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曾經有人這樣唱過：故事的結尾總是最動聽，為什麼我卻聽見了海天哭泣的聲音。
和羅恩澤通過電話之後，李子夜的情緒本來就已經走低了。於是，當她看到夏可恩挽著葉向笑得花枝招展地出現在樓梯口時，有一團怒火在李子夜心裏升起。
羅恩澤是為了她才去跟別人打架最後受了這麼重的傷，為什麼她可以像個沒事人一樣？
“阿向，今天晚上想吃什麼？泰國菜我吃膩了，今天換法國菜怎麼樣？”夏可恩嬌嗔地問道。
李子夜鬼使神差般走了過去，一把拽住了夏可恩的手臂：“喂……你知道羅恩澤受傷了嗎？”
夏可恩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甩了一下胳膊想要甩掉李子夜的手，但是沒有成功，最後隻能歎了口氣，有點不耐煩地回了一句：“知道又怎麼樣？他都是個殘廢了。”
“他是因為你才受的傷！”李子夜還是拽著她的手臂，一臉憤怒地看著她。
“那是他自願的，我可從沒要求過他。”夏可恩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好像羅恩澤所有的付出都是應該的，“而且誰知道他這麼不分輕重啊，居然成殘廢了。你覺得我應該怎麼樣？感恩戴德嗎？他自己沒用難道還要我來埋單？真是笑話。”
李子夜雙手已經攥成了拳頭，全身的血液都要沸騰了，抬手就要揮一個巴掌過去，結果手才到半空中就被另一隻手抓住了。
是葉向，他對她皺了一下眉頭：“李子夜，別鬧了。”
夏可恩好像這才想起什麼：“我說你為什麼要義正言辭來替羅恩澤說話呢，你是不是想讓我對羅恩澤感恩戴德，這樣就非得和他在一起不可了，然後你就又能把你的葉向搶回去了？我告訴你，做夢！”
“放手……”李子夜用力掙開了葉向的手，目光凶狠地看著他，就好像一隻小豹子，“葉向，我收回我之前的話，你這種人，我真的不齒。”
說完，她便憤怒地走了。
夏可恩還在背後叫囂：“喂，既然你對羅恩澤的事情那麼上心，幹脆你去嫁給那個殘廢好了，反正他們家挺有錢的，你要是真的嫁給他也算是麻雀變鳳凰了。”
李子夜真的快要受不了了，她很怕自己下一秒會把這女人撕碎！就算……就算她不喜歡羅恩澤也不應該這樣忘恩負義吧！她和羅恩澤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嗎？
她忽然想到自己當初那樣對待白羽望的時候，周圍的人也是一樣的心情吧，恨不得把她撕碎。
但是她和夏可恩的出發點完全是不一樣的啊，她傷害他的目的隻是想讓他回到正常的軌道上去，不要再為了她做傻事。
而夏可恩完全是自私地玩弄羅恩澤的真心。還有剛才葉向的反應，也讓她受不了，雖然他做得並沒錯，護著女朋友而已。但是李子夜知道，他們在一起根本就沒幾分真心，葉向對夏可恩順從的樣子真的讓她感覺由衷羞恥。
她很失望，她那麼喜歡的一個人，曾經那麼高傲的一個人，現在卻是這副模樣。
她寧可他一直都是那座油鹽不進、水火不侵的冰山，也好過像現在這樣，讓她都後悔喜歡過他。
隻是如今，她可以徹底地放手了。
02．
沒有葉向，沒有白羽望，沒有羅恩澤，這樣的日子過得驚人的快。李子夜還沒緩過神，高考就來了。高考的前一天晚上，宋爸爸被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她在醫院裏一直待到淩晨才走。
到了考試的時候她根本沒有心思做題，腦子好像放空了似的，寫字的時候手也在顫抖，心裏一直很慌。
她知道，她這次肯定不能正常發揮了，但是這些都無關緊要，她並不覺得自己可以和宋初翎一樣考上那麼好的大學成為那麼優秀的人。
她隻是想，宋爸爸能撐得久一點，再久一點，能看著她上大學，看著她長大成人過上幸福的生活。
但是她明白，宋爸爸現在就好像一盞燃燒殆盡的油燈，支撐不了多少時間了。
最後一門科目考完之後，她本來想直接去醫院的，結果剛走到學校門口，就看見了坐在輪椅上對她微笑的宋爸爸。
他真的已經很虛弱了，臉色蒼白得好像一張紙，連笑一下都需要花很大的力氣。宋媽媽陪在他身後，撐著傘，給他擦拭臉上的汗，寸步不離。
周圍的人都朝他們投去驚異的目光，畢竟宋爸爸看起來身體真的太糟糕了，拖著這種身體還在這裏等著，真的讓人覺得很不可思議。
當李子夜看到宋爸爸的時候，鼻子立馬就酸了，她瘋了一樣朝宋爸爸跑過去，跑到他跟前時蹲了下來，聲音有點哽咽：“媽！爸爸的身體都這樣了你怎麼還讓他來啊！要是出了什麼事情該怎麼辦？”
但是宋爸爸虛弱地笑著，拉著李子夜的手，用很細微的聲音道：“子夜，別怪你媽媽。是我非要來的……你高考這麼重要的事情，我怎麼能躺在床上幹等著呢？你看，你的同學都有爸媽來接，我怎麼能讓我的寶貝女兒一個人回去？”
“爸……”李子夜咬緊下唇，好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宋爸爸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笑得身體輕微地顫抖，忍不住又咳嗽了兩聲：“子夜，我們回家。”
聽到這句話，李子夜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有的時候，她真的很後悔。初到這個家的時候，她心裏帶著那麼多的怨恨，不接受他們的愛，而且長時間都是對他們冷眼相待。
其實，一直以來她的內心深處真的很渴望來自家庭的關愛，一開始被拋棄這件事讓她難以釋懷，不懂怎麼處理的她隻好用反叛和冷漠來換取他們更多的關注。那時的她，認為隻有這樣才能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
