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早有心理準備,一點兒也不驚訝和生氣,隻為田小野的提前劇透感到無奈和遺憾。
“你還是停車吧。”既然話都挑明了,田小野實在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麵對待會兒的晚餐,與其假裝一切如常地談笑風生,還不如誠實點兒早點兒告辭,各回各家。
“吃頓飯而已嘛,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對你又沒有什麼別的企圖。”
朱明熙可不打算輕易放過田小野,依舊熱情地邀約著。
雖然無法成為戀人,但至少還能繼續當朋友,太多強硬的拒絕隻會讓兩人連朋友的關係都無法維持。想到這裏,田小野不好再拒絕下去,安靜地坐在副駕駛席上看著車外的人流。
車流速度依舊緩慢,好半天才挪動幾米。唯有外賣小哥的摩托車靈巧自如地穿梭其中,一溜煙工夫就不見影蹤了。車廂中沉悶的氣氛令時間的流逝變得更加緩慢,空調和香水舒緩心情的作用全都消失了,如果再不說點兒什麼,田小野覺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那個……”她鼓起莫大的勇氣開口,卻不敢看朱明熙,隻能盯著自己交握在膝蓋上的雙手,“我現在隻想專心工作,等一切穩定之後再考慮談戀愛的事情。你突然說出那些話,我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我剛剛習慣現在的生活,隻想維持現狀,不想再有什麼改變了……這時候就算其他人來向我表白,我也不會同意的……”
她不知道朱明熙聽懂沒有,說著說著就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了。
所謂維持現狀,就是不想進一步,但也不想退一步。這樣做也許有點兒狡猾,但是她真的不想因此而失去朱明熙。她不是一個不知感恩的人,深知軟弱膽小的自己能夠走到今天,每一步都少不了朱明熙的幫助和鼓勵。她喜歡和他在一起,還想跟他共度更長的時光,在未來的人生中繼續扮演著彼此生命中重要的角色,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愛他。
“你還在等蘇冬陽吧?”朱明熙似乎對她的話做出了另一種解讀,“你喜歡他的時間那麼長,分開的時間又那麼短,你忘不掉他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如果你以為你們還有複合的機會,那就大錯特錯了。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要是他在《偶像計劃》裏形同透明,沒過幾期就被淘汰了,也許還有跟你複合的可能,可他現在已經一夜爆紅,不可能回頭了。”
蘇冬陽一直是橫亙在他倆之間的最大阻礙。從蘇冬陽和田小野交往之前,朱明熙就一直在等待,等到他們成為情侶,再等到他們分手,但是始終沒有等到田小野移情愛他的機會。此時此刻他有點兒後悔,忍不住想,如果再多等一段時間,是不是就能等到不同的答案了呢?
田小野輕聲回答:“和他沒有關係。”
當她決定和蘇冬陽分手時,就已經告訴自己不能後悔了。她要把蘇冬陽這一頁從心中翻過去,這個艱難的決定是用一夜苦澀的淚水換來的,不是隨便的一時衝動,也不會輕易改變。
“那就是不喜歡我。”朱明熙自嘲地笑著,有些自暴自棄了。
“也不是不喜歡你……”
“但隻是對朋友的那種喜歡。”
朱明熙替田小野說出了後半句話。他早就猜到這是田小野拒絕他的第一大理由。
“嗯。”田小野輕輕地點了點頭。這的確是她和朱明熙之間最大的問題。他們太了解彼此,也太親密無間,以至於失去了戀人相處時那種怦然心動的電波。
“好吧。”朱明熙握緊方向盤,突然得出結論似的說,“那就從朋友開始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田小野希望他能徹底放棄,而不是繼續追求自己。
“別說了,我已經夠傷心了。”朱明熙拉長聲音央求道。光拒絕還不夠,還要不停插刀,粉碎一切可能性,非要讓自己的心死透才甘心似的,朱明熙可受不了這種酷刑。
這時,汽車總算駛過擁擠路段,從蝸牛爬行變回正常行駛。
朱明熙用力踩下油門,重新把話題拉回晚餐:“去吃牛肉火鍋吧,我都訂好座了。”
輕鬆愉快的語調將憂鬱隱藏得完美無缺,他仿佛又變回了從前的他。但是,那過分專注於開車的表情明顯是裝出來的,好像是故意不讓田小野有機會跟他搭話似的,他需要獨自安靜一下。
汽車轉過一個彎,駛入主車道。
不僅是車速變快了,敞開心扉聊了幾句後,田小野的心情也變得明快起來。她知道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朱明熙還是原來的朱明熙,不會因為這件事而改變和疏遠自己。
