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風和陳池走進天龍魔方俱樂部的時候,幾名警察正在拍照,一個身穿藍色背心、頭發束成一條辮子的男人在和周波說話。陳池看了他一眼,他身材健壯,體格凶猛,但是說話卻柔聲柔氣,跟女人一樣。幾句話沒說完,便捂著嘴驚叫,一副十分恐懼的樣子。
1
時間:上午10點32分。
地點:林城刑警學院實驗樓天台。
關風趕到的時候,實驗樓下麵已經圍滿了人,學校保安把人們隔離在一米以外,盡量避免刺激事件惡化。
天台上,一個男孩坐在上麵,旁邊是一個女孩,隻不過女孩的雙手和雙腳被綁了起來,嘴裏也被塞了襪子。幾名老師正在試圖和男孩說話,但是男孩一直拒絕答話,隻是時不時拿起手裏的尖刀輕輕地劃女孩的臉。樓下站滿了想衝上去的警察,但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看到那個男孩的樣子,關風呆住了,竟然是喬羽!關風思索了幾秒鍾,轉身對旁邊一個警察說了幾句話,然後走到人群前麵。
“喬羽,你還記得我嗎?喬羽,請你看著我。”關風盡量使自己的語氣平穩、溫和。這是典型的劫持事件,任何過激的語言或者動作都可能導致喬羽情緒失控,做出瘋狂的事情。
喬羽轉過了頭,目光落在關風身上:“你好,關警官。在這種情況下遇見,我實在不好意思。”
“他的語言很正常,情緒穩定,盡量找出他挾持人質的原因。他一直在拿著刀劃女孩的臉,說明這個女孩對他有一定的傷害。最大的可能性是他喜歡這個女孩,卻遭到了女孩的拒絕、輕視甚至謾罵。”周波快速給出了現場分析。
“喬羽,還記得我們之前一起踢球嗎?那時候我覺得年輕真好,擁有生命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那天我們在奶茶店喝東西,你說你的理想,你的未來,還有你的家人。現在,你正在毀滅自己的理想,正在切斷自己的未來,傷害你的家人,你知道嗎?”關風試著摧破喬羽的心理防線,希望他能明白自己正坐在罪惡的懸崖邊。
“理想,未來,家人。哈,哈哈,我當然知道。可是,我已經沒有明天了,沒有了。”喬羽搖了搖頭,一臉的無奈,他的聲音因為情緒波動顯得特別激烈,那似乎是一種歇斯底裏的吼叫,“誰能告訴我,未來在哪裏?你們知道什麼叫傷害嗎?‘他沉淪,他跌倒。你們一再嘲笑,須知,他跌倒在高於你們的上方。’”
“尼采的話,他的內心正在糾結,糾結的起源是情感,他一定暗戀這個女孩很久了。女孩叫藍小詩,是音樂係的,也是學生會衛生部的委員。他們每周三會在學生會衛生部例會上遇見,這種周期性遇見會讓暗戀者產生一種依賴,情緒的爆發似乎是因為這種依賴被毀掉。試著給他談一下其他東西,繞開感情類的話題。”周波繼續分析著喬羽的心理。
“也許,他需要見另一個人。”關風頓了一下,轉過頭看了看,一個警察帶著一個男孩正急匆匆向現場趕過來。
“喬羽,喬羽。”那個男孩剛走進人群,便急切地喊起了喬羽的名字。因為跑得太快,他一下摔倒在地,可是他顧不得疼痛,衝到前麵一把奪過關風手裏的喇叭,大聲喊了起來:“喬羽,你在幹什麼?你在幹什麼?”
“陳池,你來了,嗬嗬,我一直在等你的。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呢。”喬羽看著下麵的人,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我怎麼會不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不是說最美的愛情就是遠遠觀看嗎?為什麼要打破這個局麵?”陳池一連串問了幾個問題,麵對最好的朋友,他已經顧不得猜測和推理。
“是的,遠遠觀看是最美的。可是,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陳池,你能感覺到什麼叫無能為力嗎?你能明白什麼叫生不逢時嗎?我能,我能。”喬羽說著站了起來,兩隻手張開,如同一隻張開翅膀的大鳥,直直地從上麵落了下來。早已經準備好的救生墊按照他落地的位置移了過去。
“不,不!”陳池清楚地看見喬羽在半空把那把刀插進了自己的胸口,他大聲向旁邊的人喊道,“救人,快救人啊!”
