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一陣寒意猛地朝我襲來,我不禁顫抖了一下。縱使有明媚的陽光灑在走廊上,那樣徹骨的寒意依舊不能驅走。
“天啊!妍希,你遇到了什麼奇怪的事嗎?你是不是遇見吸血鬼了?他咬了你嗎?”美寂捂住嘴,神色透著一絲驚喜。
不愧是想象力超級豐富,性格超級神經質的美寂,大概也隻有她能猜出這麼接近事實的答案吧。
“你怎麼知道?雖然不是吸血鬼,但是我真的遇見鬼了。我一個人走在河邊,看見了一個渾身濕漉漉的男生,相貌很模糊,還戴著和啤酒瓶底一樣厚的眼鏡。我們聊了很久,我不知不覺就睡著了,但是今天早上,他消失了……”
我心驚膽戰地講述著昨天晚上可怕的見鬼經曆。
想到昨天晚上發生的點點滴滴,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
“哇!你竟然真的遇到鬼了!”
美寂興奮地大聲驚呼,這樣奇怪的話語引來了更多人的注目和白眼,好像我們兩個是剛剛從火星上跑下來的怪物似的。
難道遇見鬼是一件很幸運的事?為什麼我還從美寂的話語裏聽出了羨慕的意味?
“美寂,我都快嚇死了,我真的沒想到活了十幾年竟然會見到鬼。”我無奈地感歎道。
雖然不期望美寂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但至少想讓她平靜下來,接受這個恐怖的事實。
“哈哈,好啦好啦,你現在不是沒事嗎?對了,昨天你出門前沒有用塔羅牌算過嗎?牌麵怎麼說?”
美寂一直特別癡迷於塔羅牌,癡迷程度絕對不亞於我,可是她似乎和古老的塔羅牌沒有緣分。雖然我悉心教過她很多次,但是迄今為止,她連牌義都沒有記熟。盡管如此,她對塔羅牌的癡迷卻絲毫沒有減弱,時不時就要問我塔羅牌給了什麼指示。
看到美寂興致勃勃的樣子,我真的不忍心告訴她,昨天塔羅牌竟然出了差錯。
“塔羅牌顯示失敗和轉折,但是似乎不太準,難道遇見像鬼一樣的男生就是所謂的轉折嗎?”
“失敗和轉折?昨天你去參加班級活動的確失敗了,但所謂的轉折,一定是指那個男生,他會再出現吧?塔羅牌曆史悠久,是絕對不會出錯的!”
雖然我也一直很相信塔羅牌,但是昨天牌麵的含義實在說不通。
“他可是鬼哦!怎麼會大白天出現在有這麼多人的地方?”我不甘心地反駁道,如果他再次出現,我一定會被嚇得魂飛魄散吧。
窗外的天空是幾近透明的藍,太陽為這塊藍色的帷幕巧妙地鍍上了一道金邊,軟綿綿的白雲調皮地變化著姿態。
我靜靜地望著這片迷人的景色,回憶起了昨天晚上那個男生的話。
他說,他是被這個世界遺棄的人。
他與我有那麼多相似之處,讓我忍不住懷疑他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或者是另一個空間的我。如果那個家夥不是鬼,那麼我們一定會成為十分要好的朋友吧。
因為我們都那樣孤單寂寞。
“丁零零——”
上課鈴聲很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和美寂一起走進教室,嘲笑聲並沒有減少。我像是動物園裏的動物一樣被眾人圍觀,直到老師走進教室,這些刺耳的聲音才漸漸消失。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人生不知不覺地變成了別人的笑料?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陌生卻又似曾相識的身影慢慢地走進了教室。那個人抬起頭的一瞬間,刺耳的尖叫聲立刻從我的喉嚨裏蹦了出來——
“鬼!是鬼!”
沒錯!就是昨天的那個“鬼”!
對!就是他!
那熟悉的像是啤酒瓶底一樣的鏡片,那張模糊的臉龐,那有些羞澀和靦腆的神情,讓我百分之百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天啊!難道他一直陰魂不散地跟著我嗎?難道我被鬼纏住了?
