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三中方麵出席家長會的,除了校長、副校長、當時擔任二年級年級主任的高木老師,還有楠山老師和保健老師尾崎。
森內老師不在場。
麵對家長們不斷搖晃的臉,禮子的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痛。
她在人群中找尋藤野剛的身影,心想他要是在場就好了。作為該校學生的家長,或許他也會對老師和警察的無能感到憤怒。但他了解事件的全部經過,如果他在場,說不定會在關鍵時刻施以援手。
禮子懷著求救的心情四處巡視,可就是找不到藤野剛。
校長的發言剛剛結束,緊咬著他的話尾,最初的質問立刻跟了上來。沒等楠山老師遞麥克風過去,一位學生的父親就站起身來,扯開了嗓門:“聽到現在,盡是些不痛不癢的廢話,沒一句痛快的。我們可是把寶貝兒女交給了這個學校。說不定下次被虐殺的就是我們的孩子。念經似的盡說些漂亮話,我們怎麼接受得了!”
讚同的聲音此起彼伏,家長的隊列如波濤般晃動起來。
“我們沒有發現柏木卓也在學校遭到欺淩的事實。他不是被人虐殺的。”津崎校長臉上的肌肉在抽搐,語氣卻平穩如常。
然而,反駁之聲毫不留情地一齊向他湧來。
“憑什麼那麼肯定?不是有人這樣舉報了嗎?”
“你們毀滅證據了,是不是?”
“你們把學生的生命當成什麼了?”
擔任大會司儀的楠山老師剛要插上句話,那個粗嗓門又嚷嚷了起來:“警察也不是好東西。柏木的死,從一開始就定性成自殺,對不對?是跟學校商量好的吧?如果是事故或謀殺,會招惹麻煩,所以決定當自殺處理,不是嗎?”
“完全是先入為主,隻圖省事!”
“請大家按照順序發言!”楠山老師用沙啞的嗓音高聲叫喊。
“認真調查過那些問題學生了嗎?他們又闖了別的禍,是吧?按理說,柏木出事時,就應該立刻調查他們的,難道不是嗎?”
津崎校長用手勢製止了正要反駁的楠山老師,親自對著麥克風說:“柏木去世時,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是被謀殺的,也沒有依據可以懷疑任何人。”
“姑息養奸!”有人起哄道。
“你們老師當然希望這樣了。城東三中要是出了刑事案件,可就麻煩了,你們的臉麵就沒地方擱了,不是嗎?”
“你們把寶貝孩子交給我們,對我們來說,他們也是我們的寶貝學生。我們絕不會優先考慮學校的麵子,無視學生們的……”
“還說不會!柏木不就是被人殺死了嗎?”
啊,完了。禮子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已經不是在懷疑“柏木是不是被殺死的”,而是直接認定了“柏木被人殺死了”的“事實”。媒體的力量真是可怕。
“我想請教一下城東警察局的諸位。”一個冷峻而銳利的聲音穿透了大海般波濤洶湧的會場。會場後方站起一名高個子男人。他穿著筆挺的西裝,給人充滿知性的印象。
麥克風遞了過去,那人確認麥克風已經打開後,繼續說:“既然柏木卓也去世時,沒有發現任何謀殺、事故等刑事案件性質的因素,那斷定為自殺的根據又是什麼呢?”
名古屋警官一如既往地望著空中,科長則看也不看禮子,直接湊到麥克風跟前。
“是在排除其他因素之後,得出自殺這個結論的。”
“沒有遺書,對吧?”
“沒有。”
“死因呢?真的是從屋頂上墜落摔死的嗎?”
“是摔死的。沒有發現可疑之處。”
“柏木的父母如何看待他的死呢?你們問過他們,是吧?”
這個問題果然來了。
科長平靜地回答:“因為柏木一直顯露出心事重重的模樣,他的父母曾經擔心他可能會自殺。”
會場裏喧鬧起來。
提問的男子一點也沒有放鬆:“那麼,可以認為父母的這句證言成了決定性證據,是吧?”
“並不隻是依據這一點作出的結論。”
“但這確實是作出自殺這一結論的重要依據吧?”
禮子屏住呼吸。
“是的。”科長回答。
“父母的擔心有什麼具體的根據嗎?譬如,柏木是否曾經自殺未遂?他以前是否說過要自殺?”
這次,科長的臉轉向了禮子。禮子湊到麥克風跟前。盡管在會議開始時已經作了自我介紹,她還是再次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才平靜地回答:“沒有這樣的情況。”
“也沒有留下遺書?”
“是的。”
“找過嗎,遺書?”
“在得到他父母的允許後,在他父母在場的情況下,我們搜查了柏木的房間。”
“什麼也沒有找到?”
“是的。”
“他還是個初中生,會像模像樣地寫遺書嗎?”靠邊的座位處冒出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提問的男子看了一下那裏,那人就沉默了。
“我已經明白當時的情況了。下麵想問一下收到那封舉報信後的情況。城東警察局有沒有在研究過舉報信的內容後,對被點名的三個學生展開過調查?”
科長想回答,卻被禮子搶了先:“沒有。”
如果將剛才的喧鬧比作炸彈造成的衝擊波,那這一次,會場裏就像刮起了一陣颶風。
提問的男子重新握緊手中的麥克風:“為什麼?是出於什麼理由沒有調查他們?”
“因為舉報信的內容很可疑。”
“可疑?”
“是的。”
“詢問一下情況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他們本來就是出了名的壞學生,何況那封舉報信也寫得很具體,說他們將柏木從屋頂上推下去後,笑著逃跑了。不像是無中生有的捏造。”
很多家長都在點頭附和,又形成了一陣波浪。
深吸一口氣,用眼角的餘光穩住科長後,禮子說:“我認為,因為寫得具體就判斷其具有真實性,是非常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