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們沉默而驚恐的表情已經回答了她。
於經理暈了過去。
狄小傑和艾嘉莎再次檢查了一遍監控錄像。
11：30老洪一個人出現在車庫，開著POLO離開度假村。
11：32接到老洪家人的呼救。
11：38停電。此後的5分鍾沒有監控錄像。
11：43來電。於經理已經出發追趕老洪，落後他大約10分鍾。
11：46老洪的車經過隧道口附近的攝像頭。
11：55於經理的車經過隧道口附近的攝像頭。
12：00於經理打來電話，發現老洪遇難。
老洪上車時車裏並沒有第二個人，路上也沒有第三輛車。這樣看來，他的遇難的確是一起交通意外。
可是，他為什麼那麼突然地離開山莊，連家人也沒有告訴呢？
“凶手一定就在我們當中。”狄小傑在人群中說。
“原來你是便衣偵探！”艾嘉莎恍然。
“我？不是啊！”狄小傑一頭霧水。
“那你幹嗎這麼說！”
“我有預感。”
“你？！”艾嘉莎有點不相信。
“不信我們打賭。”
“賭什麼？”
“……一塊錢吧。”
艾嘉莎無語中。
“老洪的脾氣一直很不好，我們跟他的關係也不是很好。”老洪的老伴，這樣回答艾嘉莎。
此刻，艾嘉莎充分發揮著她作為記者的職業素養，狄小傑在旁邊隻能做筆錄。
“您說的‘我們’是指？”艾嘉莎問。
“我，和我的子女們。他們不是我和老洪的孩子。我和他十年前才結的婚。”
“我想，他大概是一方麵受了什麼‘黑色星期天’的驚嚇，一方麵也確實不願意跟我們出來旅遊，但又不想打擾我們，所以自己決定回去吧。”老洪的兒子說，“他平時就不怎麼愛跟我們說話，因為我們不是他親生的。”
“來這裏之前，他去過一次醫院，醫生說他有偏執狂躁症狀，他並不願意出來旅遊，好像哪裏也不願去。”老洪的女兒說，“這次行程是我安排的，我想為父母紀念結婚十周年，緩和他們的關係。”
“他住在我家隔壁，他們家很有錢，其他我沒什麼印象。”年輕情侶中的男孩說。
“他……我也是幾個小時前才看到他，太挑剔了，脾氣又大！他一定是住不慣我們山莊所以想走吧！”王領班說。
采訪了半天，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狄小傑和艾嘉莎疲勞至極地回到108房間。
“你說得沒錯，果然是黑色星期天啊。”
“我早就說過了吧，13號！星期天！”艾嘉莎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所以絕對是一個非常凶險的黑色星期天。”
“唔，是……啊。”
兩人一個躺在床上，一個倒在地上，有氣無力，睡意濃重。
艾嘉莎沒有聲音了，就在狄小傑也要徹底進入夢鄉之時，他在地板上看到了什麼……
一份樂譜。
他猛然想起這是鋼琴師的房間。
狄小傑強硬忍著沉重的睡意摸著牆站了起來，在房間裏轉了轉。他打開大衣櫃，看見裏麵掛著一套黑色禮服。
“我們還有一個人沒采訪！”狄小傑徹底醒了，“是7號！”
十八
狄小傑趕到度假村門口的值班室的時候，值班室門口已經圍了一些人。
他擠進去一看，隻見王領班一臉茫然地站在房間中，旁邊是一把散了架的椅子，地上有一些散亂的繩索，還有攤血跡。
後麵的窗戶大開著，玻璃碎了一地。
7號，失蹤了。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
雖然外麵地上的血跡幾乎被衝洗幹淨了，但人們最後還是找到了他。
確切地說，是他的屍體。
7號臉朝下，浮在湖岸邊的水草之間。
初步跡象看，是淹死。
王領班通知了正在臥床休息的於經理，在他的攙扶下，於經理來到了湖邊，看著7號的屍體，她臉色煞白，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7號是被人殺害或是在逃跑中失足溺水，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度假村裏的人們已經徹底驚慌失措，人們有車的發動汽車，沒車的在苦苦哀求帶上他們一起離開。
