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局 俄狄浦斯之淚(3 / 3)

——楚童

莊小洛站在思炫旁邊,自然也看到了信件的內容。讀罷這兩封信,她向秦鑫問道:“林楚童後來是怎麼死的?”

“乳腺癌複發。她以前因為患乳腺癌做過乳房切除手術,後來身體逐漸恢複了。沒想到在她老公去世的幾個月後,她的病情忽然惡化。不久以後,她就走了。唉,這或許是她殺了人的報應吧。”

“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莊小洛搖了搖頭。與此同時,她發現宇文雅姬不知何時離開了,此時站在門前的隻有她跟思炫兩個人。

“那麼,”思炫突然轉移話題,向秦鑫問道,“關於你妻子自殺的事呢?”

妻子之死被提及,秦鑫的臉上突然掠過一陣悲傷。他長歎了一口氣,說道:“楚童死後,她的姐姐收養了她的兒女,我以為我跟她的事告一段落了,從此隻會埋藏在心底。後來我認識了曉蕾,跟她結了婚,接著離開百壽村搬到了城裏,生活雖然平淡,但十分幸福。

“沒想到,楚童的女兒長大後,竟然在楚童的遺物中找到了我寫給她的兩封信,前來質問我,要我說出真相,否則就把這兩封信交給曉蕾看。我無可奈何,隻好把我跟楚童的事告訴了她。沒想到,我跟她的談話,竟被曉蕾無意中聽到了!

“曉蕾無法接受我曾經做過這樣的事,竟然上吊自殺了。後來曉蕾的弟弟又害死了楚童的女兒。唉,冤冤相報,而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冤孽呀!我萬念俱灰,於是回到百壽村,一個人住在這裏,不想再回憶那些傷心事兒了。”

此時,一直未露麵的雅姬回到門前。思炫向她瞥了一眼,淡淡地問:“怎樣?”

“和我們想的一樣。”

雅姬說罷,上前一步,來到秦鑫跟前,緊盯著他的眼睛,冷冷地說:“我剛才打電話問過當年審問黎火杉的那位老刑警了。當時黎火杉說,自己來到百壽村後,從來沒有跟霍欽夫婦說過自己殺人的原因,隻是說自己殺了人,想要在他們家躲避一段時間。而霍欽也沒有追問,二話不說就收留了他。”

“這……”秦鑫臉上的肌肉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雅姬接著說道:“你和林楚童之所以知道黎火杉殺人的動機是為了保護妻子,是警察在逮捕黎火杉後,來問話時告訴林楚童的。也就是說,你剛才給我們看的那封提及黎火杉殺人動機的信,是林楚童在霍欽被毒殺後才寫的。

“還有,信中說霍欽不願意收留黎火杉,在林楚童的勸說下才勉強收留他,這也跟現實情況不同。所以,你和林楚童的四封信件,都是偽造的,對吧?”

“我……我……”

“秦先生,事已至此,說實話吧。”

雅姬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帶有一股令人無法違抗的力量。

秦鑫長長地歎了口氣,終於把事情的始末真相和盤托出。

“我跟楚童都是在百壽村長大的,兩個人可以說是青梅竹馬。我心中一直喜歡著她,沒想到最後她卻愛上了霍欽,嫁給了霍欽。她結婚後,我心裏仍然無法放下對她的感情。當然,我沒想過要破壞她的生活,而她也不會這樣做。我住在她隔壁,每天都能見到她,偶爾還能跟她說說話,已經心滿意足了。

“霍欽被毒死後不久,楚童到我家來找我幫忙。她要我跟她一起偽造了這四封信件,還讓我保管著她所寫的那兩封信,讓我在將來必要的時候出示。但她一直沒有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楚童的病複發後,我經常到她家去照顧她和她的兩個孩子。但自始至終,我和她都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哪怕是在霍欽死後,她的心裏仍然隻有霍欽一個。

