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以自己幹。”黑頭發說。
“沒關係,我樂於幫忙。”
我把千斤頂搬到小卡車的後麵,備用胎已經在那兒了。車的兩扇門上各有一個小窗戶。一個用粗布圍著,另一個用的是透明塑膠紙。我從透明的那側偷瞄車裏,看到裏邊有一個放杯盤的櫃子,一張小桌,兩張床形的長椅。所有的東西都很幹淨,很整潔,放好,捆牢,以防車開動時滾動。
他們三個人也走過來,圍成一個圓,這一次女孩站在中間。我蹲下來,把千斤頂放到輪軸下麵,固定好。當我開始幹時,黑頭發和紅頭發都上前幫忙,不過依我看,他們還不如不幫。
我們用了15分鍾換好了車胎。我試圖和他們交談,以便從談話中發現一些蛛絲馬跡,看哪一個是“第三者”,但他們什麼口風也沒透。兩個男的隻偶爾回答我一兩個單字,女的還在擤著鼻涕,不發一語。
我搖動千斤頂手柄,使卡車四輪著地。我說:“呃,好了,你們最好一碰到修車店就趕快修好你們爆了的那個車胎,你們總不能帶著備用車胎到處闖吧?”
“好的。”黑頭發說。
“你們車裏有啤酒或汽水嗎?出了些力氣,口也渴了。”我發出一個試圖溝通的微笑。
紅頭發看了看女孩子,又看了看黑頭發,不安地說:“對不起,什麼都沒有。”
“我們上路吧。”黑發男孩說。他撿起扁輪胎,放進車後的金屬儲物架裏,扣好後,三人向車門走去。
我很不想讓他們離開,但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把他們留下。沒有什麼讓人懷疑的,座位上,座位後麵的小架子上,儀表板上,乘客座那邊的地板上,都沒有什麼東西。女孩子第二個上車,黑發男孩是司機,他們關上門,發動了引擎。
“慢慢開,不要慌。”我說著,舉手示意告別,但他們一個也不看我。卡車向前衝去,有一點兒太快,把碎石都揚了起來。上了一號公路後,他們朝南而去,越開越快。
我站在那兒,直到他們的影子消失才回到汽車裏發動引擎。
現在幹什麼?開車回三藩市,不理這件小事情——這是最簡單的做法。可我就是不能忘記它。那幾個年輕人之一,或者不止一個,不是一夥的。我越想越覺得應該弄清楚是哪一個。更重要的是三個人全都表現出一種緊張、焦急的樣子。
我沒有正式的理由或權利扮演偵探,但我不想違背自己的意願。而且我對空蕩、寂寞的住所有一種強烈的厭惡。所以我不妨再做一回過去30年的老本行。
我也發動汽車,上了公路,向南開。我開了四裏路才趕上他們。
他們的速度很快,也許超過了限速的十英裏,但還在安全限度內。我調整車速,保持與他們的距離在數百碼之內。時間已近黃昏,不是跟蹤的好時候,何況還有一層霧。好在他們的小卡車的燈亮著,這就足以使我跟住他們。我們沿海岸走,路上的車輛一直不多。霧越來越濃,還不停地落著細滴的霧水,使我不得不打開雨刮。慢慢地,漫長陰冷的夜到來了,天很快就黑得透透的。
繼續前行了數英裏後,小卡車進入蒙大拿灣,他們沒有絲毫減速的意思,而是直穿過去。這樣就證明了黑發男孩對他們的目的地撒了謊。我懷疑他們的最終目的地是去哪兒,不禁又想到自己準備追他們多遠?最後我還是決定跟蹤到底,直到他們停在某地,直到好歹我對他們的關係有所掌握為止。如果那意味著跟蹤到明天,甚至追到另一個州,沒關係,我沒有未決的案子,手邊和腦子裏都沒什麼任務,不論有無目的,我都知道工作是醫治自憐和沮喪的良藥。
