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照片上的那個微笑的美麗女人,要很拚命很拚命才能控製住自己蠢蠢欲動的雙手,讓它不要朝照片伸過去。
有一個聲音在我的心底叫囂:“拿到它!拿到它這次的調查任務就完成了,老爸就再也不用辛苦去做百裏行的保鏢了!”
但是另一個聲音卻更大聲地阻止:“不!不能拿!百裏月那麼信任你,你竟然想偷他媽媽的照片,他知道了一定不會原諒你的!”
“你知道嗎?其實媽媽還在的時候,曾經說過希望我十八歲之前能開一次個人的演奏會,很快就是我的十八歲的生日了,為了媽媽的遺願,我的演奏會就定在我生日的那天,什麼都阻擋不了我……”
百裏月的聲音被汽車啟動的引擎聲蓋過去,聽得不是很清楚,不過此刻我已經顧不得去聽他在說什麼了。
偷,還是不偷,這是個問題。
2.
“欒姐姐!你來了?”
一推開病房門,裏麵就傳來一聲驚喜的歡呼,休息了一整夜的百裏溪看起來已經恢複了不少,所以聲音聽起來中氣十足。
百裏月此刻正坐在他的床邊,捧著一本書在認真地看,聽到百裏溪興奮的聲音才抬起頭看我。
大概是因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的關係,那雙眼睛似乎沒有以前那麼冰冷了。
百裏溪的目光在我和百裏月之間提溜了一圈,然後帶上了一點點狡黠的意思。
小溪你可千萬別誤會啊,我是因為今天要換藥,正好來看下你而已!
對著百裏溪人小鬼大的目光,我勉強扯了扯嘴角,說道:“小溪你好點了吧?”
“嗯嗯!好多了!”百裏溪一邊對著我點頭,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沙發上的百裏月,“哥哥,剛剛護士姐姐說的是真的嗎?你昨晚真的陪了我一晚上嗎?”
百裏月就像是沒發現百裏溪的小心思一樣,隨手丟下書把一個枕頭墊在了百裏溪的身後,“剛做完手術不要亂動,剛醒來也不要有這麼多問題,想吃什麼告訴我,我打電話讓管家給你送來。”
“哥哥……”百裏溪似乎是被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百裏月驚呆了,他瞪著眼睛,張著小嘴,看起來傻極了,“我……我想喝皮蛋瘦肉粥,還想吃蛋糕……”
吧啦吧啦,百裏溪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想吃的東西,生怕現在不說一會兒百裏月就不願意聽了一樣。
看著百裏月雖然一臉不耐煩卻忍住了沒有打斷的模樣,我在後麵輕輕地笑了,趁他們沒注意,轉身走進了旁邊的衛生間。
結果等我從衛生間走出來的時候,卻發現病房裏竟然隻剩下了百裏溪一個人。
“他呢?你哥哥呢?”
我嚇得一身冷汗,衝過去對著還在嘿嘿傻笑的百裏溪大聲問道。
那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不會又趁我不注意跑掉了吧?
“咦?欒姐姐,你剛才去哪裏了?”被我吼醒的百裏溪根本沒發現我有多擔心,他還是一臉回味無窮的表情,像是發現了寶藏的小孩子一樣滿臉幸福地對我說道,“我剛才點了好多東西,哥哥說要去問醫生看我能不能吃。”
呼呼——
原來是這樣啊!
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腿一軟,直接在病床旁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百裏溪興致勃勃地問道,然後不等我回答,就又兩眼放光地看著我,“欒姐姐,你剛才看到了嗎?哥哥他不討厭我了呢!剛剛來給我檢查身體的護士姐姐還說,哥哥在這裏陪了我一個晚上,我明明記得睡著之前還是你在這裏的。你最後還是聯係到哥哥了吧,一定是你在哥哥旁邊幫我說話了是不是?我就說哥哥對你不一樣,隻有你才能改變他的想法……”
百裏溪自顧自樂滋滋地說著,那張和百裏月極其相似的小臉上閃過對我的感激和崇拜,害得我幾次想要開口解釋都沒能找到機會,直到百裏月回來。
百裏溪說的是真的嗎?真的是因為我,百裏月才會改變了對百裏溪的態度嗎?
雖然不是很相信百裏溪的話,不過離開醫院和百裏月一起去學校的路上,我還是不斷地用眼睛的餘光偷偷打量旁邊認真開車的百裏月,越看心跳得越快。
“我臉上長花了嗎?還是你的眼睛出毛病了?”