等關風明白過來的時候,救生墊旁的人們也發出了驚呼,喬羽的胸前一片殷紅,那把尖刀深深地紮在他的胸口。
喬羽在送去醫院的路上死了。
看著喬羽的屍體被蓋上白布,緩緩地拉走,陳池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一點點脫離,有關喬羽的回憶也一點點出現在眼前,然後消失,他感覺身體一片冰涼,無法呼吸。
“好了,別難過了。”關風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怎麼會做這種事?他性格溫和,做事穩重,雖然有時候會做一些壞事,可是他不會做這種事。他曾經夢想做一名談判專家,他清楚法律,為什麼會這樣呢?”陳池喃喃地說。
“有時候,人的性格會因為一時的情緒堵塞而產生很大的反差。你也說了,他希望做一名談判專家,突然的堵塞讓他的世界觀發生反轉,於是做出了過激行為。這種看似最沒有可能的心理,其實時有發生。”周波順勢回答了陳池的疑問。
“不,你不了解他,你說的是錯誤的,是錯誤的。”陳池的語氣讓人陡然一驚,他一下湊到周波麵前,像是一隻發怒的獅子。
“你了解嗎?沒有誰可以了解誰的,包括你自己。這本來就是我們的通病,很多時候人類連自己都不會了解,這是原罪。”周波麵對陳池的激動絲毫沒有改變觀點。
“好了,別爭了。”關風拉開了他們,“不管喬羽出了什麼事,他都已經死了。對警察來說,案子已經了解了。如果你想了解他的犯罪心理,我們不會阻攔你。但是,你別忘了,你已經是特別班的學生,如果去之前的宿舍調查,可能會有些阻礙。你好自為之。”
陳池沒有再說話,緩緩地靠著牆蹲了下來。他抱著膝蓋,呆呆地望著前方,片刻後,他大聲罵了起來:“去他媽的特別班,去他媽的特別班,嗚嗚嗚嗚……”他把頭埋在兩腿中間,哭了起來。
2
關風說得很對,此時的陳池已經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學生。他是特別班的學生,所有學生看他的目光已經不同,那是一種審視怪物的感覺,或者是妒忌、羨慕、可憐,雖然陳池離開這裏隻有幾天的時間。
王誌坐在床邊,默不作聲地抽煙。之前喬羽的床鋪空了下來,人們對於死亡總是懷有排斥心理,尤其是死者待過的地方,王誌卻沒有受這個影響,依然住在409,和他在一起的是後來住到陳池床鋪上的同學何明峰。
“我們也不知道喬羽他怎麼了,突然之間就這樣了,真是匪夷所思啊!”何明峰抽著煙說。
“不可能,他的這種過激行為不會是一瞬間形成的。他給你們說過藍小詩嗎?”陳池搖了搖頭問道。
“沒有。自從你離開這裏後,宿舍一直很沉悶,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很多時候喬羽都不上課,一個人偷偷去外麵。他似乎認識了新的朋友,有一次我聽見他和別人打電話,提到過藍小詩。”何明峰想了一會,說出一個細節。
“王誌,你啞巴了?你不知道嗎?你為什麼不說話?”陳池盯著王誌,大聲問道。
王誌把手裏的煙掐掉,轉過頭看著陳池:“我不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喬羽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為什麼總要刨根問底?——好,我告訴你。喬羽暗戀藍小詩,每個周三的學生會衛生部例會,他都可以見到她。可是忽然有一天,藍小詩知道了這件事,從那以後她再也不理喬羽。後來,喬羽急了,找到藍小詩問她。藍小詩告訴他,她喜歡的是你。”
“喬羽很痛苦,但是他沒有辦法。他的心情開始低落,於是迷戀上了上網,因為那裏有很多陌生人,他們可以聽喬羽說心裏話,不管是對藍小詩的愛,還是對陳池的怒罵。”說到這裏,王誌頓了一下,“你還想知道什麼?你還能做什麼?”
陳池愣住了,他沒有想到喬羽和藍小詩中間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多餘,如果不是自己,也許藍小詩會和喬羽在一起,至少不會不理他。不過,這是理由嗎?這樣的理由會讓喬羽做出劫持的事情嗎?
陳池離開了宿舍,他知道他再也不屬於這裏。
曾經的記憶正在一點一點消失,因為喬羽的死,會消失得更快。旁邊有人走過來,看見陳池,慌忙閃到一邊,仿佛在躲避瘟疫一樣。
走到宿舍樓下麵的時候,值班老師看見了他,一臉諂笑地說:“陳池,怎麼來這裏了也不說一聲。有什麼要幫忙的嗎?以前老師得罪的地方,你可別記在心裏啊!”
陳池沒有說話,值班老師越說越起勁,最後竟然讓陳池在學校評職稱的時候投他一票。
“滾你媽的。”陳池扔下這麼一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下值班老師愣愣地待在那裏,一臉茫然。
回到怪物樓的時候,陳池遇見一個男孩,他手裏拿著一個五階魔方,兩隻手不停地動著,上麵不同花色的板塊快速地移動著,組成一個又一個圖案。他是怪物樓裏麵的魔方天才白少傑。
“新來的?有什麼本事啊?聽說是推理,能猜出我下一個圖案是什麼嗎?”
白少傑二十三歲,他是三年前來到怪物樓的,最近正準備參加一個國際魔方大賽。他穿著一件花格子襯衫,還戴著一方頭巾,樣子輕佻高傲,看起來像一個欠扁的印度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