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可能！我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錯覺？YUKI一定隻是隨便問問而已。
大概是因為她的語速有些快，YUKI沒能聽清楚，呆呆地發出一聲：“啊？”
“MI TSU KE TA（找到你了）!”
就在陸依依羞愧得差點兒拔腿逃離的時候，一句煞風景的日語從天而降，打破了兩個人之間那令陸依依不知所措的曖昧氣氛。
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舞突然湊到陸依依麵前，張嘴就是一句：“你好。”接下來就像放鞭炮似的劈裏啪啦說了一大通：“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謝謝，不客氣，再見——我的中文好不好？”果然是把會說的短句全都說一遍，就像當初“你是誰”和“我愛你”的那兩條英文短信一樣。
“哦，嗯。”不忍心打擊舞的陸依依隻能很違心地點頭。
沒想到舞居然一點兒也不計較陸依依敷衍的態度，而是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甜笑。突然，他的表情變得異常認真起來，指著陸依依，好奇地睜大眼睛問道：“女朋友，是真的嗎？”
“咦？”這次陸依依徹底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了。
“不用管他，他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無奈到扶額歎息的YUKI上前一把推開像小狗似的不停往陸依依身邊湊的舞。陸依依已經被舞的熱情嚇得蜷縮著身子，不停往邊上躲了。
“聽得懂！”見YUKI藐視自己的中文水平，舞孩子氣地大聲反駁。
“啊，隊長。”YUKI突然用影帝級別的演技望著舞身後的方向喊了一聲。
這一招果然管用，就在信以為真的舞下意識回頭望去的瞬間，嘴角泛著一抹壞笑的YUKI非常敏捷地一把拉住陸依依的手，不等陸依依反應過來就拉著她一起跑出了餐廳。
時間已過十一點，餐廳外空無一人的走廊上響起奔跑中清脆而急促的腳步聲。一直跑到陸依依跟不上，YUKI才終於停下來。狂奔後的兩個人都有些氣喘籲籲，彎著腰任由劉海兒淩亂地趴在額頭上，扭頭望著同樣喘個不停的對方。沉默地對視了一會兒，兩個人竟不約而同地相視而笑。所有驚訝、疑惑、不可思議，最終都變成惡作劇成功後的奇妙喜悅。
“你平時都這麼欺負舞嗎？”回憶起剛才舞看到他們逃出餐廳時那副被拋棄的可憐模樣，陸依依就忍不住又嗬嗬地笑起來。
“沒關係，他不會生氣的。就算生氣了用一個巧克力甜甜圈就哄好了。”看來YUKI 在這方麵深有心得。成本低得真是令陸依依不禁為舞未來的人生產生了深深的擔憂。
“你們是今晚的主角，這樣溜出來好嗎？”如果不是親眼見證，陸依依不敢相信YUKI會做出這種事。他像風一樣自由，無拘無束地開心生活著，而在其他人眼中——比如說未夜，這樣的性格似乎被誤解成了任性散漫。
“放心吧，不會有人發現的。難道還不許我上衛生間呀？”YUKI裝作很不耐煩的樣子，無奈地皺起眉頭。經過短暫的休息後，呼吸已經平順下來的他，微笑著向前方走廊的盡頭揚了揚下巴，示意陸依依跟他一起過去。
那裏並非衛生間，而是一個可以看到滿天星鬥和吹吹夜風的觀景陽台。
“看到我整天玩手機，他們總以為我交女朋友了，特別是舞，總想打聽點兒什麼出來。”YUKI把雙臂交叉著放在陽台欄杆上，微微抬起下巴，迎向拂麵而來的夜風。冬季深夜吹來的風充滿寒意，不過對於在空調房裏待久了的人來說，還是很愜意和清新的。