在一個路口的紅燈前停下時,百裏月轉過頭對著我挑了挑眉毛。
一股被抓包的羞惱讓我的臉立即紅成了個大番茄,但是表麵上還在死鴨子嘴硬地否認:“你才眼睛出毛病了呢!”
“嗬嗬……”
前麵的紅燈變成了綠燈,百裏月一腳踩下油門,同時空氣裏還飄過他獨有的冷笑聲。
這個家夥……
我咬牙切齒地抓緊了安全帶,還是昨天晚上的他比較可愛,果然天一亮就露出狐狸尾巴了,看來那句做朋友的話一定是我自己幻聽了。沒錯!一定是的!
一路上我們再無交流,直到車停在學校人煙稀少的側門後。
我做賊一樣從車上溜下來,正準備背著書包向教室衝去時,還穩穩地坐在車上的百裏月慢悠悠地降下了車窗。
“昨天辛苦你了,下午練琴你不用在,早點回家休息吧!”
我的腳下一頓,心裏不受控製地湧過一陣暖流,想要開口道謝,但是嘴巴張了張還是沒出聲,最後隻是低低地“嗯”了一聲,轉身就跑了。
隻不過,接下來的這一天,我過得有點心神不寧,哪怕是上課的時候,也總是會想起昨天一天發生的事情。
似乎隻是短短的一天,卻有很多事情都改變了。
我如願以償地以助理的身份接近了百裏月,而且還從他那裏意外得到了關於百裏夫人照片的線索,但是……
想到自己昨天晚上看到錢包心裏湧出的想法,我就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了一聲,伸出手捂住了腦袋。
“你們看!那個欒小星又開始作怪了。”
“是啊是啊!一定是因為她冒充百裏學長緋聞女友的事情被揭穿了,所以才覺得沒臉見人吧?”
“你們都沒發現她這兩天都來得早走得晚嗎?說不定還在找機會吸引百裏學長的注意呢!”
“真是太無恥了!百裏學長才不會看上她,聽說這個月底百裏學長在他的演奏會上要和千雪音學姐表演四手聯彈呢!”
……
周圍聽起來是在竊竊私語,其實每個字的音量都足以讓我聽清的議論爭先恐後地鑽進我的耳朵裏,讓我本來就因為照片的事情痛不欲生的腦袋更疼了。
百裏月!百裏月!一切都是因為百裏月引起的!如果我昨天晚上能機靈點,說不定現在已經完成委托,以後就可以離百裏月遠遠的,再也不用被這群女生誤會了。
可是……
就在我馬上就要下定決心的時候,腦海裏突然又跳出了昨天晚上百裏月在車裏的憂傷眼神,他雙手捧著那張小小的照片,整個人都脆弱得好像在心裏哭泣一樣。
這樣的百裏月,我真的要去偷他看得珍貴無比的照片嗎?
就這樣愁來愁去,愁得我頭發都快要白了,才終於盼來了下課鈴聲。
在無數雙眼睛明裏暗裏的關注下,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書包,迅速逃離了學校,留下了一地跌碎的下巴。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她們已經商量好了要留下來看我會做些什麼,我還就偏不讓她們得逞了,哈哈哈哈……
離開前那群女生吃驚的樣子莫名地讓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我一路上哼著歌回到家裏,結果剛打開門,隨意哼出的歌聲就卡在了嗓子裏。
時間還隻是傍晚,落日的餘暉透過小樓的窗戶照進來,為那些破舊的家具都鍍上了一層金光,而正對著門口的沙發上卻躺著一個人影,身上隨意搭了一件外套。
我輕輕地關上門,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把他隻蓋了一半的外套向上拉了拉,他微微動了動,卻仍然沒有醒來。
看樣子是累壞了。
我的鼻子有點酸酸的,目不轉睛地盯著熟睡的爸爸看了一會兒,他的眉頭緊皺著,在眉心聚成了個明顯的“川”字,似乎在夢裏仍然愁著什麼事情。
我伸出手想要撫平那道皺紋,結果伸到一半卻頓住了,一根白色的發絲就這樣突然映入了我的眼簾。
白發!老爸竟然有白發了!
