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半,絕大部分人還在夢中,紀然珂卻已經穿著球衣出現在體育館。
這兩天洛景予不在,他去外地參加奧數比賽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說實話,剛得知洛景予不能來訓練時,紀然珂的第一反應是自己也請假不來了,可是她既然已經成為籃球隊的一員,這樣做未免有些不負責任,更重要的是,她還可以趁這段時間做些事情。
最近幾周,易維辰一直在訓練大家的運球能力,下一步,易維辰會針對大家的投籃技術展開練習。紀然珂已經等不及了,她想快點兒練好投籃,等洛景予回來後,她就可以和他一起打籃球,而不是因為什麼都不會隻能在一旁傻傻地看著。
為了完成這一目標,紀然珂每天早上提早一小時到達體育館練習投籃,她準備了整整一推車籃球,一刻不停地往籃筐裏扔。
紀然珂相信熟能生巧,就像曾經的她對數學一竅不通,最終通過大量練習掌握了做數學題的秘訣。
紀然珂很快把一推車的籃球扔完了,她顧不上喝口水喘口氣,像隻兔子一樣在體育館裏穿梭,彎著腰把散落一地的籃球一個一個撿回來。等集齊一推車籃球後,紀然珂立即開始第二輪投籃。
“砰……砰……砰……”
空蕩蕩的體育館反複回蕩著籃球狠砸地板的聲音,滿滿一推車籃球很快又見了底,然而紀然珂一顆籃球都沒有投進。
說沒有投進還是客氣的,事實上,那些扔出去的籃球真的隻是被她扔出去了而已,別說進筐,它們當中的絕大部分甚至連籃板、籃網都沒有碰到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一頭紮在地上,又骨碌碌地滾了出去。
“又隻剩最後一顆籃球了。”紀然珂把籃球拿在手裏,閉上眼睛默默祈禱,希望這次能有奇跡出現。
紀然珂深吸一口氣,縱身一躍,狠狠將籃球扔了出去。
隨著籃球從手中飛出,紀然珂緊盯著籃球飛躍的軌跡,當籃球在空中劃過時,她明顯感覺到這一次的投籃真的不太一樣!
看這弧線、看這角度、看這力道,肯定……
隱隱上揚的嘴角迅速垮掉,紀然珂眼睜睜看著籃球從籃板上方飛了過去落在對麵的看台上。
又是一個三不沾!
“啊……”紀然珂哀號一聲,絕望地閉上眼睛。這樣的她怎麼能讓洛景予刮目相看?不被他笑話就不錯了。
紀然珂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沮喪過,她終於意識到,投籃和做數學題不太一樣。她做不出數學題時可以先看看答案,慢慢摸索其中的訣竅,而籃球,雖然正確答案就擺在麵前,可是完成的步驟像謎一樣,無論怎麼努力都是徒勞。
她還能練好籃球嗎?
紀然珂正在這邊黯然神傷,那邊突然傳來一陣“嘖嘖”聲。
她循著聲音望去,見古岩鳴雙手抱胸,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自己。
“我遠遠聽到聲音還以為是易維辰來了,沒想到竟然是你在練習投籃?”
快到籃球隊訓練的時間了,隊員們陸續走進體育館,紀然珂不得不結束投籃訓練。她一邊把地上的籃球裝進推車,一邊向古岩鳴反問:“怎麼,我不能提早一些來練習嗎?”
