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碰上石頭
第二天田小野和朱明熙就從二樓搬到六樓，住進了兩室一廳的大房子，不僅采光更好，而且一點兒也不潮濕，還配有冰箱和微波爐等幾樣簡單的家電。窗明幾淨的環境和優雅舒適的戶型令田小野的生活質量在一夜之間就提高了一個檔次。
雖然他們的行李不多，但還是搬了一個晚上才搬完。在樓梯上往返十多次的田小野搬完最後一個紙箱後，徹底癱在床上不想動了。
“不行了，我的腿好痛，等明天再收拾房間吧。”氣喘籲籲的田小野呈大字形倒在床上。剛才搬家的時候她就覺得腿痛，但她咬著牙堅持下來了，現在一停下才明顯地感到大腿肌肉貼著骨頭的地方好像有一把刀在刮似的，痛得她齜牙咧嘴，難以忍受。
朱明熙把一個充好電的暖手寶放在她腿上，說：“你以前不是籃球隊的嗎？怎麼身體素質這麼差？”雖然說出來的話不太好聽，但是那雙擔憂的眼眸裏卻充滿了關懷。
“唉……”田小野發出一聲長歎。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隻覺得最近太累了，精神上和身體上的雙重壓力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看似瀟灑自由的獨立背後隱藏著對未來的深切不安，不知道自己能否養活自己的她，隻能把這種不安轉化為工作動力，用忙碌來化解猶豫和懷疑。
沒想到，本來以為睡一覺就好的腿痛居然一天比一天嚴重，搬家後的第三天，田小野已經痛得整條右腿都無法彎曲了。雖然咬著牙勉強可以走路，但是她必須把整條腿都繃得像木棍似的筆直，稍微彎曲一點兒都會讓她痛得忍不住叫出聲來。
看到田小野痛得萎靡不振的樣子，朱明熙再也不敢像前兩天那樣說風涼話了，急忙帶她去校醫院看病。結果照了CT（電子計算機斷層掃描）也沒發現什麼毛病，校醫隻開了一盒止痛藥，說繼續觀察一段時間，如果還是痛得厲害就去市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
止痛藥可以減緩疼痛，卻不能令疼痛完全消失。吃過藥後的田小野雖然不至於痛得直叫喚了，但是依然隻能乖乖躺在床上休息，不敢到處走動。
課是不能去上了，她向學校請了幾天假，但是缺勤太多會直接影響學分，田小野可不敢放任自己太久，病情剛剛恢複了一點兒就硬撐著重返校園。
朱明熙天天用單車接送她上下課，成為校園裏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也許是顏值太高的關係，凡是有朱明熙的畫麵仿佛都變成了青春校園劇裏的浪漫鏡頭。每次坐在他身後，伴著車鈴聲穿過校園時，田小野都有一種奇妙的心動，好像提前嚐到了戀愛的滋味。
但是，無論在其他人眼中他們是多麼相配的一對，田小野自己明白他們之間是多麼清白和高尚，高尚得都想頒一個“身殘誌堅獎”和一個“助人為樂獎”給自己和朱明熙了。
一個禮拜後，已經忘記腿痛是什麼感覺的田小野全身心地投入繁忙的工作中。
“你前兩天痛得連路都走不了，沒想到這麼快就沒事了。我還以為你得骨癌了呢。”
正在做客服的朱明熙手指飛快地敲擊鍵盤，嘴巴還閑不下來，重啟了暫停數日的毒舌技能。
“閉上你的烏鴉嘴，我這麼健康的人怎麼會得癌症呢？”正在畫圖的田小野連眼皮都沒抬，專心致誌地盯著屏幕。
自從搬到大房子後，朱明熙不做直播時都在客廳陪田小野一起工作，直到睡覺時兩個人才回到各自的臥室。
客廳裏沒有電視機，隻有五個新添置的模特架，桌子上和櫃子裏塞滿資料和參考圖片，地上堆滿待發貨的服裝，沙發上鋪著五顏六色的布料和五花八門的配飾。他倆絕對不會去坐沙發，因為一不小心就會被藏在沙發縫裏的大頭針或者縫衣針紮得驚聲尖叫。
也許這畫麵在外人看來有些狼藉和邋遢，但是在他倆心中一切都是井井有條的。
田小野從來不會找不到需要的布料，朱明熙也從來沒有發錯一件貨，其實這種雜亂隻是他們忙碌而又充實的證明罷了。他們沉浸在這種努力拚搏的狀態中，一點兒都不覺得艱難和辛苦。
周六晚上，朱明熙照常在自己臥室裏關門直播。田小野在客廳裏專心致誌地修改設計，突然，一陣門鈴聲令她直起身來。“誰啊？”平時除了送外賣的就沒人會上門了。
“小野。”門外傳來的這聲低喚令田小野猛地打了一個激靈。蘇冬陽？他怎麼來了？
田小野應了一聲，飛快地跑去開門，門外果然是令她小鹿亂撞的蘇冬陽，但是還有一個她不想看到的人——於浩。
他知道自己和朱明熙住在一起嗎？朱明熙還在房間裏直播呢，他該不會鬧事吧？
這麼一想，如臨大敵的田小野急忙用身子堵在門口，不給他們進屋的機會。
