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達五個小時的錄製終於結束了。當陸依依和會員們走出電視台,時間已是晚上十點。天色一片漆黑,冬季的寒風吹得她們直打哆嗦。地鐵已經停運,隻有打車回酒店。
把會員一車一車地送走後,陸依依獨自站在原地。
已經坐上車的會員詫異地望著她。陸依依抿嘴一笑,輕聲說:“我還有點兒事。”
其實她可以找出很多借口,比如說有東西落在演播廳必須回去拿,晚上住在附近的朋友家,電視台有熟人要商量什麼事。但是,以上借口她一個都沒用。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隻是突然不想說謊了吧。畢竟因為說謊而受到的教訓,慘痛得足以令陸依依終生難忘了。
“你是要見安寂吧?”誰知聰明的會員中有人早已猜到正確答案。大家帶著壞壞的笑容,仿佛在說“瞞什麼呀,早就曝光了”。
陸依依驚訝地睜大眼睛,還沒想明白自己究竟哪裏露了餡,她們就擠到車窗邊向陸依依揮手道別了。“注意安全哦。”
目送漸漸駛遠的車影,獨自留在原地的陸依依抿嘴微笑起來。
一點兒也不覺得孤單,反而感到渾身都因朋友的支持而充滿了力量。她已經不需要再隱瞞什麼,終於又能輕輕鬆鬆做自己了。
從衣兜裏掏出手機,發現果然有一條YUKI發來的短信。陸依依早就和安寂約好錄完節目私下見一麵,為此她還特意從老家帶了安詩韻做的紅燒肉,就放在她的手提包裏。
本以為YUKI的短信會告訴她在哪裏與安寂碰麵,然而打開一看才發現,居然是一個壞消息。
“依依,對不起,他們臨時決定開一場慶功宴,你先回酒店吧。我完事以後立刻去找你,把你酒店地址給我發來。”
為了省錢,陸依依把酒店訂得很遠,就算打車也要將近一個小時。讓安寂半夜三更跑到那麼遠的地方與自己見麵,陸依依有點兒過意不去。
不想害安寂被弗羅娜罵的陸依依立即回複道:“不要緊,我等你。就在離電視台最近的那家便利店。”
沒想到這一等就等到了十二點。
因為電視台附近是商業街,沒有居民區,所以白天這裏人流如織,熱鬧非凡,但是一到晚上就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所有大廈都關燈閉店,四周一片漆黑,隻有路燈和呼嘯而過的車燈為路人提供著微弱的光芒。偶爾能看到幾個加班的白領匆匆走過,除此之外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影了。
在這樣的環境下,陸依依一個女生當然不敢到處亂走。她厚著臉皮一直留在便利店中打發時間。幸好便利店的角落裏有一張小圓桌,她點了一杯奶茶,一直坐了將近兩個鍾頭。
這個時間點來便利店的客人非常少,所以好心的店員並沒有趕她離開。就在陸依依把早已涼透的奶茶的最後一滴喝完,上下眼皮開始不停打架的時候,突然聽到手機振動了一下。
打開一看,收到一條短信:“依依,我出來了。”
陸依依的心跳驟然加快,不用說,這一定是安寂偷偷借YUKI手機發來的。
“快點兒過來,我在便利店門口等你。”陸依依迅速回完短信,起身向店員走去,用便利店的微波爐把紅燒肉加熱。
之所以要頂著寒風去路邊等安寂,是因為被各種無中生有的八卦新聞纏怕了的陸依依不想再惹禍上身。高挑兒帥氣的安寂太引人注目,所經之處回頭率百分之百,就算用墨鏡、帽子和口罩全副武裝起來,也掩不住他耀眼的明星氣質。
這樣一想,等到十二點反倒應該高興,因為這麼冷的天,記者肯定早就回家睡覺了,就算再敬業也不會一直蹲守到這個時候。
陸依依一邊想,一邊捧著剛加熱完還有些燙手的飯盒走出便利店,拐到店員看不到的死角裏,向電視台方向張望。正望得出神的時候,肩膀突然被人從後麵拍了一下。
“哇!”陸依依嚇得差點兒跳起來,閃電般地扭過頭去。結果用力過猛,把脖子上的筋都扯得發痛了。
“你為什麼從後麵出來?”陸依依又驚又喜,捏起拳頭在來人的胳膊上捶了一下。
雖然動作粗暴了一點兒,但是掛在嘴角的甜蜜笑容無意間暴露了心底的小歡喜。
