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代弟贖罪(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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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婷小姐,我見了你弟弟。他現在很頹廢,精神狀態很不好,回答問題時也前言不搭後語,所說的話可信度很低。公安局已經掌握了他的犯罪證據,現場證人的證詞也對他很不利。他否認殺人,但對屍體從何而來卻回答不上來。更糟糕的是,凶器上有他的指紋。雖然沒有人直接看到他殺人,可時間地點吻合,人證物證齊全,形成了證據鏈,估計你弟弟很快會被檢察院提起公訴。另外,公安局對此案的偵查結果表明,你弟弟並不像你說的那樣不存在犯罪動機。”

“什麼?”文婷一愣。

“有一次,蘇姍姍和你弟弟一個要好的朋友吵了架,蘇姍姍罵了他那個朋友,你弟弟幫著朋友說了蘇姍姍幾句,蘇姍姍很不客氣地當眾回敬了你弟弟幾句,說你弟弟不務正業,成天遊手好閑。警方分析你弟弟可能心胸狹隘,認為蘇姍姍侮辱了他的人格,便因此懷恨在心,一心伺機報複,終於找到機會,把她約了出來,然後騙到鳥島,進而殺害了她。”

“這是不可能,我弟弟絕不會那樣做!”文婷哭道。

“文婷小姐,你別激動。今天叫你來,主要是和你商量如何走好下一步,如何朝著對你弟弟有利的一麵走。偵查工作結束後,估計不久你弟弟就會接到起訴書。到那時,隻要你弟弟的殺人罪名已成定論,再反駁將沒有實質性的意義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們放棄為他做無罪辯護嗎?”文婷一驚。

“除非你能提出新的證據證明他無罪,否則做無罪辯護沒有任何意義。我們要做的是,在不違背司法條文的基礎上,盡量將量刑降到最低。”

“我弟弟會被判死刑嗎?”

“故意殺人是一項非常嚴重的犯罪行為,一般會被判死刑。但有些情況,是可以判死緩的,比如殺人的人有輕微的精神病,殺人後自首且有立功表現的,未成年人殺人,不是一個人作案、有共同犯的。但這些情況都不適合你弟弟。”賀曉拈臉色嚴峻地說道,“現在,我們認為哪些情況會對他有利呢?認定一時情緒失控的激情殺人、認罪態度好、沒有前科劣跡、積極賠償民事。這樣,在起訴時請求法院酌情予以從輕處罰,我們就會有一定的把握。但是,所有這些,最重要的前提是,你弟弟的認罪態度要好。鑒於目前你弟弟拒不認罪的情形來看,前景很不樂觀。”

文婷明白了賀曉拈的話,於是當即說道:“這事我來辦,隻要能保住他的命,就讓他暫時委屈一下。我馬上寫一封信,請你代轉交給他。”

文婷從賀律師那兒要了紙和筆,寫道:

弟弟:

不管你將來如何,你在我心目中永遠是我親愛的弟弟。你這幾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姐姐不知道,姐姐隻知道你殺了人,目擊證人、作案的時間和你在現場留下的證據,都使你無法洗脫殺人的嫌疑。現在的情形對你很不利,但是,困難再大,姐姐也要盡最大的努力救你出來。姐姐什麼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沒有你這個弟弟。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既然公安部門掌握了你殺人的證據,你就得認罪。在鐵的事實麵前,如果你拒不認罪,將會加重你的罪行。你還很年輕,沒有犯罪前科,假若你有足夠的誠意表示悔改,爭取公安部門的寬大處理,你就有活下去的機會。隻要你有機會活著,哪怕判個死緩,姐姐就有希望救你。如果你喪失了最起碼的活著的機會,姐姐的努力就會付諸流水,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次一定得聽姐的,嗯。

姐,文婷

文婷寫完信後,擱在賀律師的桌上,默默地走出了萊東律師事務所。

弟弟被捕、父親去世,突如其來的雙重打擊,將文婷從身體到精神幾乎徹底擊垮了。猶如在風平浪靜的水麵上行駛著的小船,突然之間被拋翻在急流中的旋渦裏,她撲騰著、掙紮著,不但要擺脫旋渦,還要奮力遊向海岸。如果此時有船隻從她身邊經過,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伸出求救的雙手。

回到月湄灣莊後,文婷站在門前仰望著自家的房子,眼神顯得很悲傷。這棟房子是爸爸媽媽十多年來用汗水和心血打拚下來的家產,三間正房,兩間偏房,兩層樓結構,青磚紅瓦,瓷磚地板,裝修中檔,在當地算不上首屈一指,但相對那些低矮平房,也足以奪目生輝。為了這個家,爸爸天天搖船,從年頭到年尾,從此岸到彼岸,永不知疲倦;媽媽則天天到青龍鎮擺小吃攤,煎油餅、炸油條、煮米糕。兩人節衣縮食,用日積月累的錢,供弟弟讀完了高中,供她讀上了大學。然後燕子銜泥般的,一點一滴地建成了這棟樓房。隻因弟弟不太喜歡勞作,拖累了家裏的經濟狀況,不然媽媽早在青龍鎮租鋪麵開店了。