“警察……警察……怎麼還沒到？”王領班哆嗦著自言自語。
於經理的手機響了。
電話那頭，是正在路上的警方，但他們帶來的消息令正在恐慌中的人們更加絕望了。
連日的暴雨引發了泥石流。進山的唯一公路在夜裏11點就被截斷了，最早明天才能修複。
黑色星期天的黑幕，沉沉降下，將千島山莊與外界完全隔絕。
“是鋼琴師！是鋼琴師！因為泥石流，他沒有走！”於經理絕望地說。
狄小傑突然想起，艾嘉莎還在房間裏……
十九
鋼琴，樂器之王。
自從1700年發明開始，經過100多年的發展，到20世紀時終於達到了一種趨於完美的藝術境界。
以這樣的音樂為凶器來行凶的人，也許能稱之為凶手中的藝術家了吧。
可是，這種“藝術”也太殘忍了！
幾天前，他先以隱蔽的手段殺死了兩位客人，繼而又在今夜製造了第三位客人車禍身亡的現場，再把看破他真麵目的服務員悄悄殺害。更可恨的是，他……竟然連一個如此漂亮可愛的女孩也不放過！
“艾嘉莎！我會為你報仇的！”
狄小傑慷慨激昂地在心底呐喊著，往108號房間走去。
身後的走廊上，一個穿禮服的身影如鬼魂般一飄而過……
隱約傳來了鋼琴聲。
是餐廳！
現在是半夜兩點，餐廳應該早就關門了啊！
可是，清清楚楚地，鋼琴聲從餐廳傳來。絕對不是幻覺，而且，那旋律……
是《黑色星期天》！
狄小傑一個箭步衝出了房間，跑到餐廳時，王領班、於經理、年輕情侶還有老洪的兒子和女兒們也都趕到了。
鋼琴聲戛然而止。
“開燈！”
追光燈下，鋼琴旁空無一人，但是琴蓋卻大開著。
“搜索！”
狄小傑一聲令下，餐廳大亮，燈火通明。大家四散開去。
再聚攏來時，每個人臉上都寫著兩個字：“沒有”。
“不可能啊，我們到門口的時候還聽見裏麵的鋼琴聲，就這一扇門，他怎麼可能跑掉呢？！”狄小傑納悶。
“是啊，我也看到了他的影子。穿著禮服，就是他沒錯！”王領班說。
“我也看見了！在走廊上看見了！”老洪的兒子說。
“我建議，在天亮以前，大家集中到一個房間去，以免被襲擊。”於經理說。
“等等，不是要抓凶手嗎？大家怎麼都自己先躲起來了呢？”狄小傑呼籲道。
轉頭一看，餐廳裏已經隻剩他一個人了。
跑得好快啊……
漫漫黑夜。
人們擁擠在客房裏，鼾聲四起。
狄小傑至少被四隻不同的腳壓著，不過他似乎睡得還挺香。
如果這時夢見艾嘉莎，不知道艾嘉莎的冤魂會不會來拍他的頭：
“你這個白癡！不為我報仇，還在這裏睡覺！快起來！！！”
恍惚中，有音樂聲。
狄小傑的一隻耳朵動了一下。
果然是音樂聲，而且是鋼琴，還是來自餐廳方向。
又響了！
狄小傑一骨碌爬起來，把所有人推醒。
在琴聲中，眾人慢慢接近餐廳。隻見餐廳的舞台上，追光燈開著，光束下，鋼琴旁，背對著大家，坐著穿黑色禮服、長頭發、身材高挑的——鋼琴師！
旁若無人，琴聲如訴。
眾人一擁而上。
二十
王領班和老洪的兒子衝在最前麵，一把摁住了彈琴的人。
那人緩緩轉過臉來。
眾人無法接受眼前的景象……
是一個女孩，大眼睛，翹鼻子，很漂亮，嘴角還露著一絲狡黠的微笑。
“你是誰？”有人問。
“我？——艾嘉莎！”
眾人一陣騷動。
“下半句就交給你了！”艾嘉莎說完將禮服口袋上的白手帕扔了下來。
狄小傑在人群中接過飛來的手帕，一個漂亮的轉身，伸出左手食指：
“所有的謎都解開了！凶手就在這裏！”
眾人這回沒有騷動，而是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最前麵的年輕情侶閃到一邊，後麵的王領班退了下來，最後，是於經理。
“你們……在說什麼？”於經理表情茫然。
“於經理，你能一個人轉動那麼沉重的水閘，真是佩服！”