如果,他真的是我的男朋友……
試著想象這種情況,田小野不得不承認,他聰明、帥氣、體貼、有趣、可靠、有錢、有名,作為男朋友完美得無可挑剔,那麼,問題就全出在自己身上。
與蘇冬陽那段以分手告終的初戀令她變得畏縮不前,對愛情的憧憬和渴望不像從前那麼強烈。大起大落的心境令她感到疲憊,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她現在隻想好好休息一下。
等傷口隨時間自然愈合,等命運重新賦予她再次追求幸福的勇氣,也許……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偷偷望著朱明熙。
也許,那個可能性是存在的。
暑假結束後,又到了開學的日子。校園裏到處都是活力四射的新生,襯托得田小野這種即將畢業的大四生老氣橫秋,仿佛提前步入中年似的,做什麼都提不起熱情。
越來越多的同學開始去公司實習,能齊聚在教室裏上課的日子越來越少。田小野早就習慣了同時兼顧學業和工作的繁忙節奏,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
搬家到公司附近後,上班時間縮短了,但是每次回學校上課卻要坐很長時間的公交車。每次下課後她都匆忙趕往車站,連跟郭寒露聊天的時間都沒有。不知道為什麼,郭寒露還是很快知道了她和蘇冬陽分手,以及搬家離開的事。
蘇冬陽參加《偶像計劃》的消息早就傳遍全校了。曾經在校園活動裏看過他表演的人,都興致勃勃地討論著他的容姿和唱功。還有些偷拍過他照片的學姐學妹們,都美滋滋地把照片放到校園網論壇上與大家分享,就連剛入學的新生都為有這樣的傳奇學長而自豪。
九月中旬的一天,《偶像計劃》播出了最後一集。
正如所有人預料的那樣,蘇冬陽毫無懸念地成為冠軍,所得票數幾乎是第二名的兩倍。雖然最終選出的是一個五人組合“Five Stars(五人星)”,但是在他的光芒下,其他四個人的存在感都非常薄弱。以至於有些網友戲稱Five Stars 隻有蘇冬陽一個人獨領風騷,其他四個都是伴舞。
最後一集播出的那天晚上,田小野準時守候在電腦前,一秒不落地看完了整集節目。
當蘇冬陽獲得冠軍,在漫天飄揚的彩屑下,在隊友們的簇擁中,用濕潤的眼睛凝望鏡頭,激動地發表奪冠宣言時,就連田小野都差點兒流下眼淚。她欣慰於自己已經放下這段感情,可以真正像旁觀者一樣看待他的榮譽了。
這隻是一個開始,不久後網上就爆出了蘇冬陽將出演《永恒之夏》電影版的消息。
當紅偶像出演偶像劇本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永恒之夏》這部戲非同一般。由朱明熙主演的電視劇版口碑很好,就連原作粉都認為他是男主角的不二人選。電影版的女主角仍然是TINA,隻有男主角換成了蘇冬陽,再聯係之前爆出的緋聞,吃瓜群眾當然格外關注。
“蘇冬陽神秘女友TINA”這個話題本來已經沒有任何熱度了,而當《永恒之夏》主演陣容公布後,卻又再度衝上熱搜榜。在各方人士煞有介事的分析推理和添油加醋下,蘇冬陽搶朱明熙角色的“內幕”在全網傳得沸沸揚揚,以至於很多人都說要抵製這部炒作演員緋聞的影片。但是,真相究竟如何,卻隻有少部分知道,而田小野就是其中之一。
她不需要去找任何人打聽,隻要是稍微了解朱明熙性格的人都不難猜到,根本就沒人敢搶他的角色,他隻是又在偷懶罷工罷了,而蘇冬陽替他接了這個角色,卻惹了一身麻煩。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消息公布前,朱明熙出現在GAW 的頻率變高了,幾乎天天來上班報道(忽略遲到早退),而且經常在總經理辦公室與白海燕吵鬧爭執。白海燕肯定是被他逼得沒有辦法,才勉為其難地同意換角。
蘇冬陽與TINA 同屬一家公司,兩個人關係融洽,配合度高,而且剛剛走紅的蘇冬陽既有人氣又有話題度,片酬還沒來得及水漲船高,被抓壯丁似的拖來填補空位也就順理成章了。至於投資製作方到底有沒有炒作緋聞,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無論網上多麼熱鬧紛呈,高潮跌宕,田小野的日常生活依舊平靜如常,按部就班。
炎熱的夏季隨著《偶像計劃》的落幕而漸漸降溫,秋天的氣息越來越濃烈。田小野依然每周都有一天要回學校上課,但是其他同學未必能做到。教室裏稀稀落落地坐著幾個學生,就連翻書的聲音都顯得慵懶而疲憊,時不時還有打哈欠的聲音傳來。
上課鈴打響前五分鍾,郭寒露抱著課本匆匆走進教室,坐到田小野身旁。田小野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感覺到有人推了推自己的胳膊,才懶洋洋地抬起眼皮,問道:“怎麼了?”