也正是因為她這樣的任性才浪費了那麼多的時間，一直等到宋爸爸生命已經快要走到盡頭的時候才幡然醒悟，才開始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人就是這樣的動物，總是到了失去的時候才懂得去珍惜。
宋爸爸看著李子夜哭得那麼難過，忍不住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子夜，原諒爸爸，爸爸能做的，隻有這麼多了……”
李子夜拚了命地搖頭：“不原諒，我永遠都不會原諒，所以你要活下去，活到我原諒你的那天為止……”
“子夜……”宋媽媽眼睛裏也已經泛起了淚光，眼睛又紅又腫。這些日子以來，她哭的次數絕對不會比李子夜少。
就像宋初翎說的，其實她是個柔弱的女人，扛不起那麼沉重的命運，但是她已經努力了，總是在宋爸爸麵前擺出一副一切都可以搞定的樣子，想讓他放心。
宋爸爸伸手把宋媽媽臉上的眼淚輕輕地擦掉，嘴角的笑容透著一絲無奈：“你啊，就是愛哭鬼，我最怕看見你哭了……你說，你們倆這樣我怎麼能放心。”
“不放心你就好好撐下去……”宋媽媽也哽咽了，拿著紙巾把宋爸爸臉上的汗水擦掉，“沒事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宋爸爸沒有說話，隻是閉上了眼睛。李子夜看到了他深紅的眼眶……即使在病得最重的時候他也總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好像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他。他不敢展現自己脆弱的一麵，因為他要是脆弱了，宋媽媽估計也要崩潰。
他真的是一個很可靠的男人，給了宋媽媽二十幾年幸福安穩的生活，即使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不忍心看到她受半點委屈。
有時候他自己心裏也會想，他要是能再活得久一點就好了，看著李子夜真正長大過上自己的生活，那時候再讓他離開吧……
但是有時候他又想早點結束這無望的掙紮，現在他隻可能是個負累，宋媽媽不但要忙公司的事情，還要照顧他和李子夜，生病的這段時間，他看著她硬生生瘦下去一整圈。他心疼，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甚至連為她擦掉眼淚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了，他已經失去給她遮風避雨的能力了。
之前，當他從搶救室出來的時候，曾經半開玩笑地跟宋媽媽說過：“我大概撐不了多久了……但是讓你一個人我實在不放心，記得找個男人好好照顧你。”
宋媽媽瞬間就發了火：“宋時安！你想丟下我就這麼走嗎？你想得美，你說好要照顧我一輩子，少一分一秒都是你食言！你再說這種喪氣話我就……”
宋媽媽說不出什麼威脅的話來，最後隻剩下小聲的抽泣聲。
宋爸爸閉上眼睛沒有再說話。
其實經曆了那麼多事情之後，李子夜應該不再相信愛情這種東西了。愛錯了一個人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大到那麼多年過去她還是沒有辦法走出葉向帶來的陰影。
但是，每次看到宋爸爸和宋媽媽在這樣的關頭還能這樣相濡以沫，她又開始相信，愛情是真的存在的。隻是也許她的運氣不夠好，還沒有遇到。
03.
李子夜最終考上了一所普通的二本大學，她還記得，宋爸爸去世的那天，她剛好去學校領回了錄取通知。
那段時間宋爸爸已經放棄治療了，抗癌治療實在是對身心的雙重折磨，宋媽媽不忍心宋爸爸在過世前還要忍受治療帶來的痛苦，所以最終同意把宋爸爸接回家裏休養。
在那天之前，宋爸爸的身體甚至一度好轉起來了，精神好的時候還能站起來出門走走。
李子夜甚至有點異想天開地覺得，也許爸爸是因為治療所以才會這麼虛弱的，也許不接受治療反而能慢慢恢複也說不定呢？
但是，當她拿著錄取通知回去的時候，就發現家裏聚滿了人，奶奶、姑姑、叔叔……宋家的親戚全都來了，聚在客廳裏，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沉重。
宋媽媽站在二樓臥室的門口，一看見李子夜回來，哭著喊她上去。
李子夜瞬間心情就跌落到了穀底，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這一刻，她的腳像是灌了鉛，邁一步都艱難。
躺在床上的宋爸爸，非常艱難地喘息著，胸口起伏得厲害。醫生已經給他做過檢查，隻是對著宋媽媽搖頭：“熬不過今天晚上了，請節哀……”
李子夜有點艱難地消化了一下這句話，然後好像條件反射一樣地搖頭：“不可能的，騙人的吧……昨天爸爸還出過門，怎麼可能呢？”
宋媽媽走了過來，忍住哽咽，拍了拍李子夜的肩膀：“過去吧，你爸爸有話對你說……”
李子夜幾步就奔到病床旁，一把抓緊了宋爸爸的手，拚了命地抓住，好像一鬆開他就會離開一樣：“爸……爸，我是子夜，我在這兒呢，你想說什麼？”
宋爸爸張了張嘴，聲音微弱得幾乎快要聽不見了：“子……子夜，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
“你說，你說，我聽著呢……”李子夜急得都要哭了，手不停地在顫抖。
“我……咳咳……我……”宋爸爸很努力地掙紮了一下，但還是沒有辦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氣已經喘得太厲害了……似乎感覺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宋爸爸眼角滑下了兩行清淚，最後隻能無力地搖了搖頭，“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