“錄節目在電視台,但是慶功宴在別處。”來人正是陸依依等待已久的安寂。他把一直擋到鼻尖的圍巾稍稍向下拉了一點兒,露出瘦削好看的下巴。語氣中隱約有種“你是笨蛋嗎”的無奈,眼神中卻滿是愉快。
大概是剛才陸依依被嚇傻的樣子太好玩了,他回味起來,發出低低的笑聲。
陸依依出神地望著他,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看上去心事重重。很想開口詢問,但忍住了,反正不問也知道不是被弗羅娜責罵,就是被謠言搞得心力交瘁。他倆好不容易才見一次麵,應該好好珍惜短暫的時間,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就全部忘掉吧。
想到這裏,陸依依把手中最能令安寂瞬間綻放笑容,忘掉一切煩惱的“法寶”抬到他的鼻子前。沒錯,正是散發著熱氣和熟悉香味的紅燒肉。
“你還真帶來了!”意料之外的驚喜令安寂忍不住提高了音調。
“噓。”陸依依急忙把食指豎在唇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突然聽到男生的叫聲後,好奇地探頭向門外張望的便利店店員。
“我當然是說到做到,什麼時候騙過你?”說著牽起安寂的手,拉著他走到稍遠處早已熄燈關門的商鋪旁。
兩個人坐在卷簾門前,就像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似的,借著路燈溫暖的光線,把香氣撲鼻的飯盒打開。大塊大塊暗紅色肥瘦相宜的紅燒肉仿佛說著“快來吃我,快來吃我”
似的,饞得陸依依也無意識地抿了抿嘴唇,而安寂更是早就開始咽口水了。待陸依依把筷子遞上後,他就一刻也不耽擱地埋頭享用起來。
冬季無人的街頭,在順著街道陣陣襲來的寒風中,兩個人為了取暖而下意識依偎得很近的身體顯得非常孤獨。整個城市都已經入睡了,在深夜特有的寂靜中,陸依依把聲音壓得很低。等安寂享用大餐稍微告一段落後,她才小心翼翼地發問:“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安寂每次脫團都必須使出堪比“越獄”還精彩的招數,今晚能逃出來見陸依依一麵,想必也經曆了不少考驗吧。正想著,結果隻聽安寂很隨便地回了一句:“弗羅娜喝醉了。”說完立刻又夾著一塊紅燒肉塞進嘴裏,一秒鍾都不舍得讓嘴空著。
“啊——”陸依依拉長聲音,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的確很好溜出來,而且YUKI 敢把手機借給安寂也說得通了。隻要擺脫了弗羅娜的控製,安寂就隨時可以像飛出籠子的小鳥一樣,無拘無束,自由翱翔。
寒風中兩個人聊起身邊的趣事。陸依依帶來了安詩韻的最新情報,故意避開了論壇前段時間的動蕩和美嘉的離開;安寂沒有提到任何工作上的事情,反倒講了很多關於成員們的笑話。某天熬夜寫歌的未夜吃了舞私藏的甜甜圈,後來為了賠罪而買了十個還給生氣的舞,結果舞一口氣吃完五個後第二天早上稱體重就超標了,每天被REN逼著跑步減肥,跑了一個禮拜才瘦回原樣。順帶一提,那天剩下的五個甜甜圈後來全都填進了YUKI的肚子,但是YUKI一斤都沒有胖,氣得舞每天跑步的時候一邊罵未夜坑他,一邊罵YUKI不跟他有難同當。如果是以前,陸依依會聽得很開心,但如今她最關心的已經不是OMI或YUKI了,而是安寂。
“你歸隊以後,弗羅娜對你好嗎?”還是忍不住碰觸到這個安寂有意回避的話題。
明明已經吃過慶功宴卻依然把整盒紅燒肉吃得精光的安寂沉默了一會兒。他低著頭,很慢很慢地把飯盒蓋上,好像在思考著什麼。在這個過程中,他低垂的目光一直落在飯盒上。時間的流逝仿佛變得緩慢,陸依依專注地凝視著他完美無缺的側臉,眉間不自覺地漸漸收緊。
“怎麼了?”安寂半天沒出聲,陸依依忍不住發問。看到安寂的第一眼就覺得他有心事,而此刻更是堅定了這個猜測。從他充滿矛盾的表情中,陸依依隱約感覺到不是什麼好事。
果然,在良久的沉默後,安寂突然說出一句:“如果我回國發展,你開不開心?”