“十多年前楚童的女兒拿著我寫的那兩封信來質問我。楚童生前曾多次囑咐我,一定要幫她這個忙,否則她死不瞑目。於是我向楚童的女兒承認了我跟楚童的不正當關係。但我萬萬沒想到,我跟她的談話,竟然被曉蕾聽到了,我更沒有想到,她竟然因此自尋短見。唉,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寧願違背對楚童的承諾,也不會這樣傷害自己的妻子……”

“你想知道林楚童為什麼要偽造這四封信件、捏造你跟她的關係嗎?”慕容思炫冷不防問道。

“你知道?”秦鑫有些激動。這個謎團的答案,這個害死了他妻子的“始作俑者”所存在的意義,他思考過無數次,但終究沒有頭緒。

“她這樣做,是為了保護凶手——殺死霍欽的真正凶手。”

“啊?”

“雖然黎火杉被捕後,向警察承認是他殺死了霍欽,但林楚童知道真凶並非黎火杉。她怕萬一哪天這件事被人發現,大家知道黎火杉不是凶手,就會查出真凶的身份。為了保護這個凶手,她決定製訂一個後備保護計劃。

“她偽造了四封信,從而製造出‘林楚童因為跟人通奸毒殺了丈夫’的假象。這樣一來,即使哪天大家知道凶手並非黎火杉,根據線索展開調查,也隻會查到凶手是林楚童,並且止步於此。而真正的凶手,仍然可以被隱藏起來。”

“這……”思炫的推測讓秦鑫目瞪口呆,好一會兒後他才回過神來,“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誰?竟然值得楚童如此保護?”

雅姬問道:“在霍欽被殺當天,發生了什麼事?”

秦鑫一邊回憶一邊說道:“我記得那天傍晚,我自己在家吃著飯,楚童突然跑進來,跟我說她老公不知為什麼忽然倒在了地上,怎麼叫也叫不醒。我馬上跟著她來到她家,隻見霍欽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呼吸困難。於是我背起他,和楚童一起把他送到村裏的衛生站。

“走出她家後,剛走了幾步,她又往回走,跑進了柴房,十多秒後才從柴房出來。後來我才想到,她是去叫黎火杉幫忙照看她的孩子。畢竟當時她女兒不到六歲,兒子則隻有四歲……”

莊小洛聽到這裏插話道:“黎火杉就是因為那時候走出柴房,才被村民發現了吧?”

“應該是的。唔,再說我們,後來我和楚童把霍欽送到衛生站,衛生站的人卻說,霍欽口服了農藥,已經救不了了。”

慕容思炫、宇文雅姬和莊小洛離開秦鑫的家時,已是傍晚時分。

夕陽西下,晚霞染在三人的衣服上。

“慕容,你說呢?”雅姬向思炫征求意見,“要找她嗎?”

莊小洛不知道雅姬跟思炫說的是誰,但沒有打斷。

“要。”思炫眺望著遠處逐漸下沉的太陽,冷然道,“這是接近真相最快捷的方法。”

翌日下午,慕容思炫把霍奇俠帶到一座豪華別墅前。

“到了。”思炫一邊說一邊按下門鈴。

“這是啥地方呀?”霍奇俠滿臉疑惑,“慕容,該說了吧?你的葫蘆裏到底在賣什麼藥?”思炫讓他向局裏請假半天,要帶他去一個地方,卻沒有提前告訴他要去哪裏。

思炫還沒答話,別墅的大門打開了,來開門的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女子,美麗端莊,嫻靜脫俗,有一股優雅成熟的魅力。

“啊?唐鳶?”霍奇俠吃了一驚。

這位唐鳶,是一位催眠高手。霍奇俠曾領教過她的厲害,此時想起自己被催眠的經曆,仍然心有餘悸。

“霍警官,”唐鳶微微一笑,“上次的事,不好意思哦。”

霍奇俠低低地“嗯”了一聲,轉頭問思炫:“慕容,你是要來找唐小姐?”

“不是我,是你。”

“幹嗎?”