郭寒露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蘇冬陽聯係我了。”
“啊?”田小野發出呆愕的叫聲,瞬間清醒了。
“他讓我告訴你,他很想見你一麵,問你答不答應。”
事發突然,田小野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隻能呆呆地睜大眼睛盯著郭寒露。
分手後蘇冬陽再也沒有聯係過田小野,田小野還以為這是自己拉黑他所有聯係方式的應有效果,沒想到他還有讓郭寒露傳話這招。《偶像計劃》錄製期間,所有參賽者都不能使用手機,現在節目錄完了,恢複手機使用權的蘇冬陽馬上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郭寒露。
“你們到底怎麼回事?他聽上去很著急的樣子,說他馬上就要進組了,出發前無論如何想要見你一麵,還讓我想辦法勸你一定要同意。我聽他的語氣挺可憐,你就見見他吧。”
郭寒露說著,又推了推田小野的胳膊。她明顯已經被蘇冬陽打動,成為他的說客。
而蘇冬陽話中的“進組”,應該就是進《永恒之夏》的劇組吧。
“你這麼躲著他也不是辦法,如果真的決定分手,還是當麵把話說清楚比較好。”
事到如今,郭寒露知道勸和已經不可能了,隻希望他倆能好聚好散,以後至少還能做普通朋友。
在分手這件事上,田小野心中始終有些愧疚。她單方麵宣布分手後,沒給蘇冬陽任何解釋和挽留的機會,就毅然決然地斷絕了所有聯係,並且還逃亡似的搬家了。之所以這樣做,就是為了切斷所有後路,不給自己反悔的機會,她怕見到蘇冬陽後會動搖,會舍不得分手。
但是現在不同了,經過一個夏季的自我治愈,田小野已經不再彷徨和猶豫,特別是在看到蘇冬陽一夜成名,她的內心早就堅定下來。現在的她,有信心坐在蘇冬陽的麵前,冷靜地跟他解釋當初落荒而逃的原因,心平氣和地與他分手,並且由衷地祝福他。
“喂。”見田小野想得出神,郭寒露又推了推她,“你考慮得怎麼樣?見還是不見?”
“那就見一麵吧。”田小野吐出一口氣,淡淡說。做出這個決定的瞬間,一直梗在心中的一塊大石頭消失了,她連呼吸都變得舒暢起來。她不僅有信心麵對蘇冬陽,也有信心麵對自己,麵對那段逝去的感情,這份平淡和從容讓她變得更加成熟了。
準時響起的上課鈴聲打斷了這次對話。郭寒露從田小野的眼神中確認她不會再逃避了,欣慰地笑了笑。田小野也對她回以微笑,仿佛在說:放心吧,我已經不是當初的我了。
這天下課後,田小野回公司上了半天班,臨近下班時收到了郭寒露發來的消息:“蘇冬陽說晚上去你公司附近見你。”看來郭寒露已經告訴他,自己搬家到公司附近了。
正好這裏是商業街,晚上也有很多餐飲店營業到深夜,想找個聊天說話的地方並不難。
田小野回複說:“好的,我隨時都有空,可以配合他的時間。”
“你們直接聯係吧。”說著,就把蘇冬陽的電話號碼發了過來,郭寒露不想再當傳話筒了。
注視著那個熟悉的號碼,田小野不禁有些恍惚。本以為拉黑後就可以徹底忘掉他,但是沒想到小半年後,自己依然能背出這個號碼。其實聯係他從來都不難,難的是跨過心中的坎兒。
把手指長按在號碼上,看到屏幕中彈出“添加到通訊錄”的提示。猶豫再三後,田小野還是沒能按下去。她並不想和蘇冬陽做普通朋友,因為不知道應該如何麵對蘇冬陽的新女友,與其煩惱以後如何處理那些複雜的關係,還不如就讓今夜成為最後的回憶,以後永不聯係。
田小野不想保存蘇冬陽的號碼。她對自己說,隻要時間再久一點兒,她一定可以忘記那個號碼,就像有一天忘記曾經愛過他一樣。那個號碼終究會變成一串沒有任何特殊意義的數字,而他,終究也會變成一個遙遠的陌生人,變成記憶中模糊的影子。
下班後,田小野吃了一份快餐後就回到家裏。她沒有開電腦,隻是打開手機裏的歌單,一邊聽著舒緩的輕音樂一邊躺在床上發呆,像是在進行一場讓自己放空的重要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