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為了各自重要的人開始調查吧
1.
夕陽像橘紅色的顏料一樣塗滿了整片天空，整個城市都籠罩在一層朦朧的輕紗裏。
街邊的咖啡館，我坐立不安地縮在牆角的座位上，雙手緊張地絞在一起，視線時不時飄向門口。
距離約定的時間隻剩下五分鍾，但是委托人還沒有出現。
空氣裏彌漫著濃鬱的咖啡香味，旁邊有一對小情侶正依偎在一起看著同一台平板電腦，偶爾會有甜蜜的笑聲傳來。
可是這一切都和我無關，我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到了自己外套左邊的口袋裏。
那裏麵，裝著那張百裏月媽媽的照片。
我偷偷溜回家裏，用電腦發郵件將委托人約了出來。
困擾了我們將近一個月的調查任務，很快就要徹底結束了。
但是，此時此刻，我的心裏卻沒有一點興奮的感覺，反而越接近和委托人約定的時間，心裏的不安就越嚴重，好像自己做了什麼錯事似的。
就像現在，我就有一種衝動，想要拿著照片離開這家咖啡館，然後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但是下一秒，我的耳邊突然回響起了房東阿姨的怒吼聲。
“如果明天你們再不交房租的話，我就把你們都趕出去！趕出去聽到了嗎？”
撲通——
我有氣無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放人鴿子也是需要底氣的，可是偏偏，我現在最缺的就是底氣了。
嗚嗚……一文錢逼死英雄漢，古人誠不欺我呀！
我痛苦地揪了揪自己的頭發。
“請問……”一道低沉而遲疑的聲音非常突兀地出現，打斷了我自怨自艾的小情緒，我立即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抬起頭，一個手裏拿著事務所宣傳頁的長發女人站在了我的麵前。
我愣了一下，她似乎也愣了一下。
是她嗎？
我有點不確定地再看了一眼。
沒錯，憑借我過人的記憶力，還有那標誌性的黑色大衣和黑色口罩，我很快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不過，看著她留著一頭精致的棕色大波浪長卷發，卻戴著一個很不協調的黑色大口罩，把除了眼睛之外的地方全部都遮得嚴嚴實實，我都忍不住在心裏翻白眼了。
要不要這麼誇張？搞得跟黑社會接頭一樣！
但是，表麵上我還是笑容可掬地站起來，非常職業化地伸出了手：“我是滿天星事務所的員工，今天代表事務所來向您交接任務。”
“哦！”那個女人並沒有和我握手，她隻是點點頭，很隨意地在我對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揮揮手讓跟過來點單的侍者離開，轉過頭就開門見山地開口了。
“我要的東西呢？照片拿到了嗎？”
真是一點禮貌都沒有！我不滿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依然保持著甜美的微笑。
“是的，都拿到了，您當初委托的所有任務都完成了。”
我掏出口袋裏的照片遞了過去，但是在她伸出手接過的一刹那，我卻下意識地握緊了一下，差點重新奪回來。
在委托人疑問的目光中，我最終還是鬆開了手。
心裏空落落的，我眼睜睜看著委托人拿過照片，舉到眼前仔細端詳了起來。
不要發現！千萬不要發現！
我屏住了呼吸，緊張得手心冒汗。
這張照片並不是百裏月錢包裏的那張，而是我偷偷拿著原來的照片重新去照相館複製出來的，希望百裏月不要發現，也希望委托人不要發現。
不過，很顯然，我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從拿到這張照片開始，委托人就變得非常不對勁，她的雙手在發抖，眼眶也逐漸變紅，整個人似乎陷進了一種巨大的悲傷裏。
“你……”我知道不該開口，但是看著她難過的樣子，最終還是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
過了好半天，她的情緒才像是平靜了下來，她最後看了一眼照片，然後把它小心地放到了大衣裏麵的口袋裏，迅速恢複了之前淡漠的樣子。
“這是剩下的委托費，你收好，如果沒錯的話，我們之間的委托任務就徹底結束了。”
我接過那疊沉甸甸的錢，剛才空落落的心終於好受了一點。
欒小星，你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這件事到此為止，隻要你不說，委托人不說，老爸那裏很容易就糊弄過去了，百裏月也永遠不會發現。
多麼皆大歡喜的結局！
我一邊在心裏安慰著自己，一邊開心地數著手裏的錢。
終於數完了，我抬起頭正要說話，旁邊卻突然響起一陣女生興奮的大叫聲。
“百裏月！是百裏月！”那對小情侶中的女生捂著嘴巴叫出來，手指還顫抖地指著麵前的平板電腦，聲音激動地說著，“你看，我就說了百裏月不可能受虐待，他在記者招待會上都解釋清楚了，他的繼母對他很好，那天也隻是擔心他受傷才去查看的，並不是掌摑，啊啊啊……真好！這下我就放心了，我要趕緊在粉絲群裏告訴大家！”
女生掏出手機操作了起來，旁邊的男生一臉寵溺地望著她。