看著璀璨星空下YUKI無可挑剔的側臉，心中咯噔一下的陸依依下意識低聲說出三個字：“對不起……”她以為YUKI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
“為什麼要道歉？”YUKI揚起雙眉，驚訝地扭頭盯著一臉愧疚的陸依依。這時突然拂來的夜風把他耳邊柔軟的發絲全都吹到腦後，令他露出完整的臉龐和清晰的表情。他臉上是真正的驚訝，而並非假惺惺的假裝不懂。
“等安寂可以用手機以後，我就再也不打攪你了。”
“唉……那我隻能祈禱安寂再也不能用手機了。”
“咦？”驀然抬頭的陸依依臉上寫滿疑惑。為什麼又突然聽不懂YUKI的話了？
“我很喜歡跟你聊天。”依舊帶著迷人微笑的YUKI換了一個姿勢，一隻手托著下巴，低垂的目光望著樓下的小花園，“不過，我們好像從來沒有聊過彼此的事情，話題全都是關於安寂和阿姨的。”
陸依依和YUKI都扮演著傳話員的角色，在安寂和安詩韻之間傳達著兩個人的近況，卻從未聊過自己的事情。這是因為陸依依早已為自己定下了鐵規：絕對不能逾越粉絲與偶像之間的那條線。但是，YUKI有著截然不同的想法……“以後，可以多聊聊你的事情嗎？”YUKI抬起頭，把視線從花園拉回到陸依依身上，“你一上網就能查到我的身高、體重、血型、星座，但是我都不知道你的，這樣很不公平呢。”
居然為了這些事斤斤計較，而且還抱怨不公平，這與陸依依印象中與世無爭的YUKI 有些不一樣。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問：“你知道這些有什麼用？”
“那你又為什麼要知道我的呢？”片刻的沉默後，YUKI重新把問題拋給陸依依。忽然間，他的眼神變得深邃，裏麵似乎藏著很多陸依依看不明白的情愫和秘密。
在他的注視下莫名其妙變得麵紅耳赤的陸依依匆匆移開了目光，低著頭呢喃了一句：“這……這當然是因為……”著急地想要說出答案，但就在答案即將脫口而出的瞬間，陸依依突然意識到什麼，硬生生地咬斷那沒有說出口的後半句——當然是因為喜歡你。
不可能，一定是誤會了。
“因為什麼？”不肯輕易放過陸依依的YUKI湊上前，用帶著壞壞的笑意的聲音繼續追問著。
“因……因為……”不知所措的陸依依絞盡腦汁地思考著可以逃過去的借口。
“依依！”
身後一聲急促的呼喊，解救了尷尬的陸依依。下意識地轉身望去，隻見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安寂快步走上前來。
“你們兩個在這裏幹什麼？”
安寂出現的時機太湊巧了，巧得令陸依依不得不懷疑剛才自己與YUKI的談話已經有不少被他聽到了。
“哦，我們剛才……”
陸依依剛想回答，卻被不動聲色地恢複成靠欄杆狀態的YUKI截斷。
“宴會結束了嗎？”YUKI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衣服，向安寂走去，問得非常自然。自然得令陸依依再次堅信，一定是自己想多了！YUKI能有什麼言外之意？一定是自己言情劇看太多了，才會產生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結束了。”安寂輕輕點頭，微笑著回應YUKI，但是笑容依舊有些不太自然。
在陸依依的印象中，他倆應該有更多話說，然而此刻卻好像被寒夜凍住似的，一個多餘的字都吐不出來。
“弗羅娜說她送你和我媽回酒店，你跟我來吧。”安寂甚至不敢多看YUKI一眼，而是匆匆把目光移到陸依依臉上，低沉的聲音中混合著即將離別的失落和一份更深的感情。不過此刻的陸依依並沒有看懂，隻是覺得安寂看著自己的眼神中，有了害怕失去什麼的茫然無措。
穿過被一盞巨大的水晶吊燈照得燈火通明的大廳，陸依依和安寂在保安和值班經理的目光恭送下，來到酒店大門口。