古岩鳴冷哼一聲,快要把白眼翻上天:“你當然能來練習,隻是你練什麼不好,偏偏要練投籃?你不會還想著要給球隊得分吧?拜托,你能不能有些自知之明,球隊收你不過是湊人數而已,就憑你現在這個水平,哪怕把我們幾個主力累死也不敢讓你上場。當然,如果比賽進入垃圾時間,還是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讓你上去鍛煉鍛煉,不過那也隻是讓你跟著大家跑一跑,做一做防守罷了,籃球根本不可能傳到你的手上,還投籃?做夢吧。”
“喂!”紀然珂忍無可忍地大喝一聲。她會練習投籃隻是為了能和洛景予一起打籃球,誰在乎能不能在比賽中得分。再說了,她為了不耽誤球隊訓練,特意提早一小時趕來體育館,在這段時間裏,想練什麼是她的自由,憑什麼被他說三道四。
紀然珂本就因為投不進籃球氣得不行,現在被古岩鳴一頓譏諷,更是怒不可遏,就在她雙手叉腰準備和古岩鳴好好理論一番時,一個清冷淡漠的聲音翩然而至。
“誰說她不能練習投籃?”易維辰一手夾著籃球,一手斜插在褲子口袋,慢慢向兩人走來。他越過古岩鳴,徑直來到紀然珂麵前,語重心長地說,“你不僅要練習投籃,還要練好投籃。”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放在紀然珂的肩上,“因為你是我們球隊的秘密武器,球隊能不能贏下比賽很可能就要靠你了。”
“什麼?”一旁的古岩鳴大叫一聲,“我沒有聽錯吧?靠‘他’?”
紀然珂同樣一臉驚詫,她下意識看了看易維辰落在自己肩上的手,那隻把玩籃球就像把玩彈珠一樣靈巧的手此時此刻好像有千斤重,壓得她身子都軟了。
“靠我?”
“是。”易維辰麵無表情地回答,“所以今天的安排是這樣的,其他隊員繼續練習運球,你先人一步練習投籃,為了保證訓練質量,我會對你進行一對一的指導。”
“啊……”
見她露出為難的樣子,易維辰微微蹙眉:“怎麼,不願意嗎?”
“沒有,沒有。”紀然珂搖頭。
易維辰終於舒展眉頭:“那就好,我去換衣服,你在這裏準備一下。”
“哦……”紀然珂答應一聲,轉頭看見古岩鳴一臉憤恨地盯著自己,好像隨時會把自己一口吞掉一樣。
正在這時,有隊員過來招呼古岩鳴一起練習運球,那人也向紀然珂揮了揮手:“快來吧,一起啊。”
不等紀然珂開口,古岩鳴冷冷地說道:“不用了,隊長剛剛說了要帶‘他’練習投籃。”
“哇……”那人情不自禁讚歎一聲,目光中滿是對紀然珂的羨慕。
古岩鳴卻看了那人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道:“你不會以為這是什麼好事吧?隊長這麼做完全是為了懲罰‘他’。每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的任務,這段時間就是要練好運球,某人偏偏要自以為是練習投籃。‘他’不是愛練投籃嗎,那就讓‘他’練個夠,哼!”
古岩鳴說完,還不忘向紀然珂丟去一個嫌棄的眼神:“不自量力。”
雖然古岩鳴的神態表情是那樣讓人討厭,可是紀然珂不僅顧不上生氣,甚至還有些心虛。
古岩鳴說的是真的嗎?易維辰讓她練習投籃是為了懲罰她?
她看了看把籃球拍得“啪啪”響的古岩鳴,又看了看換上黑色球衣正緩步而來的易維辰,心裏像揣了一隻兔子,七上八下。
沒過一會兒,紀然珂便相信了古岩鳴的話,易維辰一定是因為她擅自練習投籃而生氣,想要借著這個機會懲罰她,好讓她記住這個教訓。
偌大的體育館被一分為二,其他隊員在那半邊練習運球,易維辰帶著紀然珂在這半邊練習投籃。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體育館裏除了籃球砸地的聲音就是一個男生接連不斷的大吼:“右腳指向籃筐中央,手肘偏右,右!你左右不分嗎?手肘、手腕、肩部要做出三個九十度,你這是九十度嗎?弧度不夠,再來一個!注意姿勢,剛剛強調過的又忘了嗎?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盯著球的飛行軌跡!”