我的心裏一鬆，原來百裏月已經解釋清楚了，而且他的粉絲們也都相信他，真的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我也忍不住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但是，突然，周圍的空氣一冷，一股低氣壓從對麵席卷而來，等我驚訝地望過去的時候，正好看見委托人被怒火覆蓋的眼睛，她生氣地看著那對情侶，空氣裏似乎還有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的聲音，拳頭也緊緊握成了一團。
她……她……該不會嫌那個女生吵，所以想打人吧？
我嚇得趕緊連聲咳嗽，終於喚回了委托人的注意力。
她陰鬱地看了我一眼：“錢數好了嗎？”
“數好了！數好了！”我點頭如搗蒜，“一點都沒錯，我們之間的委托協議已經完成。”
“那就好！”她不在意地點點頭，“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你可以離開了，我還想在這裏再坐一會兒。”
“啊！好的！”
剛好我也嫌這裏的氣氛實在是太壓抑了，所以並沒有覺得被趕走有什麼不好的，隻是臨走前，我有點同情地看了那對情侶一眼，女生還在旁若無人地大聲說話，完全沒有接收到我好意的提醒。
唉！算了吧，反正我的事情已經結束了，接下來就是趕緊把房租交給房東。
我摸了摸口袋裏厚厚的一遝鈔票，朝不遠處的銀行走去。
終於把錢轉給了房東，我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一樣，渾身輕鬆地走在大街上，直到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我拿出手機一看，竟然是百裏溪。
“小溪？”
“欒姐姐！”電話裏百裏溪一陣鬼哭狼嚎道，“你在哪裏啊？能來我家一趟嗎？我哥哥從招待會回來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肯出來，我好擔心他。”
“啊？你先別急，我現在就過去！”
安慰了百裏溪一句，我匆匆掛斷了電話，轉身就朝著公車站跑去。
跑到一半，突然間想起自己有錢了，那筆委托費一部分交了房租，還剩下了一部分，足夠我打車了。
於是我迅速改變了主意，站在路邊揮著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一路上風馳電掣地趕到了百裏家，還沒下車就看到百裏溪的小身影在別墅門口走來走去，一看到我，他就像個小炮彈一樣衝過來，眼淚汪汪地抱著我的手臂亂晃。
“嗚嗚嗚……欒姐姐，我哥哥他不會想不開吧？”
“胡說什麼？”我給了他一個爆栗，看著他捂著額頭哇哇大叫，心裏終於沒那麼焦慮了，“先帶我去你哥哥房間，我看看能不能勸勸他。”
“嗯！欒姐姐你一定行的！”
百裏溪一臉信任地看著我，拉著我一路小跑地衝進了別墅。
一樓的客廳裏，滿臉愁容的齊夢媛正在焦急地亂轉，一看到我們進來，她就像是見了救星一樣跑過來握住我的手：“欒小姐，你終於來了，剛才李叔告訴我，他聽到小月給學校裏打了電話，說是最近都不去學校了，而且他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到房間裏，不吃不喝，我們怎麼叫他都不開門，我……”
說著說著，她的眼睛裏就充滿了淚水，剩下的話全都因為哭泣而哽在了喉嚨裏。
看著這樣的齊夢媛，我真的為百裏月感到高興。
看得出來，不管是齊夢媛還是百裏溪，甚至包括管家李叔，都是真心關心百裏月的，但是這次的事情對百裏月打擊真的很大，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被八卦雜誌亂寫說受了虐待，還要在記者招待會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澄清一切，他一定很難過吧？
“夫人。”我拍了拍齊夢媛的手，“您放心，百裏月不會有事的，我上去看看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齊夢媛含著眼淚連連點頭，“我帶你去小月房間。”
跟著齊夢媛走上二樓，她指著右邊的一扇白色的實木門對我說：“欒小姐，那個就是小月的房間，我就不進去了，有什麼需要，請你一定要告訴我。”
“好的，您放心吧！”
目送著齊夢媛一步一步走下樓梯，我深吸了一口氣，走過去輕輕敲了敲門。
“百裏月，你在裏麵嗎？我是欒小星，我能進去嗎？”
實木門很厚重，聽不到裏麵一丁點動靜。
我有點泄氣地看了看自己的腳尖，又鼓了鼓勇氣，正要抬起手再次敲門時，“咯吱”一聲，門開了。
“進來吧！”
百裏月清冷的聲音從門縫裏傳來，然後有腳步聲逐漸遠去。
我愣了有幾秒鍾，才終於意識到剛才百裏月已經說了讓我進去。
輕輕地推開門，我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裏麵的光線很昏暗，夕陽已經落下，窗戶上還拉著厚厚的窗簾，隻有微弱的光線透進來。
我站在原地適應了好一會兒，眼睛才勉強能看到房間裏的擺設。