我不敢相信地收回手揉了揉眼睛,然後再睜大了看過去。
果然還在,而且還那麼刺眼,讓我想告訴自己看錯了都做不到。
一瞬間,一股酸澀的情緒直衝我的眼眶,如果不是怕驚醒爸爸,我現在一定已經哭出聲了。
怎麼會?老爸還不到四十歲,怎麼就有白發了?他之前最驕傲的就是自己的一頭又黑又密的頭發,還開玩笑說當年媽媽就是被他的頭發吸引才會嫁給他……
我捂著嘴巴,艱難地移開了視線,卻控製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不!不要哭!欒小星!
我拚命地吸著氣,唯恐吵醒麵前熟睡的人。
好不容易忍住了眼淚,我不敢再待在這裏,可是又不放心把爸爸一個人扔在樓下,所以還是決定到老爸平時的辦公桌上把作業做完。
隻是,我剛剛把課本和習題集拿出來,還沒開始寫字,突然發現麵前的電腦竟然是開著的。
咦?是老爸忘記關了嗎?這麼浪費電可不好,電費也很貴呢!
我想也不想伸出手去摸鼠標,結果下一秒,桌麵上的屏保消失的同時,一封被打開的郵件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我不在意地瞥了一眼,然後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定住了。
“欒老板:既然你已經接了我的委托,還收了訂金,就要拿出調查的誠意,如果你半個月內仍然拿不到我想要的照片,就請準備好三倍的違約金吧!”
沒有落款,除了郵箱地址,沒有任何發件人的信息,但是我卻清楚地知道,是那個神秘的委托人,已經等不及了。
怎麼辦?怎麼辦?
我的心裏像是被誰扔進了一束火把,熊熊的火焰燒得我渾身的血液都快要沸騰了。
從接下這個委托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兩周,但是按照老爸調查案子的效率和方式,不用問就知道還沒有進展,所以他才會連睡著了都皺著眉頭,可是,委托人卻不願意再等了,甚至還下了最後通牒。
“如果你半個月內仍然拿不到我想要的照片,就請準備好三倍的違約金吧!”
郵件裏的最後一句話不停地在我的眼前跳動著。
哈?別說三倍的違約金了,現在想讓我們把訂金退回去都不可能了,因為那筆錢已經被交了水費、電費、燃氣費等各種費用,而且緊接著就快要到交下個月房租的時間了,如果不能盡快辦完這個案子,我和老爸很快就要露宿街頭喝西北風了。
殘酷的現實不斷地衝擊著我的內心,我又一次想起了昨天晚上從我眼前晃過的那張照片。
“你看,這是我藏起來的媽媽的照片,唯一的一張照片,她很漂亮是不是?”
唯一的一張照片……
我狠狠地閉上了眼睛。
對不起,百裏月,為了老爸,為了事務所,我……我隻好狠下心了!
逐漸暗下來的電腦屏幕上,映出了我誌在必得的一雙眼睛。
但是這個世界上有句話叫作——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我從來沒有想過,作為未來私人偵探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我長這麼大抓過小偷,揍過流氓,有朝一日竟然淪落到了偷一張照片的地步。
唉!真是讓人痛心啊!
就像現在,我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練琴室傳出的琴聲,一邊用眼睛偷瞟著百裏月放到一邊的外套。
就在剛才,我看到百裏月把手機和錢包都放進了外套口袋裏,所以現在隻要我走過去,把錢包從裏麵掏出來,抽出那張照片,一切就都結束了,就像這幾天我曾經在腦海裏模擬過無數次的一樣。
可是……
事到臨頭,我卻再一次猶豫了。
“欒小星!你到底在猶豫些什麼啊?難道你忘記了那封郵件上的威脅了嗎?”
腦海中有一個小人兒跳出來指著我的鼻子大吼。
“欒小星!你知不知道不經過主人允許的行為都是偷竊,你真的要當一個人人鄙視的小偷嗎?”
另一個小人兒也毫不客氣地跳出來大叫。
我……我的心左右搖擺,一隻手伸出去又縮回來,縮回來又伸出去,像一個人在表演啞劇一樣。
終於,在又一次伸出手的時候,我的指尖碰到了外套的邊緣。
既然已經摸到了,下手吧!
我的心一橫,閉上眼抓住了那件黑色的外套。
“你在做什麼?”
突然,一道此時我最不想聽見的聲音出現在了我的身後,我的手一抖,“啪嗒”一聲,外套落在了凳子上,裏麵傳來一聲沉悶的撞擊,似乎是摔到了手機。
“我……我……”
我的所有理智在這一刻全部都長著翅膀飛走了,被抓了個現行的羞恥感讓我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百裏月奇怪地看著我,眼神裏寫滿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