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最愛開玩笑
這天晚上，於家的餐桌上熱鬧極了。用於翰林的話說：“家裏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隻要家裏和和美美的，我可以放心辭職養老了。”他早就到了退休的年齡，但是為了多賺幾年錢，攢些家底，而一直不敢退休。如今看到田小野和於浩的職業發展都很好，而且都有了合適的對象，他肩上的擔子就輕多了，想要過些簡單輕鬆的日子。
也許在郭寒露爸媽的耳中，於翰林的話隻是一句普通的感慨，田小野卻能聽出其中的滄桑和苦難。她最懂於翰林為了維持這個家而承擔的壓力和付出的心血，雖然他沒有做到盡善盡美，但是已經足以令田小野感恩了。
隨著田小野一天天長大，他也一天天蒼老。看著他這幾年突然變得斑白的頭發，田小野也曾反省過自己的任性和叛逆。隻要這個家容得下自己，她仍然願意經常回來看看他。
回家的第一天晚上，田小野和郭寒露躺在床上聊了很久很久。記憶中，隻有大一剛開學不久，郭寒露買的風扇突然壞掉的那天，跟田小野擠在一張床上蹭過風扇，後來兩個人再也沒有同睡一張床了。時光一晃就過去五六年，當初的室友居然變成了嫂子，想來真是不可思議。
“這次回來我們想把婚紗選好，不然下次回來就快要結婚了，肯定來不及選婚紗了。”郭寒露側躺著，雙眸炯炯有神地望著身旁的田小野。
時間已經是深夜一點半了，她卻毫無睡意，聊起即將到來的婚禮，她仿佛有講不完的話，說不完的心事想與田小野分享。
婚紗啊……田小野試著想象了一下，忍不住憧憬起來。郭寒露就快穿上了婚紗，什麼時候輪到自己呢？別看她現在和朱明熙的關係非常穩定，但是離談婚論嫁還早得很。以朱明熙那樣的家庭背景，他應該不會那麼著急結婚吧，娛樂圈不都流行晚婚晚育嗎……
“小野？”郭寒露的低喚把田小野拉回現實。
剛才她走神了，一時沒聽清郭寒露在說什麼，忙問：“怎麼了？”
“我問你跟不跟我一起去，正好把你的伴娘服也一起選了。”
“啊？”田小野發出傻傻的聲音，沒想到選婚紗還有自己的事。
“你看，我已經提前做好功課了，這幾家店的口碑都不錯……這家最近，這家稍微貴一點兒，但是婚紗質量都很好，還有這家……”說著，郭寒露已經拿出手機，向田小野展示她早就搜集好的婚紗店資料。照片中夢幻美麗的婚紗圖看得田小野眼花繚亂，一點兒都不想睡覺了。
就這樣，兩個人一起聊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田小野再次醒來時，已經臨近中午，她輕輕推了推郭寒露的肩膀，低喚道：“露露，起床了。”
郭寒露動了一下，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田小野隻好自己先去洗漱。剛洗完臉，抬頭照鏡子的時候，突然在鏡子裏看到自己身後站著一個人——這畫麵簡直就像恐怖片裏的經典橋段一樣，嚇得她渾身汗毛倒豎，差點兒就要尖叫出聲。
“你幹什麼呀？”田小野沒有回頭，而是盯著鏡子，向朱明熙低吼。
滿臉幽怨的朱明熙耷拉著眼皮，有氣無力地說：“真羨慕你們可以睡懶覺，我早上六點就起來了，現在困得要死……”說著，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家裏的長輩六點就起床做家務，睡在客廳沙發上的他當然隻能跟著起床，假裝很能幹地幫著煮了幾個雞蛋。但是吃完早飯後就沒事可做了，跟於浩也沒有話題聊，隻好一會兒閉目養神，一會兒看看手機，好不容易熬到田小野起床，於是趕緊來向她訴苦。
“我們要在這裏住幾天啊……”他恨不得今天馬上走。
“不是說好了嗎？住到過年後。”
“唉……”朱明熙長歎一口氣，搖搖頭走遠了。
本以為預約後要兩三天才能去選婚紗，沒想到對方卻說當天就能去，郭寒露又驚喜又慌張。不等她跟於浩商量一下，在一旁聽到的朱明熙就馬上替她拿主意：“去，馬上去，我送你去！”
正閑得無聊的朱明熙馬上自告奮勇地要當司機。他上午還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這下又生龍活虎了。隻要能出門溜達一圈，不管是去哪裏，他都能瞬間精神抖擻起來。
剛吃完午飯，一行人就興致勃勃地在導航的指引下出發了。這次的目的地是一家口碑很好、走小眾精致路線的婚紗店。店裏的婚紗都是帶點兒小清新風格的原創設計，絕對不會遇到跟別人撞款。
