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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了畢素文的錢後,文婷身上隻剩下兩塊錢的硬幣,剛好隻夠坐一次公交車的車費。
為了湊夠到濱海的路費,她把手機賣了,把自己那些比較時尚的漂亮衣服也賣了。現在,對她來說,每一分錢都非常重要。
照著表姐提供的路線,兩個小時之後,文婷找到了餐館。餐館開在濱海大學醫學院的對門,顧客多為醫學院的學生和老師,三十多個平方的鋪麵,生意十分興隆。
餐館裏正好缺一個洗碗工,就這樣,文婷成了餐館的臨時冼碗工。
廚房的衛生實在令人不敢恭維。洗碗池一共有兩個,右邊池子裏是放了洗潔精的水,從早到晚一個輪回,經常洗到一半就漂了厚厚一層油花,變得又酸又臭,難聞的味道令文婷作嘔,但中途仍不能更換新鮮的自來水和洗潔精。表姐說,因為來這兒消費的顧客多為學生,飯菜價格不能定得太高,所以利潤也薄,如果再不注意節約成本,飯館隨時會麵臨倒閉的危險。
左邊水池的水龍頭一直處於打開狀態。洗的時候,先把髒碗在右邊池裏用布抹一下,過程充其量就是一秒,然後再把髒碗漂在左邊的清水池衝大約三十秒。等清水池裏的碗差不多堆滿了,就得一個個瀝幹水分,搬到放碗的地方,這樣就可以上桌了。
第一次洗碗的時候,文婷先用抹布將每個碗擦三遍,再放入清水池漂洗,直到碗壁沒有一絲汙漬。表姐看到之後,馬上跑過來,說:“喂,你不要這樣。不用洗那麼多遍,這樣洗碗的速度太慢,客人等得太久會生氣,這樣會影響餐店的生意。”
“可是,碗裏還有油漬呀!”文婷望著碗壁上的油花,油花在燈光的照耀下,發出了五彩的光色。
“你別管啦,出外打工就得聽老板的。”表姐說話的口氣不僅不容辯駁,而且顯得很專橫,臉色也不好看。
文婷的工作除了洗碗之外,到了客人高峰期,還得衝到前線做服務生。餐館生意不錯,所以客人們吃完後的碗碟都得馬上去洗。
晚上住在表姐給安排的一個狹小的出租房裏。表姐有架袖珍收音機,她來之後,就送給了她。這樣,每天晚上聽聽時事新聞,聽聽有關日常生活中飲食和保健方麵的節目,心情得到了暫時的平靜。
文婷一改以往大學生的嬌媚百態,完全褪回到高考之前農村少女的憨厚形象。一條陳舊的牛仔褲,一件半舊的短袖花衣,像在二手市場討價還價得來的貨品,幾乎天天穿在身上。她每天早起晚睡,忙碌不停,隻要她一有空,表姐就會安排活給她做,使得她當初來這學廚藝的願望落空。日複一日,像個機器人一樣機械地幹著活,其辛酸和勞苦,大概隻有她自己能體會。
表姐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呢?小氣,刻薄。
更為煩惱的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晚上打烊沒什麼客人的時候,表姐夫那雙滴溜溜的眼睛老是盯著她的胸脯看。
不知不覺就這樣幹了一個月。
一天,文婷照例在洗碗池旁工作,當她用托盤端起洗好的十個碗,朝著碗櫃走去時,慌亂之中跌了一跤。一記清脆的響聲,十隻碗全部掉在地上,碎片散落了一地。
“我來幫你。”
表姐夫從灶台邊跑了過來,蹲下身子時順便在她手上摸了一把,接著裝模作樣地幫著她收拾地上的碎片,還時不時地用手故意蹭一下文婷的手背。
為了表姐,文婷隻好忍耐著。可是,這一切卻被聽到響聲後走過來的表姐看到了。
“怎麼回事?”表姐一把將文婷的頭發扯了起來,聲音非常不滿。
“對不起,我不小心打碎的。”文婷小聲地回道。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想勾引我老公。”表姐說著,啪的在她臉上打了一記耳光。
文婷忍著痛,不讓淚水流出來,繼續撿地上的碎片。
“滾,給我滾出去。”表姐指著門外,咆哮著,像匹發怒的母狼。
文婷低著頭,從後門走了出去,再也控製不住,淚水流了出來。
文婷來到海濱長廊,坐在長條石椅上,失神地望向遠方的海平麵。
海濱長廊,是一座寬17米、長約2公裏呈港灣帶狀的海堤公園。海麵上魚帆片片,沿堤綠樹扶疏,不同形狀的可愛石雕,點綴其中。倚在海邊的欄杆上,清涼的海風輕輕吹來,夾雜著腥鹹的氣息。長廊上,很多老年人或散步,或跳舞,或喝茶,或棋牌,過著一種悠然自得的生活。
文婷的心像一艘遠離海岸,漫無目的的小船,在浪濤中撲擊著,浮沉著。到處是茫茫的大海,找不到棲息的港灣。
文婷想哭,但最終沒有流出眼淚來。世界,從來都是強者的世界,絕不會因為弱者的眼淚而施加同情。
“小姐,買報紙嗎?”一個學生模樣的少年,手裏拿著一份濱海都市報走了過來,“最後一份報紙了,幫幫忙吧!”