弗羅娜和安詩韻早已坐在公司的專車裏等候，身穿製服的門童為陸依依拉開車門後，陸依依一抬眼就看到了直直地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弗羅娜，以及坐在後排靠裏位置上的安詩韻。
安詩韻親熱地招呼陸依依坐在自己身邊，但弗羅娜穩坐如山，連頭也不回。陸依依被她背影中散發出的那股強大氣場震懾得不敢亂動。直到安詩韻直接伸手來牽她，她才壯起膽子鑽進車廂。
“再見。”車窗外，安寂依依不舍地向陸依依和安詩韻揮手道別。他唇角浮現的笑容和眼神中隱約的暗淡令陸依依莫名心痛。這才是真實的他，不再是舞台上、鏡頭前那個把笑容和熱情獻給每一名粉絲的偶像，而是會有真實的喜怒哀樂——這才是最有魅力的他。
汽車開動後，安寂獨自佇立在門邊的身影在陸依依的眼中漸漸遠去。他站在酒店奢華美麗的門廊上，全身都被晶瑩燦爛的燈光籠罩，依舊那麼耀眼奪目，超凡脫俗。但酒店之外是一片虛無的黑夜，令他孤獨的身影顯得那麼渺小和無助。
光與暗的強烈對比令陸依依突然有些恍惚，就像看到了懸浮在宇宙中的舞台。他必須在一個很小的空間中拚盡全力地讓自己發光，不然就將被無情而強大的黑暗吞噬。陸依依一直扭過頭望著他，直到汽車駛入公路，眼前隻剩下車來車往，才調整姿勢，拘謹地坐得端端正正。
“拿來。”前排的弗羅娜突然轉過身，凶悍地盯著還沒有從若有所思中回過神兒來的陸依依，不客氣地攤出手，示意陸依依把什麼東西交給她。
“拿什麼？”陸依依當然不明白她的意思。
“手機。”弗羅娜生硬的中文聽上去簡直就是命令。
陸依依頓時有些生氣。她本應該拒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弗羅娜充滿威脅性的眼神下，她不但沒能把“不”字說出口，反而很沒有骨氣地乖乖掏出手機，放到弗羅娜的手中。
反正沒做虧心事，也不怕她檢查，隻是心裏堵得慌。安詩韻見狀輕輕握住了陸依依的手。不方便得罪弗羅娜的她，隻能用關切的目光安撫著委屈得咬緊嘴唇的陸依依。
弗羅娜毫不客氣地接過手機，瞥了陸依依一眼就把目光落到手機屏幕上。纖長的手指輕輕滑動了幾下，發現打不開，於是又用命令般的口吻問道：“密碼？”
被安詩韻輕輕拉住的陸依依早就氣過頭不生氣了，微微吸了一口氣，平靜地報出密碼。這樣的平靜反倒是一種對弗羅娜專製的抗議。不過，弗羅娜顯然並不在意，當著陸依依的麵檢查起手機來。她坐在前排，陸依依在後排，所以一抬頭就能看到她在用手機幹什麼。她首先打開了相冊，檢查裏麵的照片，然後是瀏覽器的曆史記錄，接下來是聊天記錄。
“你在找什麼？”忍無可忍的陸依依終於吭聲了。
“看你有沒有亂發東西到網上。”弗羅娜說話時並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修長豔麗的食指靈活地在手機屏幕上滑動著。
“我才不會做那種事，請把手機還給我！”陸依依伸手想把手機搶回來，卻被弗羅娜一把握住手機躲開了。
“你已經侵犯我的隱私了！”陸依依發出鄭重的警告。
“隱私？”弗羅娜側過頭去，冷笑著望向陸依依問，“你敢說，YUKI的那段視頻，和你無關嗎？”
陸依依心中“咯噔”一下。
弗羅娜接著說：“他不承認，但我知道，肯定是你求他錄的，不然他不會多管閑事。我已經訓斥過他了。希望你，不要再糾纏他。你要隱私，我可以給你，但是，必須確認你不再騷擾我的藝人。”她的中文並不好，卻一口氣說了這麼長，而且語氣越來越嚴肅，聽得出來她已經隱隱有些動怒了。
陸依依不敢回話。連安詩韻都不敢當麵與弗羅娜爭執，更何況是區區一個陸依依呢？在強大的弗羅娜麵前，陸依依弱小得就像任其欺淩的受氣包一樣，多大的委屈都隻能忍下來。
