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總是喜歡用一些東西的存在去提醒你一些東西的失去。他就是那個存在，而我就是那個時時被提醒失去的人。
01
“許顏歡。”
他第三遍叫我的名字。
我用食指掏了掏耳朵懶洋洋地說：“我沒聾，你沒必要叫我這麼多遍。”
可能是因為我對沈奕白的表白太過轟動，女生們見到我跟他們不認識的男生似乎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過往時來往的腳步都慢了下來。
“我知道你來了C大，所以來找你，開始還以為第一次來會見不到，沒想到你在C大這麼有名，問了幾個人就知道你在哪兒了。”他天真無邪地笑著說。
每次見到這樣的笑容我都想要衝上去撕他的嘴巴。但是我知道我不能。
“許顏歡長得也沒那麼漂亮，怎麼身邊都是帥哥。”我清楚地聽到有女生在議論我。
“這個小正太長得好帥好可愛，怎麼又和許顏歡扯上關係了，她不是公開自己喜歡沈奕白了嗎？”
“小帥哥不是我們學校的吧，我以前沒見過呀。”
……
以前一直不知道，原來大家遇到八卦的時候是這麼的有激情，我也不知道原來我許顏歡已經這麼有名。
“許顏歡，一起吃飯吧。”他說。
“我吃過了。”我回答，我盡量不讓自己發火。我緊緊地握著拳頭，甚至使指甲陷入掌心，鈍鈍地疼著。
“吃完飯應該散步，要不我陪你散散步？”他又說。
“飯後散步容易胃下垂。”我冷冷地回答說。
“你……”他就是這個樣子，在說不過對方的時候就會臉紅，如果不是因為我們的關係，我或許也會覺得這是個可愛的小男孩吧。
“我？我真是無聊才會跟你說這麼多的話，我要走了，再也不見。”我轉身不再理會他。
“姐。”在我轉身的那一瞬，他衝到我身邊抓住了我的胳膊，任憑我怎麼掙脫都不肯鬆開。
“你放手。”我覺得我的情緒已經在爆發的邊緣，如果他再這樣下去，我不敢保證我會做出什麼傷害他的事情。
“姐……你都已經來到C市了，回家吃飯好不好？爸爸很想你，真的。”他的聲音很軟，這一點和那個女人很像。
但是……家和爸爸兩個字眼戳中了我內心最不可碰觸的那個角落，我像瘋了一樣吼他：“滾！”
“姐，爸爸他真的一直很想你，他……”
爸爸、爸爸、爸爸……
這兩個字不停地衝擊著我的大腦，少時的記憶又浮了上來，媽媽的眼淚、他決絕地離開，還有我那天回家之後浴缸裏的那一片鮮紅……
“許楚寧，你給我滾！滾啊！”
“姐……”
“楚寧，你先鬆手。”唐欣瑤拉住他說。
“可是……”
“鬆手，然後回去。”唐欣瑤又說了一遍，她的語氣十分堅決。
“那……姐姐我先回去了，你有時間就打我電話。”他像以前每一次找我時那樣失落地離開，我感覺我整個人都喘不過氣了。
沒有熱鬧可看，大家都散開了，汪羽然站在我身邊問我：“顏歡，你沒事吧，你的臉色很差。”
我搖搖頭：“我沒事。”
許楚寧的背影越來越小，我看著他，心中又是一陣疼痛。自從他知道有我這個姐姐存在之後，他做了很多事情，他會經常穿過一座城去我所在的城市找我，不管我說出多麼難聽的話，他都會微笑著叫我姐姐。
其實他並沒有錯不是嗎？可是……我又該怎麼去原諒？
“顏歡。”唐欣瑤輕輕攬住我的肩膀說，“我知道你沒事的。”
“嗯。”我點點頭，“我想要一個人靜一下。”
每次許楚寧離開後，我都需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一會兒，那是一個自我催眠的過程，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我不能因為他做的事情而心軟，這個男孩，他搶走了我的爸爸，我不能心軟。
可是……我發現自己越來越……沒有辦法掌控自己的心情了。但是年少時的那些事情，是怎麼也沒辦法忘記的。
小時候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別人的爸爸對孩子總是各種寵愛，而我的爸爸對我越來越冷淡，他待在家裏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那個時候我問媽媽：“媽媽，爸爸為什麼總不在家？”
媽媽說：“爸爸工作很忙。”
於是，爸爸這兩個字在我心目中漸漸變成了忙碌的代名詞。我曾一度以為他是不會笑的，甚至缺少了人類該有的七情六欲。
直到……我在那個下午看到那一幕。
那天媽媽帶著我去遊樂場，我吵鬧了很久，一直希望爸爸、媽媽帶我去，但是爸爸沒時間，媽媽熬不過我的軟磨硬泡加哭鬧終於點頭答應。我們牽著手開心地走著，我的腳步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停了下來。
我仰頭對媽媽說：“媽媽，那個人是爸爸嗎？”
眼前的人實在有些陌生，他臉上的笑容是我從未見到過的燦爛，他的身邊站著一個微笑的女人和一個粉嫩可愛的小男孩，這些笑容都是給他們的，和我，和我的媽媽無關。
“我們走吧。”媽媽拉著我轉身就走。
“媽，為什麼不叫爸爸？”那個時候“出軌”、“小三”這類的詞還沒有在我的生命中出現過，我根本不懂。
“走。”媽媽生氣地拽著我離開，我看著她臉上的怒容不敢多說一句話。
自從那天遇到爸爸之後，家裏每天都充斥著摔爛東西的聲音。後來爸爸回來的次數就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後來過了很久，他回來又和媽媽大吵了一架，我躲在角落裏看到他絕情地把離婚協議書摔到了媽媽的臉上後轉身離開。