思炫看了唐鳶一眼,對霍奇俠說:“她可以幫助你從你父親被殺事件的陰影中走出來。”

“我不需要!”霍奇俠不假思索地拒絕。

思炫也不多說,拿出手機,撥打了一通電話,接著把手機扔給霍奇俠。

霍奇俠接過手機一看,思炫竟是打給自己最敬重的上級宇文雅姬。

“宇文隊長!”

電話裏傳來了雅姬的聲音:“奇俠,你在調查你爸的事,對吧?”

“嗯。”霍奇俠一邊回答一邊瞪了思炫一眼。

“無論真相怎樣,都不應該影響到現在的你,對嗎?”

“是!”

“我目前不在局裏,在我回來之前,你需要堅守陣地。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等我回來。”

“我知道!”

“找唐鳶幫你,是我的主意。”

“這……”霍奇俠向來對這位上級言聽計從,“我明白了,宇文隊長,我會配合的!”

在霍奇俠跟宇文雅姬通話的過程中,唐鳶走到思炫身旁,正色道:“這次我會幫你,但你也要記住你答應過我的事。”

剛好此時霍奇俠跟雅姬的通話結束了,他把手機還給了思炫:“進去吧。”

唐鳶把他倆帶進別墅,讓思炫在大廳等候,她則帶著霍奇俠走進了一個房間。

“霍警官,請坐吧。”

“嗯。”霍奇俠在房內的一把沙發椅上坐了下來。

“你好像有些緊張?”

“是的。”

“不用緊張。這次我隻會對你進行淺度催眠。畢竟,你父母的事已經過去很久了,雖然這件事確實是你的心結,但這個心結不算大,你認同嗎?”

“是的。”

“所以,要完全解開這個心結,對於你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而我,隻是對你進行一些協助而已。”

“嗯。”

“那麼我們開始吧。首先,你需要全身放鬆。你可以靠著沙發,選擇一個自己覺得最舒服的姿勢。接下來,你慢慢地閉上眼睛。好了,現在,你想象一下,今天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你躺在草地上,聞到青草的氣息,覺得很安靜,很舒服……”

霍奇俠的身體逐漸鬆弛下來了。

他根據唐鳶設定好的文本,逐漸進入被催眠狀態中。而唐鳶也隨之進入霍奇俠的心靈世界。

“現在,我們一起回到你四歲的時候。還記得那天嗎?你爸爸突然倒在地上,你媽媽則去叫鄰居來幫忙,把你爸爸送到衛生站去……”

“嗯,我記得。”霍奇俠迷迷糊糊地答道。

“過了一會兒,有一個人走進你家,你看到他了嗎?”

“看到了。”

“你跟我描述一下那個人。”

“是個男人,三十歲左右吧。”

“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等一等……唔,好像在哪裏見過。”

“然後呢?”

“然後,他向我和姐姐走過來……”

當天晚上,慕容思炫、宇文雅姬、莊小洛和唐鳶四人在咖啡廳碰頭。

“果然跟慕容所推測的一樣。”唐鳶把霍奇俠童年時的那段經曆告訴了眾人。

聽完唐鳶的講述,眾人唏噓不已。雅姬接著問道:“他以後會想起這件事嗎?”

“不會,我給他設置了一個記憶障礙,抹去了他在被催眠過程中回想起的記憶。”

雅姬點了點頭,對眾人道:“我希望他永遠不知道這件事,可以嗎?”

莊小洛笑了笑:“宇文隊長,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正如偶像所說,既然可以讓他當一個過著幸福生活的傻瓜,為什麼非要讓他當知道真相的傷心人呢?”

至於唐鳶,霍奇俠的事本來就跟她沒有關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於是四人達成共識。

“奇俠,”雅姬在心中輕輕地歎了口氣,“放心吧,一切都過去了。”

被催眠的霍奇俠:

那天晚上,我和媽媽、姐姐三個人在家裏吃飯。正吃著,爸爸從田裏回來了。

媽媽對他說:“快來吃飯吧,飯菜都涼了。”

爸爸說:“嗯,我先去喝口水。”

不一會兒,大廳裏傳來“砰”的一聲,似乎是什麼掉在了地上。我和媽媽、姐姐走出去一看,隻見爸爸躺在地板上,身體在抽搐,還口吐白沫。

媽媽十分害怕,跪在地上,使勁地搖晃著爸爸的身體,大叫:“阿欽,你怎麼了?阿欽!”