“水閘？”
“就是隧道口閘橋下的水閘。”
“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麼。”
“既然你不承認，就讓我來解釋這一切吧！”狄小傑開始了他的推理。
“你在送鋼琴師到巴士車站後，在返回的路上把閘橋下的閘門關閉。因暴雨而洶湧的河水迅速上漲，使隧道靠橋一段開始積水。當老洪的車經過時，已經上漲到一米多高的水使車熄火，而當老洪下車查看時，你向他下了毒手！”
“笑話！我一直在開車追趕他，你們看到監控錄像了！”
“是，我們確實看到了你進入隧道，但是我們沒有看到你離開度假村啊。”
“什麼意思？”
“那停電的5分鍾，攝像探頭全部停止了工作。”
“停電跟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就是你製造的停電，使我們沒有看到你駕車離開，還掩蓋了你離開山莊的真正方式！”
“真正方式？”
“發電機巨大的馬達聲，掩蓋了快艇的聲音吧！”
於經理不說話。
“我在陪艾嘉莎散步時，就注意到這麼大一個湖上的山莊，怎麼都是小小的木船，而木船旁邊的油漬提示了我。快艇那時應該已經開出去了，其實就停在閘橋的下麵對吧？”
於經理繼續保持沉默。
“你在送好鋼琴師以後，先將水閘關閉，然後把轎車停在隧道口攝像頭拍不到的地方，然後開著早已準備好的快艇回到了度假村。當你說你去追老洪的車，而讓我們去值班室看錄像的時候，你先到電表房破壞了電源，然後到碼頭乘快艇前往隧道口。從山莊到隧道，車行要20分鍾，而快艇從湖上走直線，隻要5分鍾就足夠了。所以，你在接到王領班的電話的時候，其實已經在隧道那頭等著老洪了吧。在殺死他以後，你從隧道邊的樹林繞過攝像頭，開動你停在那裏的馬自達車，經過了攝像區域，這時正好是在老洪經過10分鍾以後。接著你打電話說看到了老洪的車翻在河裏，而當我們趕來現場的這20分鍾裏，你正好打開水閘，將隧道裏的水放掉，並把老洪的車推入河中。”
於經理苦笑著搖頭：“狄小傑，看不出來你還真有想象力！”
“於經理，我的想象力跟你比差遠了。不過，你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也是你殺死7號的原因吧？”
“什麼原因？”王領班焦急地問。
“於經理沒有想到王領班會把7號綁在值班室裏，直到她和我們回到山莊，才發現7號，但他的嘴卻被膠布貼著，無法說話。”
“你是說7號看見了什麼？”
“不錯。停電之前，在值班室的7號從窗口正好看見於經理去電表房破壞了電源。所以，當我們剛到值班室的時候，7號拚命掙紮，但是我們都沒有在意他。而於經理為了挽回這一失誤，在回到度假村後假裝暈倒，然後趁大家慌亂之時，偷偷從房間出來，進入值班室，將他殺害，然後把他的屍體扔在湖水中。”
“可是，我覺得鋼琴師才是凶手啊。”王領班說。
“於經理後來也想讓人們把懷疑的焦點指向鋼琴師吧，可惜，你們並不懂音樂。”
“音樂？那首《黑色星期天》？”
“是。我和艾嘉莎在108房間看到了鋼琴師的樂譜和禮服。艾嘉莎學過鋼琴，她對照過樂譜後發現，鋼琴師在今晚最後彈奏的那一曲，並不是《黑色星期天》！隻是旋律上十分相近罷了，但終究是另一首歌。”
眾人鴉雀無聲。
“也就是說，鋼琴師到最後時刻還是保留了這個曲目，他的本意，是想阻止再有人拿這個曲子作為幌子來殺人吧。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選擇今夜不住在山莊。”
“可是，鋼琴師如果因為泥石流沒有離開山莊的話，他為什麼沒有回來呢？”有人問。
“鋼琴師恐怕在回來的路上，正好目擊了於經理將車推下河去的那一幕吧。然後，你也對他下手了，於經理！”
“啊？！”眾人一陣驚呼。