從那一刻起，我的記憶開始變得有些混亂，我記得我推開浴室的門，眼前是一片猩紅，媽媽躺在那兒安靜地睡著，我記得救護車的鳴叫，也記得一向溫婉的外婆在醫院見到媽媽時，揚手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兩行眼淚從外婆的眼角落下，她的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悲傷。
那天以後，流言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我這才知道媽媽不是熟睡，她是因為絕望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那一年，我真正長大了。
“許顏歡？”
“學長？”我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看到沈奕白，心情一下子更加失落了，我不想讓他見到這樣的許顏歡。
“你……沒事吧。”沈奕白看了我一眼有些擔心地說。
“沒事……我……沒事……，學長，你……你為什麼會在這兒？”我問。
他晃了晃手中的英文詞典說：“這兒很安靜，很適合準備考試。”
“哦。”我差點都忘記了，他是一個五好學生，這五好當中有一好就是學習好，我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說，“學長，我先走了，不打擾你了。”
“嗯。”他點點頭。
我走了幾步之後，沈奕白突然問我：“許顏歡，你真的沒事嗎？”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這句話之後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我手忙腳亂地用袖子擦著眼淚卻怎麼擦也擦不幹。
“給你。”他白皙纖長的手出現在我麵前，手裏捏著一張紙巾，“擦擦吧。”
“謝謝。”
聽我說完這句，他又退了回去，似乎是想要繼續背單詞，我鼓足勇氣抬頭直視他問：“學長，可以陪我聊聊嗎？”
我知道我這樣問有些不禮貌，如果被拒絕我也可能更傷心，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沈奕白身邊我會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他愣了一下，隨即微笑說：“好。”
02
“學長，你相信愛情嗎？”沈奕白答應和我聊天之後，我們就近找了一個可以坐的地方坐下，這是我問他的第一個問題。
我想沈奕白現在可能在後悔答應跟我聊天，前一刻我分明還是個落寞少女，這一刻我又問出這麼神經病的問題。
他對我點點頭說：“我相信。”
“但是我不相信。”這不是我在他麵前的“嘩眾取寵”，而是心裏話，我繼續說，“我的父母很多年前就離婚了，以前他們的感情很好、很相愛，可是因為另一個女人的出現，我爸爸拋棄了我媽媽，放棄了他們之前那麼多年的感情。我眼中的愛情是一件玻璃工藝品，它雖然美麗，但是很容易碎。”
“那隻是意外，世上的事情總不是那麼的絕對，你不能因為這一點的不絕對就去否定一件很美好的事物。”沈奕白不太認同我的觀點。
“是嗎？那你覺得我應該恨那個搶走我爸爸的女人和男孩嗎？”我又問。
有些事情我不想在唐欣瑤麵前提，因為我不想她和我一樣的不開心，這個問題問沈奕白，一是因為他出現的時機，另一點是因為在這件事情上，他是個局外人，也許一個局外人能用另一種身份解開我的疑惑。
“那個女人有沒有錯我不知道，但是那個孩子是無辜的不是嗎？你可以去恨你爸爸，如果那個女人搶走你的爸爸，你也可以恨，但是那個男孩……我找不到恨他的理由。”沈奕白說。
“是這樣嗎？”許楚寧的錯在哪兒呢？我應該去怪他搶走我的父愛嗎？
“其實我覺得兩個相愛的人分開，有時候並不僅僅是一個人的錯。總有一些事情是別人沒辦法明白的，就算你是他們的女兒也一樣。”沈奕白低沉的聲音讓我覺得心安，這些道理從他的嘴裏說出來，我沒有像以往那樣暴走，而是默默地接受，然後去想，在這件事情中，我是不是有錯。
我的心情因為和沈奕白聊了這幾句之後變得好一些了，我鬆了一口氣對沈奕白說：“謝謝你。”
他笑笑：“不客氣。”
太陽漸漸落下，周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但是沈奕白的臉依舊清晰。這就是我喜歡的男生，他溫柔、細膩，他再一次給我溫暖。
“沈奕白，我喜歡你。”如果說以前的表白是早有預謀，這一次隻能用“鬼使神差”來形容。看著他的臉側麵，感受著他的溫柔，我突然就說出了這句話。
這一次他沒有吃驚，他隻是轉頭看著我，然後說：“又是表白，許顏歡，你來C大就是為了不停地對我說這句話嗎？你難道沒有理想嗎？”
我的理想嗎？
“追到你算是理想嗎？”我調整好心情故作輕鬆地問。
他眉頭微皺反問我：“你覺得呢？”
“開玩笑的，”我笑笑，然後認真地說，“我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建築師，等我畢業工作以後我可以住到自己設計的房子裏，那裏麵有我和我愛的人，沒有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