報紙上的一則招聘啟事引起了她的注意,文婷什麼也沒說就買了下來。
一口爽飲品公司要在濱海建一個新廠,急需招聘大量的員工,企劃部、銷售部、開發部等各個部門都需要招人。可一看申請者應具備的條件,大學本科或以上學曆(專業不限)的要求,文婷不禁有些泄氣。她剛想扔下報紙,後麵一條細小字體的附加文字說明又促使她拿了起來。上麵寫著:如果你不適合以上條件,但有獨特的方法證明自己能勝任以上的任一崗位,經公司麵試通過後,也可破格錄用。
報名的手續很簡單,從一口爽飲品公司人力資源部領個表,按要求填好表格中的內容,再寄給公司就可以了。當然,也可以從網上下載表格。但公司對填表有要求,不得打印,必須手寫。
文婷為公司的飲料瓶裝外觀,設計了一個非常有創意的草圖:一個翻山越嶺的青年,頭戴淺黃色草帽,趴在鵝嶺山下,俯著身子,雙手握成勺狀,從石縫湧出的山泉中,捧起一窩清亮清亮的泉水,仰頭大喝。長途跋涉後的疲勞,酷暑烈日下的焦渴,仿佛在一口泉水之中化為無影無蹤。最後,文婷加上標題:“好爽。”
帶著這張草圖,文婷走進招聘公司的廠區。剛進廠門十幾米遠,遇到一位高中的女同學劉麗人。劉麗人是一口爽飲品公司的經理,正準備去公司辦公室上班。讀高中時,長得很帥的班長喜歡文婷,而劉麗人卻喜歡這個班長。為此,兩人還鬧過一些不愉快。
“文婷?”劉麗人望見走進廠區大門的文婷,不由一怔,走過來問道,“你來這兒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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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求職。”文婷朝衣著華麗的劉麗人看了一眼,再看一看自己一身土裏土氣的打扮,心裏有些後悔,竟忘了在來之前為自己買一套好看的衣服。
劉麗人聽說了文揚殺人的事,但沒想到文婷會停學打工。以前,班長就是因為喜歡文婷,對她不理不睬,並且說了一些使她傷心的話,她一直覺得有口惡氣堵在心裏。
劉麗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文婷一番,鼻孔裏發出哼的一聲,“你不知道公司對學曆有要求嗎?”
“嗯,我知道。我想能不能通過破格錄用的方式進廠?”
“是嗎?你有什麼特殊的才能?”劉麗人臉上現出不屑的神情。
文婷把她的作品從提著的塑料袋中拿了出來。
劉麗人一把搶過去,迅速看了一遍,然後皺著眉頭道:“就憑這小孩子畫的東西,你也想進這個公司?”說罷,將設計圖紙揉成團,順手丟進了路旁的垃圾箱內。
“你為什麼扔我的東西?”文婷把設計圖從垃圾箱裏撿出來,拍了拍上麵沾的塵土,再把圖紙放在一塊平整的地方小心地打開,用手掌把皺褶撫平。可是當她剛折好要放入袋子內時,沒想到劉麗人又走了過來,一把從她手上搶過圖紙,再次拋到地上。
“你為什麼和我過不去?”文婷氣憤已極,上前扯住劉麗人。
劉麗人狠狠一推,文婷就摔倒在地。文婷爬起身,惱怒地又衝了上去,立時,兩人扭打在一起。
“保安,把這個女人拖出去。”劉麗人對著遠處的保安大叫道。
文婷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衝上來的兩個保安一左一右扯住雙手,像拖一條狗般,將她扔到了大門外。
當文婷掙紮著要從地上爬起來時,一輛黑色的小車駛過來,停在了她麵前。車子停下後,司機急忙打開後麵的車門,座駕上下來一個眼光像鷹一般銳利的中年人,他正是曾暈倒在蔡倫廣場上的周金柱。
“怎麼回事?”周金柱走到文婷身邊,詢問保安。
“她由於學曆不夠,求職不成,就在廠內鬧事,劉經理讓我們推她出來的。”一位保安點頭哈腰地解釋道。
“嗯,知道了。”周金柱揮了揮手。
待兩位保安走開後,周金柱將文婷扶著站起來,關切地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文婷拍了拍身上的灰。
“你想到哪個部門求職?”
“我……可以進這家公司嗎?”文婷有些疑惑了。
“當然可以,你說吧。”
“其實我對飲料並不是很懂,隻想要找一份工作而已。”文婷低聲說道。
“聽說你弟弟因為殺了人欠了別人十多萬民事賠償,是嗎?”周金柱換了一種口氣問道,臉色顯得有些神秘。
“可這與我到公司應聘有什麼關係?”
“確實沒有關係。”周金柱繼續說道,“如果你答應我一件事,你弟弟的民事賠償我可以幫你還清。”
“還清?”文婷簡直不敢相信周金柱會說出這句話。
“沒錯。”
“可是,你不先告訴我讓我做什麼事,我怎麼能胡亂答應呢?”
“第一,不會教你殺人行凶,第二,不會讓你出賣尊嚴。”周金柱說道,“這件事我不宜出麵,才想到委托一個比較信任的人去做。我是從生意人的角度和你談交易,你可以等考慮清楚後再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