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神【結束】(1 / 3)

(1)

接下來,我的生活隨著伊的離開、映見的離開、爸爸的離開而變得亂糟糟的。我每天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不想說話,也不想見任何人。

金澤偶爾給我發短信,告訴我映見一直沒有理他,也不肯見他。我現在已經自顧不暇,完全沒有精力管他們的事情了。他們倆既然互相深愛著,總有一天能消除所有的誤會和障礙,走在一起吧!

可是,我錯了,錯得離譜。

這天,我又躺在床上神遊太虛之時,金澤給我打來電話,焦急地告訴我映見被送去醫院急救了。

我噌地從床上跳起來,一邊換衣服,一邊詢問具體情況。

金澤說映見昨夜吃了很多安眠藥,導致昏迷不醒,現在醫生正在給她做手術。我電話一掛,就拿上鑰匙衝出了家門。來到醫院的走廊上時,我看到映見的爸爸媽媽正站在急救室外,阿姨傷心疲倦地靠在叔叔肩膀上小聲抽泣著。金澤滿臉悲傷、無精打采地低著頭,站在一邊。

我來到金澤的身邊,急切地問道:“映見,映見怎麼樣了?”

金澤搖搖頭,哽咽著說:“雨崎,她還在搶救中,生死未卜……”

接下來我們都沒有再說話,緊緊盯著亮著紅燈的“手術中”幾個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飄蕩著醫院特有的藥品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氣中,悲傷的氣息似乎越來越濃,一種強烈的不安感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半個小時後,“手術中”的燈終於黑了,從手術室裏走出一位身穿白色大褂的醫生。隻見醫生徑直走到叔叔阿姨的旁邊,摘下口罩,對他們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你們發現得太遲了。”

阿姨聽到這個噩耗,頓時就往後一倒,昏了過去。站在一邊的叔叔和醫生匆忙扶住她,一下子,走廊裏又忙成了一團。

我和金澤一起走進房間,看見映見安靜地躺在床上,像隻是睡著了一般。她一隻手露在外麵,我蹲在床邊,緊緊握住那隻冷冰冰的手。這股寒意直透我的心底,眼淚奪眶而出。

“映見,你為什麼要這麼突然地離開我們?為什麼要服安眠藥自殺?你是因為厭惡我,厭惡張崇,導致對愛情和友情都失望透頂了嗎?可是那隻是一個誤會啊!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死皮賴臉地找你解釋清楚,不但我們的友情會依然如故,我還可以分擔你所有的痛苦和憂傷,你就不會這麼想不開了!映見,映見……”我抑製不住內心狂湧的悲傷,大聲呼喚著冰涼的映見。

可是一切都太遲了,太遲了,再洶湧的眼淚也喚不回那個曾經活蹦亂跳的她了。

阿姨從昏厥中蘇醒過來,第一反應就是來看映見。她衝進房間,踉蹌著跑到床邊,死死地抱著映見不肯撒手。

“映兒啊,你睜開眼看看媽媽,看看媽媽啊……”阿姨號啕大哭起來,叔叔在旁邊一邊傷心地默默流淚,一邊用手撫慰著阿姨。飽受中年喪女之痛的兩個人仿佛驟然間老了10歲。

可是映見依然安靜地躺在床上,她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任憑我和阿姨怎麼呼喚,她都聽不見了。金澤一直無聲地站在一旁,呆呆地看著映見安靜美好的麵容,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流一滴眼淚。

沉默過境,悲傷蔓延。

一幕幕溫馨美好的回憶從眼前閃過,徒留下絢麗的剪影,如驚鴻一瞥,消失在時間的無痕裏。床上那具冰冷的屍體,讓這個多彩的世界,瞬間隻剩下黑白的影像。

映見下葬的那天,天空下著絲絲細雨,天氣微涼。我們打著黑色的傘,戴著白色的花,靜靜地看著儀式的進行。阿姨雙眼已經哭得又紅又腫,親人們攙扶著她站在一邊。叔叔強忍悲痛,安排著一切葬禮事宜。就這麼短短幾天,他們的頭上已經生出了許多白發,麵容悲傷憔悴,是因為在那天之後就再也沒有合過眼吧!映見在天上要是看到自己的父母因為失去她而這麼傷心痛苦,會不會後悔選擇以這樣的方式與一切告別呢?

看著骨灰盒被放進墓穴,泥土一點一點地堆在上麵,慢慢將其完全掩蓋,我的眼淚又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映見,從此以後,我們真的就再也見不到了嗎?再也再也見不到了嗎?我想你的時候怎麼辦?我需要你的時候怎麼辦?