沒有任何預兆就突然降臨的難題令陸依依瞬間呆住了,脫口而出:“什麼?”有點兒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話。
“現在我有一個機會,可以回國發展。”安寂終於抬起頭,把目光從飯盒移到陸依依錯愕的臉上。他講得非常認真,絕不是一個假設,而是一個非常清晰的方向。
“你要退出OMI嗎?”陸依依呆呆地問。安寂的話翻譯過來就是這個意思,隻有退出OMI才能回國發展,而回國發展就是要與S TOWN徹底解約。雖然安寂隻是淡淡一提,但是陸依依明白那句話的分量有多重,一旦被媒體報道就會在半天之內傳遍全球。
安寂沒有回答是否退出。他的沉默令陸依依更加痛苦和驚慌。
“你們公司很重視國內的市場,之前的粉絲見麵會,還有這次讓你和YUKI兩個人過來錄節目都是最好的證明。你以後會有越來越多的機會在國內,根本不用退出OMI。”
“但是我給OMI惹了這麼多禍,他們大概早就不想要我了。”
消極的發言令陸依依胸口憋悶,她大聲強調道:“你回去,他們接納你,就是他們重視你,不想讓你退出的表現啊。”每個字用的都是重音,就像鼓槌似的,一下一下敲下在安寂的心頭。
安寂慢慢低下頭,仿佛不敢麵對陸依依嚴肅的目光。
陸依依深吸一口氣,努力控製著自己激動的情緒,痛苦地問道:“你還記得你在海邊說過的話嗎?你說你永遠不會離開OMI,怎麼這麼快就反悔了呢?”
然而安寂依舊沒有回答,一直低著頭,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錄節目時明明還好好的,你到底怎麼了?”陸依依一把抓住安寂的胳膊,喚起他的注意。錄節目時陸依依沒有看出他有任何異常,當自己說出那句“未來每一天,我們會走得更好”時,他眼中那讚許和支持的目光一點兒也不像是藏著想退出的秘密啊!但是,剛才見麵的瞬間陸依依就察覺到他有所隱瞞。難道這就是他的心事嗎?
始終沒有直視陸依依雙眼的安寂,低聲說道:“最需要我的人在國內。”
好不容易等到回應,陸依依立即追問:“誰最需要你?國內有公司想挖你嗎?”
這時,安寂從衣兜裏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陸依依,說:“剛才在慶功宴上,他說他想簽我。”陸依依接過來一看,隻見上麵寫著“宏宇唱片公司CEO(首席執行官) 安逸凡”的字樣。
宏宇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大型娛樂公司,安逸凡就是安琪兒的父親,因為當過一檔收視率頗高的綜藝節目嘉賓而在普通人群中混了個臉熟。陸依依也不例外,看到這個名字的瞬間,腦海中就浮現出安逸凡的臉龐。他的年齡與陸依依父親相仿,性格非常穩重,在節目中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經典名言,讓人忍不住想抄到筆記本上。
這樣的大公司,甚至安逸凡親自出麵想要簽下安寂,安寂會煩惱和動搖也是人之常情。但是,陸依依依然不肯相信,繼續求證道:“那你動搖了嗎?”
安寂誠實地說:“有那麼一瞬間,的確有點兒動搖,不過,這是不可能的……”這句話的言外之意似乎是合約上會有很多問題,而安寂主觀上的抗拒卻並非多麼強烈。
遙遠的國度,陌生的語言,繁忙的工作,高強度的訓練,與家人和朋友長時間的分離,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和束縛。安寂能夠撐到現在,陸依依一直非常佩服他的毅力。
但是,當這一刻陸依依突然意識到他快要放棄時,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陸依依心中五味雜陳,充滿苦澀,呆呆地望著沉思中的安寂,說不出一句話,隻有一個從心底發出的聲音依然鮮明——不行,不行,不行!雖然陸依依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決定安寂對人生的選擇,但是心底的那個聲音又倔強分明地抵抗著、拒絕著,想要把安寂挽留下來。
寒夜的風呼嘯而過,將陸依依臉頰上微弱的溫度帶走。她不知道現在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大概已經凍僵了,沒有任何喜怒哀樂。
而安寂卻抬起頭,望著她凝視了很久很久,最後終於釋然地微笑起來,低聲說:“看來你不會開心。”
安寂好像已經得到了答案,歎息著自言自語:“我果然沒有猜錯……”
陸依依張開嘴,想要解釋什麼,但被安寂打斷了她來不及說出口的話。
“放心吧,我已經拒絕了。”說到這裏,安寂笑了起來,開玩笑似的揉了揉陸依依的頭,“因為我在海邊時說過,我會一直留在OMI,一直留在你們的眼中,我會說到做到的。”
這個瞬間綻放的笑容自然而柔和,隻有心中陰霾全都被驅散時才會露出這樣明媚的笑容。
陸依依呆呆地望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讀懂他已經做出決定後,才終於抬手拍了拍緊張得怦怦亂跳的胸口:“下次別再說這些話了,差點兒被你嚇死。”
麵對來自宏宇的誘惑,安寂的確動搖了,但是他的表現沒有令陸依依失望。
陸依依相信他,無條件地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