不過，弗羅娜的話至少讓陸依依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安琪兒沒有錯怪自己，YUKI的確被自己連累了……
“這是什麼？”弗羅娜突然點開YUKI的博美犬頭像，發現了陸依依以前發過去的那些安詩韻的照片。
陸依依剛才看到弗羅娜查看聊天記錄時之所以出聲阻止，就是因為害怕她看到這些。但是沒想到怕什麼來什麼，還是沒能躲過這一劫。一時之間，陸依依就像做賊心虛似的，緊咬著嘴巴，不敢做出任何辯解。
“林小姐……”看到這一幕的安詩韻緊張地想要替陸依依解釋什麼，但是還未等她開口把話說完，弗羅娜自己就已猜透所有前因後果，而且還非常果斷地采取了措施。
手機輕輕響了一聲，那是好友被刪除後的提示音。弗羅娜未經陸依依的同意，直接刪掉了YUKI的賬號。
“你怎麼可以這樣！”陸依依尖叫起來。要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尚存，她早就衝上去一把抓住弗羅娜的衣服跟她理論了。
弗羅娜豈會被一聲尖叫嚇退？她連看都不看陸依依一眼，依舊用那冷若冰霜的口吻說：“YUKI是我的藝人，根據合約，他在公司期間由我監護，我可以管束他的一切行為。偶像和粉絲，不可以私下交流。”
說完這句話，弗羅娜板著臉把手機扔回到陸依依的懷中。
陸依依沒有低頭看手機一眼，而是用憤怒得快要燃燒起來的目光盯著弗羅娜冷酷的後腦勺兒。直到這時，她才真正明白安寂當初被沒收手機時的那種憋屈。直到這時，她才對安寂一直忍受著一個如此不可理喻、蠻不講理的上司的痛苦和憤怒有了切身體會。
“林小姐，依依不是粉絲，是他們的朋友。”看不下去的安詩韻終於找到機會開口。她溫和禮貌的聲音中已經蘊含著幾分怒意。
“朋友？”弗羅娜猛地扭過頭來，盯著正不卑不亢注視著她的安詩韻，冷笑起來。
她充滿敵意的表情令陸依依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不知道為什麼，安詩韻的這句並無任何挑釁之意的話語卻遠比陸依依剛才的嚴正抗議更令弗羅娜憤怒。
弗羅娜失控般對著安詩韻低吼起來：“安寂，不需要朋友。朋友，幫不了他。母親，也幫不了他。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出現？今天你在台下，他就出了很多錯。你隻會令他分心，妨礙他的發展。如果你真心，為了他的未來著想，你就應該，放手把他交給我們！”
她說出的每句話就像耳光似的，毫不留情地狠狠摑到安詩韻的臉上。那激動的語氣已經令她失去了女王般優雅的氣質，但她毫不在意。陸依依可以感受到，她好像很恨安詩韻。
身為母親，被人當麵如此指責，安詩韻竟然沒有反駁，隻用融合了不屈不甘的倔強而又複雜的目光，迎向了弗羅娜挑釁的眼神。狹窄的車廂中，兩個人就這樣彼此對視著，用眼神進行著無聲的較量。一旁的陸依依摸不清狀況，嚇得不敢吭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安詩韻輕輕哽咽了一下，幾乎是有些卑微乞憐般地低聲問道：“我能不能……當麵和那個人談一下？”
“不行。”弗羅娜想也沒想就一口拒絕，而理由則是在片刻的遲疑後才說出來的，“你們這輩子，不可能再見麵。這是他，發過誓的。”如此強硬，如此蠻橫。
“那個人”究竟是誰？陸依依越來越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
車廂中緊張的氣氛令她不敢多問一句，隻能把一切猜測和疑惑都壓在心底。望著心事重重的安詩韻和氣焰囂張的弗羅娜，陸依依再笨都可以猜到，這兩個人之間的矛盾絕不簡單。
也許，安寂半年前出道這件事的背後，的確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