四個人一跨進店門，接待人員就熱情地迎上來，為他們端茶倒水。過了一會兒，一名笑容可掬的年輕女禮服師把他們帶到試衣間。那可不是普通成衣店裏窄得連轉身都困難的小房間，而是一個比於家客廳還要大一倍的大廳。大廳正中有一塊兩米高的三麵折疊鏡，背後還有一塊大立鏡，便於新娘從前後左右各個角度確認婚紗是否滿意。
禮服師根據郭寒露的氣質和預算，推薦了好幾款性價比很高的婚紗，沒有走性感路線，而是選擇了文藝一點兒的淑女風。
試婚紗的時候，兩名男士隻能坐在隔壁的休息室裏喝茶等待，唯一被允許進入試衣間的田小野又要當參謀，又要當穿衣助手，忙得還挺開心的。也許是出於職業本能，她一見到漂亮衣服就興致高昂，一有機會就開始研究材質和剪裁，從小細節中汲取靈感來充實自己。
最後，郭寒露選中一套一字肩的齊地婚紗當主婚紗。外翻的一字肩下連著雙層細紗做成的長泡泡袖，考慮到春季天氣還比較寒冷，這樣的長袖正合適。下半身的蓬蓬裙像雨傘一樣大大張開，把她的腰身襯托得格外纖細。整套紗完全貼合她的身材，就像定做的一樣。再配上一直垂到地板的長頭紗後，她簡直就像渾身飄著仙氣的仙女下凡。
這時田小野又變成了攝像師，用手機對著郭寒露“哢嚓哢嚓”地不停拍照。不僅如此，她自己也已經穿上了剛選好的伴娘裙。領口和中長袖都是半透明的蕾絲，下身是緊身的魚尾裙，裙邊墜有四五層長短不一的薄紗，成熟中又帶著一點兒可愛的公主風。
拍了一大堆照片後，試衣間外突然傳來敲門聲，原來是兩名在隔壁等待的男士不耐煩了，過來催促她們提速。田小野這才想起他們的存在，正想開門讓他們進來欣賞一下美女，誰知郭寒露卻害羞地攔住她，說：“不要讓於浩進來了，我想保留一點兒神秘感，讓他在婚禮當天才看到。”都說新娘子是女人一輩子最美的時候，婚禮當天看到郭寒露化完妝、做好造型，再穿上這套婚紗的完美模樣，他一定會在記憶裏深深銘記一輩子。
心領神會的田小野馬上比了個“OK（好）”的手勢，隻把門打開一道縫隙，放朱明熙一個人進來，對於浩說：“你還是等到娶新娘子那天再看吧。”然後，她很嫌棄地揮手做了個“去去去”的動作，讓於浩一臉無奈和委屈。
朱明熙對郭寒露的婚紗造型沒有太多意見，隻是禮節性地稱讚了幾句，倒是看到田小野穿伴娘裙的樣子後，兩隻因為等待太久而略顯疲憊的眼睛瞬間就閃閃發光了。
似乎覺得伴娘裙還不夠滿足他，他竟欣然提議道：“這家店的婚紗還挺漂亮，要不你也試試看吧？”
既怕麻煩，又擔心冷落新娘子的田小野連忙拒絕了：“你以為能試著玩呀，試婚紗要給錢的。”不過隻要最後確定要租借，就可以免去試婚紗的費用。這筆費用並不便宜，像田小野這種暫時不結婚的人，如果純屬試著玩就太劃不來了。
“唉，好想看你穿婚紗的樣子啊……”朱明熙失望地歎息。
不等田小野回答，郭寒露就語出驚人：“那你就求婚呀。”她不鳴則已，一鳴把兩個人都嗆住了。田小野“唰”地滿臉通紅，就連思維敏捷的朱明熙都一時語塞，接不上話。
他們已經認識了四五年，交往了整整一年，如果換成普通情侶，早就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但是，偏偏朱明熙不是普通人，他的家庭和身份注定他和田小野的愛情將是一段漫長的長跑。為了掩飾尷尬，朱明熙咳嗽了一下，說：“求婚哪能這麼簡單？
我要好好醞釀一下……”
除去其他因素不談，如果像於浩那樣，追到火車站直接把戒指硬塞到郭寒露手裏，簡直就是人生敗筆！朱明熙可不允許自己的求婚儀式這麼倉促。
“你可不要辜負我們家小野哦。”
“你還沒嫁過門呢，就知道維護小姑子了啊。”
“就算不是小姑子，小野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他倆你一言我一語，越聊越起勁，田小野的心思卻悠悠地飄到了別處。她扭頭望著穿衣鏡中的自己，想象著自己穿上婚紗的模樣，有些期待，又有些悵然若失。
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為他穿上婚紗呢？
幸福的時間總是流逝得很快，於家最團圓、最熱鬧的一個春節在不知不覺中結束了。
眼看春節假期隻剩下最後一天，田小野已經開始收拾行李了，就在這天晚上，於浩敲開她的門，說：“小野，我有事想跟你商量一下。”說完，他就用眼神示意房間裏的郭寒露回避一下。