“你一直把他放在車子的後備廂裏麵吧！”狄小傑說。
“你怎麼知道？”王領班問。
“當於經理在湖邊指出鋼琴師是凶手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一大半了，回到房間以後，我讓艾嘉莎換上鋼琴師的禮服，再加上她會彈鋼琴，所以不僅迷惑了大家，更迷惑了於經理。在第一次聽到餐廳的鋼琴聲後，你就懷疑鋼琴師是不是從車後備廂裏跑出來了，你忍不住回車庫看了一次。就是這一次，是你最大的失誤！我一直跟在你的身後！”
“你跟蹤我！”於經理大怒。
“你不是也跟蹤了你的複仇對象20年了嗎？”
於經理愣住了。
“動機。始終讓我沒有懷疑到你。為什麼要殺死老洪，這是一個難題。為什麼要殺死208房間的吳太太和釣魚的陳師傅，同樣是很難的難題。但是，當三個難題合並到一起，就一點也不難了！”狄小傑說到這裏，停下了。
眾人看著他，就像看到一個外星人。
“說了這麼多話，嗓子眼都冒煙啦。”狄小傑說。
艾嘉莎趕緊給他倒來一杯水。
狄小傑一飲而盡，話題也再次打開：
“讓我們繼續刨根究底吧！老洪之所以會那麼突然地離開度假村，是因為他在房間看見了一份‘千島山莊客房清單’，而這份清單，是於經理你故意在搬走辦公室的時候留在那裏的吧。上麵有吳太太和陳師傅的姓名，旁邊注明了死亡時間，而這兩人，老洪都認識，怪不得他要那麼慌張地離開這個鬼地方啦。事實上，他本來就很不想來這裏！因為這個地方，他以前來過，而且這三個人都來過！”
“完全不懂。”王領班像小孩聽故事一樣用手支著胖胖的臉。
“我把吳太太和陳師傅的名字給老洪的老伴看過了，她認識其中的一個，這位吳太太，是老洪的前妻，同時也是那個隧道的設計師。而陳師傅，經過我的查考，他曾是修建隧道時的一名卡車司機。”
（這裏狄小傑出於對某人的鄙視和對自己“天才”的掩飾，而略去了一些關鍵線索的來源所在。但是筆者認為，應該以讀者為本，絕不能姑息狄小傑的這種公報私仇的行為，所以要毫不留情地在這裏揭露出來——事實上，狄小傑在半夜打電話給楊梵，把他從美夢中痛苦地拖起來，在威逼利誘之下，得到了諸如陳師傅的身份、於經理的生意之類重要線索。筆者特此說明。）
“這一切都跟隧道有關係嗎？”老洪的女兒接著問。
“關係太大了，這是一切仇恨產生的根源。等等，吳太太是怎麼死的，大家不想聽嗎，講故事不能亂了順序。”狄小傑說。
“她不是吃安眠藥自殺的嗎？”王領班問。
“她是吃了安眠藥，可是並沒有想自殺啊。各位想必還記得度假村後麵那片玫瑰園吧，王領班，你告訴過我，於經理是一年前買下了這片山莊開始經營，但她此前都在做些什麼呢？據我查考，她主要是做美容產品的生意。而玫瑰是美容產業中重要的成分，比較明顯的運用是在玫瑰精油上麵。而玫瑰精油是不能和安眠藥同時服用的，否則會使安眠藥的藥效擴大15倍以上，也就是說，上周六，於經理以贈送原生態玫瑰精油為名，騙吳太太服下，然後吳太太當晚如果吃2粒安眠藥片的話，就等於吃了30粒啦。至於吳太太的遺書，那其實是於經理製作的填字遊戲吧，吳太太一定是個愛玩填字遊戲的人，於經理早就摸清了她的愛好和弱點，事先將設計好的字謎貼紙給她做，然後等她服下安眠藥後，潛入她的房間，將字謎的提示部分粘紙揭去，並帶走了藥瓶中的幾十粒藥片。”
“可走廊有攝像探頭啊？後來警方調看過那天的錄像了，沒有人進出過吳太太的208房間。”王領班說。
“凶手可以製造一個停電的機會，先進入208房間，然後，還記得房間裏麵的排風管道嗎？那雖然不大，但是一個身材像於經理這麼好的女人，從那裏下到108房間，綽綽有餘了。”
“108房間？那不是鋼琴師的房間嗎？難道他們是一夥的？”有人問。
“不！不是！”沉默許久的於經理突然說話了。
“對，不是。可確切地說，是你利用了鋼琴師，而鋼琴師卻似乎願意被你利用吧，你和鋼琴師，是戀愛關係吧！”
於經理不語。