新立的墓碑孤獨淒涼地佇立在細雨中,墓前的鮮花上滿是雨水,仿佛在跟著我們一起嚶嚶哭泣。簡單的葬禮結束,送葬的人陸續散去,叔叔阿姨也由大家攙扶著離開。隻有我和金澤遲遲不願意挪動半步。

金澤為我打著傘,默默地站在碑前,過了很久,他突然問道說:“你剛才看到伊和落落了嗎?”

“哦,沒看到。”我身體一震,剛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注意那些來送葬的人。

“他們也隻是想來送映見最後一程吧!”

“哦。金澤,你說映見為什麼要離開我們?”這些天來,我一直思索著這個問題。

金澤盯著墓碑上映見的笑臉,歎了一口氣,心疼地說:“因為映見也是個脆弱的女孩啊!”

脆弱的女孩!

是啊,這麼多年來,叔叔阿姨一直把她當男孩養,讓我們所有人都以為她就跟男孩子無異,熱情,開朗,什麼事情都不計較,不往心裏去。其實我們都錯了,越是外表堅強的人,內心才越是脆弱吧!

相處了十多年,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我並不了解映見。

不過,有一個人絕對是導致這種脆弱爆發的最大原因,那就是張崇。如果不是張崇,我和映見之間的友誼就不會破裂;如果不是張崇,映見內心深處就不會有那麼多裂痕。以她的性格,她一定會勇敢地追尋屬於自己的幸福和愛情……是張崇間接殺害了映見!

我正咬牙切齒地想著,金澤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看向不遠處。我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有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一棵古樹下,淋著雨,呆呆地注視著映見的墓碑。

是張崇。

他居然還敢來這裏!心中的怨恨立即達到了極點,我瘋了一般衝到他麵前,對著他就是一陣拳打腳踢。一直打得我筋疲力盡,連手都紅腫了才停下來。金澤跟著跑過來,把我拉回傘下。我怒目瞪著被我打得鼻青臉腫的張崇。

他顫抖著站在雨中,任不斷湧出的鼻血肆意流著。

金澤和他對視著。今天的金澤出奇的冷靜,沒有動手,隻是緊緊地摟著我,保護我免受張崇的報複。突然,一直沒有任何反應的張崇擦了擦鼻血,目光呆滯地朝映見的墓走去。隻聽到“撲通”一聲,張崇低著頭,跪倒在了映見的墓前。

雨越下越大,張崇的鼻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流到地麵上。沉默良久後,張崇突然抱著映見的墓碑失聲痛哭起來。他不斷用自己的腦袋去撞石質的墓碑,懺悔地喊道:“映見,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我呆呆地看著張崇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鮮紅的血滴在映見的墓碑上,轉瞬又被大雨衝刷幹淨。

“我們走吧!”金澤撐著傘,扶著我,沿著林蔭小道一步步走下墓地。回頭看時,那個曾經囂張得不可一世的人依然匍匐在墓前痛哭……

(2)

這個冗長悲傷的暑假終於結束了。

開學第一天,我獨自一個人走在闊別已久的校園裏。

燥熱的空氣、熟悉的校園、繁盛的梧桐樹,還有不遠處籃球場上跳躍的身影……一切都和一年前一模一樣,隻是,身邊那個形影不離的人不見了。

坐在教室裏,我看著右邊空蕩蕩的位子,心情說不出地沉重。上課的時候,我總是在不經意間偏過頭和映見說悄悄話。見半天沒有回應之後,才想起,映見已經永遠地離開我了。下課後,我不是愣愣地看著映見的位子發呆,就是趴在課桌上哭泣。

班上的同學紛紛猜測著映見自殺的原因。有人爆料說,映見撞見了我和張崇之間發生的不可告人的事情,氣憤至極,所以才選擇自殺。頓時流言四起。大家都認為是我背叛了友情,搶了映見的男朋友,害死了映見,每天在我身後指指點點。

我受夠了這些無謂的流言飛語,也受夠了友情和愛情的傾軋。整個暑假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有些承受不來了,脾氣也開始變得一天比一天暴躁。在家裏,我經常動不動就跟媽媽發火;在學校,我也常常無緣無故地對身邊的同學亂發脾氣。那些上個學期和我關係較好的朋友也漸漸疏遠了我。遭到排擠後,我已然習慣了獨來獨往。

所幸張崇不再來糾纏我。偶爾在教室碰到,他也隻是低著頭,悄悄地從我麵前走過去。我看到他的眼睛裏依然充滿了慚愧,他也不再是以前那個飛揚跋扈、夜郎自大的張崇了!大概是映見的死讓他的良心受到嚴重的譴責了吧!