“怎麼了？”郭寒露離開後，田小野狐疑地盯著於浩，有種不好的預感。有什麼事不能上班再說嗎？非要這時候神神秘秘地跟自己私下談？
“我抽空擬了一份合同，拿給你看一下。”說著，他從褲兜裏拿出一張折疊過的A4 紙。
“合同？”田小野下意識地接過來，眼睛睜得又圓又大，感到非常疑惑。
田小野看合同的時候，於浩在一旁說：“現在華衣坊的銷量已經超過了很多花月霓裳的主打款，所以我覺得之前的代銷費太高了。如果你同意的話，新年開工後我就按照這上麵的數目支付費用。”這就是他必須在上班前找田小野講清楚的原因。
田小野匆匆掃了一眼，發現降得可不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花月霓裳風格比較小眾，而華衣坊更容易讓大眾接受。在後者的帶動下，網店各方麵的數據都有了顯著增長。這些都是田小野無法否認的事實，而於浩提出降低代銷費的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是，我們不是直接拿來就賣，還有設計費呢。”田小野提醒他。
“以後華衣坊的設計就不用你們分心了，交給我和露露就行了。”
經過這小半年的合作，他們已經學到了精髓，知道什麼樣的設計更受買家歡迎，而最早給他們提供靈感的花月霓裳的設計師已經不重要了。真有點兒過河拆橋的意思。
田小野拿不定主意，如果答應了，總覺得有點兒不服氣；不答應的話，又找不到理由拒絕。
見田小野猶豫不決，於浩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就要重新考慮代銷的事了。”言外之意就是不找田小野代銷了，拿回自己的店裏賣。這樣做隻會兩敗俱傷，不僅華衣坊的銷量會有所下降，花月霓裳也會失去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買家。
思慮良久後，田小野終於下定決心：“在代銷費方麵我可以做出大幅度讓步，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說到這裏，她抬起眼眸，把目光從合同移動到於浩臉上，一字一頓地嚴肅講道：“你能把真正的《百美圖》還給我嗎？你也知道那份設計稿對我的重要性，如果你再騙我，就算鬧上法院我也要拿回我媽媽的遺產。”
沒想到田小野會提出這種條件，心中有愧的於浩顯得有些難堪，一時無法應答。《百美圖》是田小野的心病，她為此吃過很多虧，卻一直沒有放棄把它拿回來的念頭。
“小野，不是我不還給你……”沉默良久後，於浩終於開口了，“而是，我在GAW 當雅韻總監的時候，已經把原圖賣給白海燕了。”
“什麼！”田小野尖叫著差點兒坐起來，不可思議地瞪著於浩質問，“那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東西，你憑什麼瞞著我賣給別人？”
“唉，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現在後悔得不行……”於浩痛苦地抱著頭，“就是因為原圖在她手上，我從GAW 辭職創業以後，她才敢誣陷我做的是盜版。我沒想到她是那麼陰險的女人，我比你更想把原圖拿回來……小野，我真的對不起你……”
自立門戶的於浩本來想走古風漢服的老路，在設計上卻怎麼也跳不出《百美圖》的風格，而《百美圖》早就是GAW 的財產了，自作自受的他被逼無奈，才隻能設計網絡爆款。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反正圖是你賣的，你就必須拿回來！”田小野急得快要失去理智了。她沒想到到最後跟於浩翻臉吵起來的不是朱明熙，而是克製不住怒意的自己。她已經顧不上繼續維持家庭和睦了，隻想痛痛快快地把於浩臭罵一頓。
“我也一直咽不下這口氣，很想把圖拿回來，但是我根本沒有資格……”一聲沉重的歎息後，於浩突然凝視著田小野，鼓惑道，“小野，隻有你才有資格把白海燕告上法庭，重新把《百美圖》拿回來。隻要你下定決心，我絕對站在你這邊。”
“可是……”一聽到要自己站出來，田小野就有些顧忌了。白海燕是朱明熙的母親，雖然他們母子關係一直很差，但是她總不能不顧朱明熙的感受就跟白海燕對簿公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