艾嘉莎在後麵說：“關於這一點，是我提供的。”說完掐了狄小傑一下。
狄小傑沉浸在推理之中，已經沒有痛感了，他繼續說道：“那天晚上你躲在了他的房間，當你第二天早晨從一樓走廊出來的時候，誰也沒有在意，而且警方更多是注意了二樓的走廊。後來當警方找鋼琴師調查的時候，他出於對你的愛，袒護了你，並沒有說出那晚你在他的房間。但他也從那時起，開始懷疑你了吧，所以，他今夜沒有彈奏那首《黑色的星期天》。於經理，你利用了鋼琴師，利用了這首鋼琴曲，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完成一次埋藏了20年的複仇吧！千經理！”
於經理全身一震。
“千經理？你剛才叫她什麼？千經理？”王領班驚呆了。
“千和於，筆畫差異很小，在寫名字的時候，寫快了就很容易混淆，如果不是看到鋼琴師在簽名時候的連筆寫法，我也不會想到，然後我再到艾嘉莎的筆記本電腦上仔細看過了那張隧道口石碑的照片，這個謎題的所有的部分才完整地拚湊在了一起！千經理，不論你怎麼變，你心中的執著和仇恨是不會改變的。關於這一切的源頭，還是你親口來告訴大家吧！”
這位聰明倔強的女人聽到這裏，終於低下了頭，流下了痛苦的淚水。
二十一
我叫千秀英。
千村是我的故鄉，我的家。
我在這片山水間長大，和我的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在一起，這裏有我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也有最痛苦的部分。
再次提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還是痛得那樣刻骨銘心。
20年前。1987年。
那時我還是十歲的小女孩。
寧靜的山村裏，來了一些城裏人，住在了我家。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是來這裏開發旅遊。
那個年代，萬元戶是每個人的夢想。聽說了搞旅遊的利益，我爸爸作為村長，答應了他們的合作。
不久，山裏開始喧鬧起來，到處是新建的堤壩和工地，在村口，還修起了穿山的隧道。
然而，城裏來的商人們在一切都將要完工的時候，才告訴我們，屆時，湖水將會上升。
他們的理由很充分：既蓄洪防洪，又形成島嶼風光。
可我父親的理由也很簡單：這將會淹沒我們的村莊，把我們趕離祖先居住的土地。而且這些當初並沒有說明，所以，整個合作是一場欺騙。
雙方僵持不下，我父親和哥哥每天守在隧道口，不讓他們的施工車通過。但他們的車子，竟然在山上開路！
一個雨夜，最悲慘的一幕發生了——
連日的暴雨，加上施工車的碾壓，終於發生了大規模的泥石流。那天我母親正好去給我父親和哥哥送飯，他們再也沒有回來，一起遇難的還有其他四位村民。
而那些奸詐的開發商，說這是一場意外，他們還在村子裏悄悄散布傳言，說這是老天爺對他們阻止工程的懲罰。
工程複工了，不久就完成了。湖水淹沒了我們的村莊，千村的人們四散到遠方，再也沒有了彼此的消息。
這裏漸漸形成了一個半島，他們稱這裏為“千島山莊”。
更可恨的是，他們還假惺惺地在隧道口立了一塊碑，為了紀念這次所謂的“意外”。我的家人和那些村民們，死不瞑目！
而我，帶著這樣的痛苦與仇恨，成為了你們現在看到的“於經理”。
老洪和他的前妻，就是當初的開發商。
於是，我的人生就是一場複仇。
在做美容生意小有成功後，我買下了這個山莊，通過對吳太太和老洪身邊的人暗中加以宣傳和影響，使他們先後來到這裏旅遊。
而這個巨大計劃的核心——那首鋼琴曲，確是得來偶然。
第一位遇難的陳師傅，並不在我的複仇名單之內。
他是本地人，在山莊重新開業以後，就經常來，而且總是很消沉。他也許是對過去感到追悔吧。