福特村、雷尹鎮……小卡車直向前開去。那時我們可能在離金門橋30英裏的地方,我的汽油已經用掉一些,不過還夠我駛回三藩市,再遠可就不行了。
看來我最好在什麼地方停下來加點兒油。就在奧立馬村南麵,小卡車減速,刹車燈亮了一下,然後向西拐上一條二級路,向雪尹國家海濱開去。
兩分鍾後,我來到十字路口時,車燈照到一塊路牌,寫著:公共營地,前方三英裏。這麼說,他們要在這兒過夜,或者吃晚飯。我抬頭看了看天空,盡管黑,但這兒的霧稀一些,風也不斷地把它們吹走,視野不錯。因為路上車少,為了不引起他們的注意,我拐了上去,關上車燈,以20英裏的時速前進。
那地區風景不佳,亂糟糟的,原因是這一帶是聖安維斯的斷層地帶。我經過一個小池塘,向前走了三英裏。營地就在左邊,靠近海洋。它的西麵有些沙丘,南邊有鬆樹,還有一個小的管理處。那是個木質建築物,有一些燒烤用的石台架和一些散放的垃圾筒。小卡車在營地裏,燈還亮著,停在林木附近。
從遠處看過去,一些樹木正好擋住了我的一部分視線。我沒有直接從入口進去,那樣會讓他們看到我或者聽見我。我朝旁邊一條小路駛去,關掉發動機。10秒鍾後,小卡車的燈也熄了。
我靜靜地坐在方向盤後麵,試著決定如何實施下一步。但人的頭腦的確很怪:一路上我都沒法弄清到底是什麼讓我覺得三個中的一個或兩個不對勁,而現在我卻又在考慮別的事。我的記憶細胞飛快地運轉,突然間我若有所悟,一直在煩擾我——三件分開的小事,它們湊在一起告訴我哪一個不對勁。我感到眉頭皺了起來,我仍弄不清到底是什麼情況,但我剛才發現的事使整件事顯得更加古怪,更加緊迫。
我伸手取下車頂的圓形塑料燈罩和內裏的燈泡,然後下車,越過路麵。風刮得很急,仿佛小鋸齒一樣切割我的臉和手。頭頂上一縷細霧在黑暗中飛動,如同冰冷的手指在尋找溫暖。
我謹慎而緩慢地走進樹林中,向南,大致和卡車停放的地方平行。穿過風吹斷的樹枝,我估計車和我的距離也就四十碼左右。
車廂裏是黑的,似乎沒人,後麵的房車透出微弱的光,其亮度之弱告訴我車門上的兩個窗子都放下了布簾。
我大步向卡車走過去,在距它不到十碼的地方停下來傾聽,這時我是躲在一棵大鬆樹的陰影裏。除了風的狂叫和遠處海浪的聲音,我沒聽見什麼。我凝視了一會兒那房車,然後打量了一下卡車旁邊的地麵,那裏沒有硬石,隻有泥土和鬆針葉,在人的腳步下它們會發出沉悶的響聲。
我慢慢走到卡車旁,經過房車時,我停下把耳朵貼到冰冷的金屬板上聽,同時拿手指堵上另一隻耳朵以防風聲的幹擾。最初大約有三十秒鍾的光景,裏麵有微弱的走動聲,但沒有談話聲。然後,其中之一,就是那個不同夥的人,在用低沉、聽不清的聲音說話。
“快把三明治做好。”
“就好了。”另一個聲音畏怯地說。
“我快餓死了,我可不想就這麼坐個沒完,你懂嗎?”
“這是公共露營地,管理員不會來打擾我們,如果你——”
“閉嘴,我早告訴過你,如果不想挨子彈的話,就乖乖的,少囉唆,還有必要讓我再說一次嗎?”
“不用了。”
“那麼閉嘴,趕緊把三明治弄好,我們還有很遠的路才能到墨西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