紀然珂本來就對自己的投籃水平沒有信心,現在被易維辰這樣一通亂吼更是亂了方寸。她一會兒想著腳上的動作,一會兒想著手上的動作,還要時不時聽著易維辰的吩咐,整個人慌慌張張的,結果什麼都做不好,有幾次還不小心讓籃球脫手了,然後毫不意外地招來易維辰的一頓數落。
一旁的隊員們似乎已經對這一幕習以為常。易維辰向來不苟言笑,要是其他事情還好,隻要和籃球扯上關係,他整個人就像被魔鬼附身一樣,哪怕是再小的錯誤也會被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來,接受他的訓練,被吼被罵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紀然珂也勸自己冷靜下來,既然易維辰想用投籃訓練懲罰她,如果她放棄了不就代表自己認錯了嗎?可她隻是拿自己的時間練習投籃,又何錯之有呢?
紀然珂很快在心中打定主意,易維辰讓她練習投籃,她不僅要奉陪到底,還要練出一手百發百中的本事,讓他無話可說!
可是……
投籃真的太難了,紀然珂才練了一會兒,手酸了,背也痛了。當然,身體上的不適還不算什麼,最讓人受不了的是易維辰對她精神上的折磨。他自始至終都在指出她的缺點,把她批駁得一無是處,好像她根本就不該來這裏打籃球。
紀然珂不想再忍了。
“手肘收一些,出手時手肘要高過眼睛……”
易維辰的聲音持續不斷地傳來,這一次,紀然珂好像沒聽見一樣,她緩緩將舉過頭頂的籃球收回來,又慢慢轉向易維辰,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怎麼了?你怎麼不投?”易維辰不明所以地問,好像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給別人帶來了怎樣的困擾。
“怎麼了?”紀然珂在心裏咒罵。天知道此刻的她多麼想把籃球砸在他身上,然後惡狠狠地說一句“我不練了”,接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事實上,這一場景已經在她的腦海中演練了無數遍,就差付諸行動了。
抱著籃球的手臂倏地收緊,紀然珂將全身的力量彙集在雙手上,她已經做好準備下一秒就把籃球扔在易維辰身上。
“怎麼了?”見紀然珂不說話,易維辰追問,“是不是太累了?”
那是怎樣的語調啊,明明毫無波瀾卻像音樂家的手指一般撥動了她的心弦。易維辰向前一步,探尋似的望著她,清澈的雙眸像個孩子一樣懵懂無辜。
積蓄許久的力量頃刻間煙消雲散,紀然珂低下頭,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要去洗手間。”
易維辰似乎鬆了一口氣,淡淡道:“去吧。”
紀然珂把籃球放在地上,一路小跑出了球場。
體育館的洗手間設在走廊最裏麵,紀然珂第一次發現這條走廊是這樣長,長到才跑到一半眼淚便掉了下來。她顧不上去擦,下意識加快腳步,直到衝進洗手間,才對著鏡子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紀然珂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哭,她就是覺得委屈,仿佛隻有眼淚才能帶走心中的憤懣。
哭著哭著,紀然珂不哭了,也不知道怎麼了,她都已經躲到洗手間,那人的吼聲還是揮之不去。
她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發泄似的學著那人吼她時的模樣。
“手肘偏右,右!你左右不分嗎?手肘、手腕、肩部要做出三個九十度,你這是九十度嗎?”
她一邊學,一邊做鬼臉,學著學著,她又笑了出來。
漫天的陰霾散去,她總算沒有那麼難受了。仔細想想,易維辰是嚴苛了一些,不過他並沒有惡意,她不是想和洛景予一起打球嗎?現在有人願意教她技巧,幫她練習,她應該高興才對,怎麼偏偏哭了起來?她覺得,易維辰就像擺在麵前的數學題答案,看上去冷冷的、酷酷的,不近人情又讓人氣餒,可是如果想要攻克難題就要試著接觸他、理解他、接納他,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