這應該是個套間，外麵是一間待客廳，擺放著兩張沙發和一張茶幾，左麵的牆上還立著一個高高的書櫃，旁邊是一架鋼琴。
而我要找的那個人，此時就呆呆地坐在鋼琴旁的琴凳上，如果不注意看的話，還以為是一個雕像。
“你……”我慢慢地走過去，在他的身邊停了下來，“事情不是已經都解釋清楚了嗎？為什麼你要把自己關在這裏，還給學校打電話說最近不去了？發生什麼別的事情了嗎？”
沒有人回答，百裏月還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但是我卻能感覺到，他在向外不停地散發著頹廢的氣息，就像是一頭受傷的野獸，獨自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舔舐著傷口。
這不應該是百裏月，不應該是我認識的百裏月！
我急了，腦子一熱，又往前走了兩步，雙手扶在了他的肩膀上，試圖想要把他搖醒。
“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啊！你把事情說出來，大家一起幫你想想辦法不好嗎？”
“不！不會有辦法了！”他終於出聲了，但是聲音聽起來卻根本沒有一點溫度，也沒有一絲活力。
“你還記得我告訴過你嗎？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在我十八歲生日那天開一場演奏會，那也是我媽媽的遺願。”
“我記得，記得的！”我迭聲地回答，生怕慢了他就會不開口了，“怎麼了？難道演奏會出了什麼問題？”
問出這句話，我立即後悔了。
“呸呸呸！我說錯了，演奏會怎麼會有問題，你準備了那麼久，星耀公司還專門找了我來當你的助理，所有的一切都會順利進行的！”
不知道是為了安慰他還是為了安慰我自己，我的聲音很大，但是聽起來卻那麼無力。
而且，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百裏月這麼反常，還特意提到演奏會的事情，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變故。
果然，下一秒，我就聽到百裏月充滿自嘲的回答：“嗬嗬……你猜錯了，現在不僅你要失業，我的夢想也不能實現了，今天下午這場演奏會的主策劃已經給我打過電話，說公司因為這次爆出來的八卦新聞，覺得現在開演奏會不能達到預期的宣傳效果，雖然我現在已經澄清過了，但是在這個風口浪尖，公司還是決定取消這次演奏會的計劃。”
“什麼？”
萬萬想不到，我最不希望的事情發生了。
我簡直無法想象，剛剛經曆過一次抹黑新聞的百裏月，還沒喘口氣，就立即受到了第二次打擊，他的心裏一定在流淚吧？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場演奏會對於百裏月的意義，現在突然說不開了，對於百裏月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卻感覺得到他的難過，這一刻我甚至忘記了自己接近百裏月的目的，忘記了很多很多的東西，眼裏心裏，都隻剩下這個倔強的受傷的少年。
“不要放棄！百裏月！請你一定不要放棄！”這一刻，我根本無法抑製自己內心洶湧的情感，隻能伸出手把他抱在了懷裏，“就算是公司不肯支持，我們自己也要把這場演奏會開起來，隻要你願意，我會一直做你的助理，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黑色的剪影裏，站著的我，坐著的百裏月，都沉默了很久。
但是，這種沉默卻並不讓人難過，有些不知名的東西，已經悄悄在沉默裏改變了。
2.
一直到從百裏月的房間裏出來，我才想起忘了把錢包還給他。
但是，剛才發生的一切讓我突然間有點不好意思再進去見他，所以隻好在離開的時候把錢包交給了百裏溪，叮囑他一定要轉交給百裏月，並且告訴他，百裏月說等下會出來吃晚飯。
“真的嗎？欒姐姐你好厲害！”
在齊夢媛和百裏溪感激的目光裏，我謝絕了一起吃晚飯的邀請，在天色徹底黑下來之前，離開了百裏家的別墅。
隻是，剛走出別墅沒幾步，我的視野裏突然出現了一個不應該在這裏出現的身影。
淺色的棒球服，黑色的運動褲，那個在不遠處徘徊的人竟然是好久沒見的夏昱銘。
“夏學長！”我看了他半天，他似乎都沒有發覺，隻是皺著眉頭在思索著什麼，聽到我的聲音，他突然轉過身，露出了一個驚喜又溫暖的笑容，“是你？欒小星學妹。”
“別叫學妹了，叫我小星就好了。”
他每次都這麼客氣，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所以誠懇地建議道。
“好啊！小星，那你以後也叫我名字就好。”
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如果是以前，看到他這樣的笑容，聽到他這樣溫柔的話語，我一定會忍不住臉紅起來，但是，這麼長時間不見，這次再見到，好像之前很多的悸動都消失了，看著他，我的腦海中浮現出的竟然是百裏月那家夥總是板著的一張臉，真是夠了！
我搖搖頭，把那張臉從腦海中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