金澤也開始變得孤零零的,他疏遠了伊和落落,偶爾找我一起喝奶茶。我慢慢發現,原來金澤對映見的愛是那麼深切,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念著她。他也不再打籃球,不再參加實踐部的活動,不再大聲地說話,不再開心地笑……映見的死,對他的打擊太沉痛了!

開學一個月了,我隻在校園裏碰到過落落,從來沒有見過伊。後來,從金澤那裏得知,伊轉學了。這倒是一個讓我始料未及的消息,不過,他的任何事情也已經與我無關了。轉學了也好,就不用擔心在校園碰到他和落落時會尷尬和心痛了。

我每天不再和任何人說話,獨自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回家,一個人坐在籃球場上,喝著可樂、聽著音樂,遙望著遠方的天空發呆。那些有伊的日子,有映見的日子,仿佛是做夢一般,那麼真實,又那麼虛幻……

直到有一天,班上新轉來了一位同學。

這是星期一的早晨,和平時一樣,上課鈴聲一響,班主任就踏進了教室,不過,跟著他一起進來的,還有一位全身都是白色耐克的男生。白色的耐克包,白色的耐克T恤,白色的耐克鞋,茶色的細碎短發,明眸皓齒,笑起來仿佛頭頂有神光籠罩。

女生們見到帥哥,自然是高聲尖叫,唧唧喳喳地興奮個沒完;而男生們卻都隻是斜著眼睛睥睨著他。見此情景,男生倒是不慌不忙,大方地站在班主任身後,理了理額前的碎發,聲音清亮地和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是雷天辰,大家可以叫我天辰,也可以叫我辰。”

女生們的尖叫聲更大了,一個個雙手握拳、如癡如醉地看著這個叫雷天辰的帥哥。班主任掃視一眼教室,發現了我座位旁邊的空位,大手一指,說道:“天辰同學,你就坐那兒吧!”女生們紛紛向我投來嫉妒的目光。嘁,我還不想有人坐映見的座位呢!

我故意把頭埋在書堆裏,完全無視慢慢朝我這邊走過來的雷天辰。看到我冷漠的表情,他也不介意,把耐克包一甩,拉開凳子坐下來,然後很有禮貌地問道:“請問這位勤奮的同學怎麼稱呼呢?”

“筱雨崎!”我頭也不抬地冷冷答道。

“嗯,很好聽的名字,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哦!”

“我當然會關照你。不過,坐在我身邊,你不覺得背脊有點涼颼颼的嗎?”我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雷天辰一下子愣住了,不明白我的意思,隻是呆呆地看著我。

我冷哼了一聲,指著兩個人課桌中間的那條縫說道:“雷同學是吧!你聽好了,你要是敢過這條分界線的話,別怪本小姐對你不客氣。”

雷天辰無奈地撓撓頭,悻悻地答道:“哦,你好凶啊!我知道了啦!”

看見這一幕的女同學一個個狠狠地瞪著我,仿佛要用眼神把我滅掉。哼,我才不管她們那些花癡女怎麼樣呢!

班主任介紹完新同學就開始上語文課了。我掃了一眼旁邊的雷天辰,發現他的桌上隻有一個筆記本,我好奇地偏過頭悄悄問道:“你怎麼沒帶語文書?”

“因為今天剛轉過來,還沒有來得及去領書。”

我看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書推給他:“喏,暫時借給你。”

他感激得連聲道謝。

“不用謝我,因為我不想聽課,所以叫你幫我看著書。”

雷天辰摸不著頭腦,偏頭看著我,我已經不去管他,自顧自地從抽屜裏拿出一本小說看了起來。他總算明白我的意思了。

小說看到入迷處,我就完全忘記還在上課了,頭沒有抬起來一下。突然,雷天辰碰了碰我。我抬頭正準備責怪他,卻發現班主任兼語文老師已經朝我走過來了。我連忙把書往抽屜裏一塞,可是已經遲了,他在我旁邊站定,手一伸就把我剛才看的小說抽了出來,然後回到講台上,狠狠地把書一甩,大聲說道:“我早說過,在我的課上,誰都不準看小說!筱雨崎,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嗎?”

我不解釋,不辯駁,隻是呆呆地站著。過了一會兒,老師的氣好像消了一點,也許也是因為這一段時間他見慣了我這副淒惶癡呆的模樣,有些不忍心,放低音量對我說:“我也不批評你,作為懲罰,今天下課後你獨自把教室打掃幹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