正是他的突然的死亡，使我想到可以利用這首《黑色星期天》，實行我的計劃。
這就是壓在我心中二十年的仇恨。
天色漸漸亮了。
餐廳裏沒有聲音，每個人的心情都很複雜，連狄小傑也沒有了剛才推理時的銳氣。
“狄小傑，”千經理說，“你贏了。”
“不，在這樣的事情麵前，我們都是失敗者。”狄小傑垂頭喪氣，“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什麼？”千經理問。
“回城的末班車是晚上11：40，鋼琴師那時如果在等車的話，不應該在回山莊時目擊到你。”
“你就當那是天意吧。”千經理苦笑。
“你真的愛鋼琴師嗎？”
千經理沉默。
窗外傳來警車的呼嘯，警察終於來了。
這時，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千經理突然衝到鋼琴前，左手一把扼住了艾嘉莎的脖子，右手拿著一把尖刀：
“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我殺了早就該死的人！”
警察的到來讓她情緒失控了，狄小傑一下子愣住了，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罪犯還會這樣爆發，一般來說，應該是痛哭流涕低頭認罪啊。
“可是，7號是無辜的。”狄小傑說。
“我恨你們！我恨你們這些自私自利的城裏人！你們毀了我們的生活！”
她緊緊抓住了艾嘉莎。
“秀英！”
一個聲音在人群後麵響起。
大家回頭一看，是鋼琴師，出現在餐廳門口。
他頭上纏著繃帶，麵色蒼白。
“你為什麼要從車站回來？為什麼要從車站回來？”千經理歇斯底裏地對著他哭喊。
“因為，我後悔了。我愛你，秀英。”鋼琴師虛弱地說。
“我是殺人犯！你不是已經離開我了嗎！我是殺人犯！”千經理淚如雨下。
“我不管你是什麼，你是秀英。我愛的秀英。我不會再離開。”
千經理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拿刀的手漸漸垂了下來。艾嘉莎也哭了，她和千經理相擁而泣。
尾聲
天氣，已經徹底地放晴了。
原來陽光下的山莊，才是真正的美麗。
“不管對方是什麼人，愛就是愛，哪怕對方是殺人犯，也還愛她。世上真的有這樣的愛情嗎？”
即將上車離開的時候，艾嘉莎問狄小傑。
“哪怕是會殺人的音樂，可還是會有人去彈奏，那首《黑色星期天》不是也一直流傳在這世上嗎？”
“愛是愛，音樂是音樂，這是兩回事！”
“你果然不是這裏的服務員！”
“我的10000塊……泡湯了！”
車子經過隧道的時候，狄小傑忽然要求停車。
他想起了昨天王領班對他說過的話，以及一些別的事情。
“怎麼了？”艾嘉莎問。
“給我一塊錢。”
“為什麼？”
“不是說過打賭的嗎？”
“……”
“你想不想知道釣魚時發心髒病而死的陳師傅是怎麼死的？”
“啊！對！他雖然不是被殺，但也沒有那麼巧啊，聽完曲子第二天就心髒病突發了！這個你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有推理過啊！”
“那你就給我一塊錢。”
艾嘉莎懷疑地看著狄小傑，掏出一枚硬幣給他。
狄小傑朝山上走去，邊走邊說：“我要扔得遠一點。”
等艾嘉莎反應過來的時候，狄小傑已經沒影了。
蔚藍的天空中，一枚硬幣閃爍著陽光，經過一段長長的拋物線，落入山下的湖水。
那個位置，正是星期天鋼琴殺人事件的第一位遇難者釣魚的地方。
硬幣緩緩下沉，沉在湖底。
而在它的旁邊，有一頂已經變了色的塑料安全帽，帽簷上有“千村隧道－1987”的字樣。
安全帽下湖底的泥土裏，沉睡著過去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