想起這些,文婷的心不由得一陣絞痛。

“媽媽,我們把房子賣了吧!”文婷進屋後對媽媽說道。

“什麼?”王錦芝吃了一驚。

“媽,為了救弟弟,我想了很久。與其等法院下達民事賠償判決,倒不如我們先主動找山妹家積極賠償。雖然我們不知道要賠多少錢,但這樣做至少可以表示我們的誠意。如果我們態度好,山妹家能對我們有微小的原諒,弟弟就可能不會被判死刑。”

“婷兒,媽一切都聽你的。隻要你認為做得對,媽媽哪怕吃苦受罪,也不會說什麼。媽媽和爸爸辛辛苦苦,還不是為了你們姐弟倆過上好日子嗎?揚兒落到這般地步,雖然有他的責任,但我們不能見死不救。隻是苦了你,婷兒。家裏現在一貧如洗,你以後讀大學怎麼辦呢?”王錦芝嗚嗚地哭了起來。

“媽媽,我想好了,我不讀大學了。”

“不行嗬,女兒,這是一輩子的大事——”

“媽,沒有了弟弟,我讀大學有什麼意義呢?等法院判決後,我就去打工,幫他還清民事賠償款。讀大學,無非是多學點知識,少學點知識又有什麼關係呢?盡管弟弟有很多不對,但我不能失去他。都怪我參加高考、讀大學時過分注意自己的前途,對弟弟沒有足夠的關心,才使他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婷兒,這不能怪你呀,是他命不好。”王錦芝抹了一下眼淚,“你對揚兒太好了。可是,他又太不爭氣。有個這麼好的姐姐,真不知他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做媽媽的有什麼好說的呢?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說著,王錦芝的流淚又嘩嘩地流了出來。

“媽,別哭,你一哭,我就心慌。你現在是我身後的支撐,麵臨這些困難,隻有媽媽能幫我。我相信,我們家一定會渡過這個難關的。你也要相信婷兒,一定會把這些事處理好。”

“媽相信。”王錦芝一把抱住文婷,抽泣著盡量不哭出聲來。

文婷決定在春節之後庭審之前把家裏的新房子賣掉,這樣可以讓媽媽在房子裏度過最後一個春節。在春節之前,她想去蘇家大樓一次,代表弟弟,向蘇姍姍的父母真誠懺悔,雖然這並不足以獲得他們的寬容和諒解,但如果能安撫一下他們悲傷的情緒,減緩仇恨,為後麵積極主動的民事賠償起一個緩衝作用,也算是達到目的了。

為了不引起旁人注目,文婷選擇大年三十的傍晚,趁黃昏大家都在家裏吃團圓飯的時候,來到了青龍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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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青龍鎮十分熱鬧,辭舊迎新的爆竹聲此起彼伏地響著。車子上、渡船上紮著招財進寶的紅花。碼頭邊、洗衣台、石板路,都被衝洗得幹幹淨淨。家家戶戶的大人們都安安靜靜地坐在家裏,圍坐在擺滿豐盛菜肴的桌子旁,端著酒,喝著茶,聊著一年來的困頓和疲憊,聊著對新一年的憧憬和期望;小孩子們穿著花花綠綠的新衣服,在路上追趕著、嬉鬧著,神情是那麼歡樂、那麼開心。記得小時候有一年的春節,一個頑皮的男孩,將一個點燃的爆竹丟在她的腳下,弟弟表現得非常勇敢,及時地將爆竹撿起,丟回了那男孩的腳邊。那男孩嚇人不成,自己反被嚇得哇哇大叫。那時,不管她遇到什麼危險,總會有弟弟擋在她的前麵,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弟弟雖然比她小一歲,但是儼然像個大哥哥,時時刻刻護著她。

蘇家大樓和文家一樣,顯得非常冷清,沒有一絲往年過節的氣氛,甚至連院內的電燈也沒有拉亮。文婷在大門口站了很久,才鼓起勇氣敲了敲門。她不知蘇姍姍的父母會對她怎樣,也不知她這樣的行動對挽救弟弟有沒有效果,但為了弟弟,她豁出去了。

門打開了,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婦女出來了,她就是蘇姍姍的母親劉玲英。劉玲英漠然地望著眼前神情悲傷的少女,癡呆的目光在她身上遲緩地挪移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她嘴裏吐出一句冷冰冰的話:“你是誰?有什麼事嗎?”

文婷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對不起,伯母,我代弟弟向你們請罪來了。”

從屋內聞聲趕來的蘇銀潼走到門口,見文婷不停地磕著頭,冷冷地說道:“我知道你爸爸是個老實人,你媽媽在青龍鎮經常擺攤子,人也不錯。可是,孩子,你這樣做,就能挽回我女兒的生命嗎?到底我女兒犯你弟弟什麼了?她還那麼年輕,就被他殘忍地殺害了。”

劉玲英像從夢中醒過來一般似的,突然一把抓住文婷的頭發,死命地將她的頭往地上磕,“原來是你弟弟殺了我家山妹,天哪,你們賠我女兒來,賠我女兒來嗬。我不要你賠罪,我隻要我女兒,我隻要她活著回來!”

文婷沒有任何反抗,任憑劉玲英瘋狂地發泄著。不一會兒,她頭發披散開來,腦袋上有幾處弄破了皮,流出的血沾滿了她那張白淨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