父親。父親正在撫摸母親的肩膀。
“卓也是被什麼人殺死的嗎?”
“不知道,媽。我會去搞清楚的。”
“是誰殺的?”
“媽,我不是說了……”
宏之跪在地板上,看向母親的臉。母親的瞳孔深處一片空白。是卓也的死所造成的虛空,映照不出任何現實的鏡像。虛空擴散開來,鋪滿了整個眼眸。
“是誰殺的?”
“我一定會弄清楚的,媽。我會查明真相,不會再上別人的當了。”
母親的眼睛眨了一下,虛空凝聚出焦點,落在宏之臉上。
“不會是你吧?”
父親嚇得倒抽了一口冷氣,麵如土色:“喂,你在說什麼!”
母親聲調呆板的話音並未停止,好像很隨意似的,繼續說:“不會是你殺的吧?宏之。你討厭卓也,你恨他,對不對?但是,你不會的,是吧?你是卓也的哥哥。你不會傷害卓也的,是吧?”
這不是母親的真心話。她受的刺激太多太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我不能把她的話當真。母親已經不正常了。宏之在心裏像念咒語般不停地對自己說。
盡管如此,苦澀的眼淚還是不可遏製地湧了上來。宏之覺得,自己此刻如果向前俯下身子,那麼遭此重擊而破碎不堪的心,立刻會大口大口地吐出來。
“不是我。”
宏之將手放在母親的手臂上,緊緊抓住。父親像是不忍看到這一幕似的背過臉去。
“我怎麼會做這種事呢?不是我。”
無論有多大的艱難險阻,我也一定要查明真相。宏之心裏暗暗發誓。隻要不弄清真相,事件就無法完結。
“對不起,宏之,對不起。媽媽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媽媽她已經崩潰了……”
宏之搖搖頭,阻止父親繼續說下去。他同樣握住了父親的手。父親則像一個落水者抓緊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宏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