“你……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田小野沒有把搬家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蘇冬陽說：“我們去二樓找你，但房東說你已經搬到六樓來了。”
聽他話中說的是“你”而不是“你們”，而且於浩到現在為止還是和顏悅色的，沒有任何疑似要擼袖子揍人的跡象，所以田小野猜測他們應該還不知道自己和朱明熙住在一個屋簷下。
想到這裏，忐忑不安的田小野緊張地瞥了朱明熙緊閉的臥室門一眼，在心中默默祈禱：神啊，千萬不要讓我哥發現朱明熙就在那扇門後麵，不然肯定又要天下大亂了！
田小野剛一鬆懈，不拿自己當外人的於浩像泥鰍似的一下就鑽了進去，一邊到處打量，一邊尖酸地嘖嘖感慨：“可以啊，小野，你居然租得起這麼大的房子，日子過得不錯嘛。”
眼看他伸手就要打開朱明熙的房門，田小野一個箭步衝上去，生氣地拽住他的胳膊說：“你別到處亂走好不好？這裏是我住的地方，我有隱私的！”
“隱私？”於浩好像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你從小就住在我家，還跟我談隱私？”
“好了，你妹畢竟是女孩子，你就稍微尊重她一下吧。”幸好蘇冬陽走過來打圓場，也幸好臥室門隔音好，不然她與朱明熙合租的驚天秘密就被於浩發現了。
反正客廳沒有地方坐，田小野急忙把他們帶到自己臥室。
“你們隨便坐吧，怎麼今天會來找我？”
其實臥室裏可以坐的地方也就隻有床沿而已。蘇冬陽倒是坐下了，但於浩還是到處轉、到處看。田小野的目光一寸都不敢移開，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聽說你請了幾天假，哪裏不舒服？”蘇冬陽關切地詢問。
“哦，沒什麼，就是腿有一點兒痛而已，早就好了……”田小野心不在焉地回答著，注意力全在於浩身上。
這時於浩已經一頭鑽進廚房，像在自己家似的打開冰箱，看到裏麵空空如也後立即失望地說：“怎麼一點兒吃的都沒有？”
田小野氣得低吼道：“你到底是不是來探病的？不帶慰問品來看我就算了，居然還在我家找吃的？”
平時田小野不會為了這種小事而生氣，今天之所以如此反常完全是因為心虛，害怕他這樣繼續亂翻亂找下去會發現朱明熙，田小野希望可以用生氣嚇到於浩，讓他乖乖坐下來。
“誰說我是來探病的？我隻是陪他來看看你而已。”於浩說著指了蘇冬陽一下，嘴角的笑意突然變得邪惡起來，“哦，對了，不如你們慢慢聊，我去買點兒吃的回來。”
田小野本來很生氣，但是聽到他這句話後，突然變得害羞而緊張。就連一旁的蘇冬陽在被這樣“出賣”後都顯得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幹笑著。
聖誕節那天被拒絕的傷痛又清晰地浮現出來。田小野不明白，為什麼蘇冬陽明明不喜歡自己還這麼關心自己？難道是因為同情和內疚嗎？難道隻想繼續當一個好哥哥嗎？於浩為什麼故意為他們創造獨處的機會？一定是誤會蘇冬陽對自己有好感了吧？
不等田小野想明白，於浩已經一把抓起放在電腦桌上的門鑰匙，壞笑著瀟灑揮手離開了。
與蘇冬陽獨處一室的田小野心跳驟然加速，不一會兒就變得麵紅耳赤了。雖然知道蘇冬陽不喜歡自己，但田小野還是忍不住為他心動，僅僅是和他坐在一起就緊張得無所適從了。
“小野，”蘇冬陽柔和的聲音打破尷尬，“你還是早點兒和家人和解吧。”
哪怕聽到的是這麼不動聽的話，田小野的心跳還是加快了。
“你既要完成學業又要照顧網店，實在是太辛苦了。你就是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所以才會生病。很多病痛都是經年累月、積勞成疾的，如果你再不重視，等累出大病以後再後悔就晚了。你明明可以不用自己負擔學費的，為什麼要跟家人較這個勁呢？”
哪怕不喜歡聽到這些勸告，田小野依然低頭默默聽著。她知道蘇冬陽是真心為了自己著想，但是他畢竟不是自己，不了解自己的真實感受。雖然他的善意沒有化解田小野心裏的疙瘩，但他依然是帶著善意的，所以田小野選擇了順從和忍耐，沒有否定和反駁他的話。
“雖然你現在生意做得不錯，但那都是用健康去拚的，你沒有必要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你看看你的其他同學，他們都在享受大學時光呢，你也應該像他們那樣輕鬆愉快地生活。”
“我不想浪費時間。”田小野生硬地開口說道，“說得好聽點兒是在享受青春，說得難聽點兒就是無所事事。我和他們最大的不同就是我有一份事業了，雖然很累很辛苦，但是我能從中積累經驗，離夢想越來越近。如果你覺得享受青春是對的，當初為什麼要休學從藝呢？”
矛頭突然轉向自己，蘇冬陽愣了愣，笑著歎息道：“我說不過你。”