但爸爸沒有回答。媽媽突然站起來,跑到屋外去了。

我不知所措,對姐姐說:“姐姐,爸爸怎麼了?”

姐姐把我摟在懷裏,安慰我說:“小俠,別怕。爸爸不舒服,媽媽去找醫生。”

就在這時,媽媽回來了,和她一起走進屋的還有我們的鄰居秦鑫。接下來,秦鑫背起了爸爸,和媽媽一起再次走了出去。

“嗚嗚……爸爸!”

我想追出去,卻被姐姐拉住。她說:“小俠,別亂跑,我們在家裏等爸爸媽媽吧!”

“爸爸……爸爸……嗚嗚……”

“小俠,有姐姐在,不用怕……不要哭……嗚嗚……”

姐姐自己也哭了起來。我們姐弟兩個緊抱在一起,哭成一團。這時候,那個男人走進來了。他慢慢地走到我和姐姐麵前。

“小茉,小俠,不用害怕。我是你們爸爸媽媽的好朋友,你爸爸不舒服,你媽媽送他去看醫生,他們很快就回來了,知道嗎?”

這個男人的語氣十分溫柔,我不再像剛才那麼害怕了。

“你們吃過飯了吧?”男人問。

“吃過了。”我說。

“那我跟你們玩一會兒吧。”

“好呀!”

姐姐也擦了擦眼淚,問道:“玩什麼好呢?”

那男人還沒回答,我便興高采烈地說道:“當然是繼續玩‘神雕俠侶’呀!姐姐,我們先去拿解藥吧!”

“嗯……哎呀!”姐姐忽然輕呼一聲,指了指地麵,“你看,爸爸的杯子打碎了,解藥沒了。”

“那就再配製一次吧。”

“好。”

我和姐姐走到大廳角落的櫃子前,我像往常那樣,騎到姐姐的脖子上,拿到了放在櫃子最上層的一個玻璃瓶。

“你們在幹什麼?”男人有些吃驚。

“配製情花的解藥呀!”我理所當然地說。

“你們……剛才一直在玩這個?”

“是啊。”我說。

男人定了定神,又問:“這個遊戲是怎麼玩的?教教我,我和你們一起玩。”

這次由姐姐來解說:“小俠是楊過,楊大俠,嘻嘻,我是小龍女。他中了情花毒,需要解藥!我拿爸爸的杯子倒了一杯水給他解毒。可是小俠說那隻是水,不是解藥。他還說前兩天看到爸爸往櫃裏放了一瓶東西,可以拿它當解藥。於是我們疊羅漢拿到解藥,倒了一些到爸爸的杯子裏。隻要小俠喝掉解藥,就能解毒了。”

不知道為什麼,男人的聲音有些顫抖:“然後呢?小俠喝掉了嗎?”

我扁著嘴說:“沒有呢!我還沒解毒,媽媽就叫我們吃飯去了,沒法玩兒了。唔,我們現在接著玩吧!”

男人一手把姐姐手裏的那瓶解藥取走,一臉嚴肅地說:“聽好了,這不是解藥,而是毒藥,喝了肚子會疼,知道嗎?以後不要再碰了。”

“知道了,叔叔。”我和姐姐異口同聲地說。

男人接著又說:“還有,這件事千萬不要告訴你們媽媽,否則她會責罵你們的。”

“嗯。”

最後,我看到那個男人把解藥……不對,是毒藥,他把那瓶毒藥放到自己的口袋裏了。

與此同時,我還聽到他歎了一口氣。不知怎的,這一聲歎息,我印象極深,哪怕到了現在,仍然經常在我耳邊回響,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