“你們聽誰說我生病了？露露嗎？”害怕他糾纏不放的田小野急忙轉移話題。
“嗯，”蘇冬陽點點頭，“她和於浩又開始交往了。”
“什麼？”田小野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快要昏過去了。
郭寒露已經被傷害過一次了，為什麼還要往於浩這個火坑裏麵跳呢？回憶起當初郭寒露哭吼著“我喜歡誰，和誰在一起，用不著你們操心”的樣子，田小野隻能長歎一聲。也許她說得沒錯，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情，就算自己再擔心也不該多管這個閑事。
“別談他們了，說說你吧。”田小野想起過年時看到的那個MV，“TINA 的新歌那麼紅，你又是MV 的男主角，肯定吸了不少粉吧？看你的微博粉絲都有幾十萬了！”
每次聊到工作上的話題，遲遲沒有出道的蘇冬陽總是謙虛得近乎自卑，但是這次他卻笑著說：“嗯，我也沒想到反響這麼好，公司已經開始讓我做出道準備了。”
“真的嗎？”田小野驚得差點兒跳起來。
她曾以為蘇冬陽出道後她會很失落，但是當她真正聽到這個消息後，心中隻有喜悅和興奮。看著蘇冬陽充滿自信的笑容和眼神中對未來的憧憬，她就發自內心地為他高興。
接著兩個人又聊了一點兒各自的生活瑣事。氣氛正好的時候，虛掩的臥室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暴喝：“你怎麼在這裏？”田小野嚇得打了一個哆嗦，因為她聽出聲音的主人正是朱明熙。
“我才要問你呢！你怎麼住在我妹家裏？”於浩的吼聲緊接著響起。剛剛買零食回來的他正好撞見直播結束的朱明熙，一個舊恨未消，一個理直氣壯，兩個人直接在客廳裏爭吵起來。
“這裏是我們合租的。”
“什麼？你們居然……”
“哥，不是你想的那樣。”一個頭兩個大的田小野急忙衝過去，一邊分開就快打起來的兩個人一邊解釋，“他現在是我的合夥人，我們一起開網店。”
“你找他當合夥人？”於浩指著朱明熙的鼻子狠狠罵道，“他就是個騙子！”
“好了好了。”蘇冬陽用盡全力才把於浩伸得筆直的手臂扳下來，拖著他向門外走去。
“小野，我們先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身體，不要太勞累。”邊說邊取下於浩手裏裝滿膨化食品的袋子，放在鞋櫃上，不等田小野應答就匆匆關上門，不給於浩反撲過去的機會。
聽見兩個人的腳步聲遠去，田小野沒好氣地瞪了朱明熙一眼，好像在責怪他又激怒於浩。
“你瞪我幹什麼？我直播完剛出來透口氣就看到他在外麵，還以為是小偷呢！”
“本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現在你又刺激他，我怕他會報複你……”
“他能拿我怎麼樣？好幾次想揭穿我還不是功虧一簣？我才不怕他呢，最多不做直播了，我繼續和靜靜視頻聊天好了。反正我們現在網店的生意這麼好，不用再靠直播打廣告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不知為何，田小野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眨眼之間炎炎夏日又已到來，大二下學期已經過去一大半了。田小野每天都過著兩點一線的簡單生活，對時間的流逝缺乏實感，隻有偶爾刷刷朋友圈時才能從於浩發布的近照中意識到，原來又到畢業季了。
自從上次於浩探病遇到朱明熙後就再也沒有主動找過田小野。每當朱明熙得意揚揚地說“你看，我就知道他翻不了天”時，田小野總感到異樣的平靜中仿佛醞釀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終於，七月初的一天下午，就快消失在田小野生活中的於浩再次現身了。
他提著一大袋還冒著冰霧的新鮮荔枝，滿臉都是令田小野不寒而栗的討好笑容。
當田小野警惕地問他“你想幹什麼”時，他還神秘兮兮地說“我進屋再慢慢告訴你”。
田小野隻好不情不願地把他放進來，他屁股還沒坐熱就迫不及待地切入正題：“我不是就快畢業了嗎？這段時間要去很多公司麵試，總不能穿T 恤去吧？爸媽是給了我一些錢讓我買正裝，但是他們不知道現在的物價，給得太保守了，所以我想……”
“你想借錢啊？”田小野隻聽到一半就知道他打的什麼鬼主意了。
“等我工作以後就有錢了。我領到第一個月的工資就馬上還你，決不拖欠！”
“你想借多少啊？”耳根軟的田小野鬆了口，結果聽到於浩低聲說出的數字後，立即嚇得大叫起來，“你買什麼衣服啊？怎麼那麼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