“拜托!那個白癡又在胡說什麼!”
“就是說,光天化日哪來的鬼?”
一陣陣嘲笑聲好像寒夜裏刺骨的海浪,不停地拍打著我疲憊不堪的心靈,可是即便如此,恐懼已經取代了其他的感受。
這時,老師的臉已經完全變成了茄子一樣的顏色,即便有黑框眼鏡擋著,眼裏那隨時會燃燒成火球的憤怒,依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看來還有新一輪的“狂風暴雨”等著我,我的運氣簡直差到了極點!
“崔妍希,你怎麼這麼失態?這是新來的轉學生,你竟然……你竟然說人家是鬼!真是太沒禮貌了,太讓老師失望了!”
什麼?
轉學生?
不會吧!天啊!他不是鬼,是轉學生?
我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但這總比他是鬼容易接受吧?
也就是說這是一個誤會,這個家夥真的隻是一個人在深更半夜的時候坐在河邊?
“老師,我誤會了,我不是故意的。”我默默地低下頭,難為情地解釋道,希望能得到老師的諒解。
可是向來凶巴巴的老師怎麼會接受我這樣不合理的解釋呢?怎麼會有人把新來的轉學生誤認成鬼?
“崔妍希,你不要狡辯了。你總是破壞課堂秩序,一定要受到懲罰。放學後,你去把操場打掃幹淨,掃不幹淨就別回家!”老師的話好像可怕的咒語,從講台上傳進我的耳中。
打掃操場?
天啊!那麼大的操場,我要掃到什麼時候才能掃完啊?
都怪這個家夥,如果不是他深更半夜裝神弄鬼地出現在河邊,如果不是他那麼陰森森地叫住了我,我又怎麼會受到這麼嚴重的懲罰?
這個騙子!
想到這裏,我咬牙切齒地瞪了講台上那個奇怪的男生一眼,恨不得把他抓過來,一個左勾拳,再一個右勾拳,好好教訓一下這個裝神弄鬼的小騙子。
礙於老師在教室裏,同學們強忍住了對我的嘲笑,可是那些譏諷的神色清清楚楚地顯示在臉上,任由他們怎麼掩飾都依舊那麼明顯。
“新同學,做一下自我介紹吧。”老師緩和了一下神色,對身邊那個怯懦的家夥說道。
那個男生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老師一眼,然後結結巴巴地說道:“大,大家好,我叫蘇俊基,希望大家……以後能互相照顧。”
話音剛落,他就像完成了一件比登天還難的大任務,迅速地低下了頭,讓人都來不及看清楚他的長相。
“蘇俊基”是他的名字?
看來我沒有認錯,他說話的語氣和動作與昨晚如出一轍,一樣的老實和膽小,隻不過多了一些羞澀,比起昨天晚上更內向了。
一陣哄堂大笑隨之而來,果然,像這樣老實的家夥,在我們班上一定會受到攻擊的。
女生們刺耳的議論聲再次從各個角落傳來,看來蘇俊基給大家帶來的震撼太大了,就連老師也沒辦法控製這樣的場麵。
蘇俊基臉上的神色變得越來越慌張,似乎很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如果說剛剛的他隻是怯懦,那麼現在,這個家夥因為這樣莫大的侮辱,整個人已經方寸大亂了。
看到他這樣,我竟然有些同情他了。
明媚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他看起來似乎有些憂傷。
整整一天的時間,蘇俊基一直被班上的女生嘲笑和譏諷著。托他的福,她們竟然已經淡忘我了,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蘇俊基那個可憐的家夥身上。
隨著放學鈴聲的響起,我有氣無力地拖著掃帚來到操場。看著太陽慢慢落下山,不知不覺已是黃昏了。
同學們匆匆走出了校園,這個時候大家都已經放學回家了吧。
唉……
看著諾大的操場,我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不知道天黑之前能不能掃完,如果回家晚了,媽媽一定又會念叨我。
我拖著掃帚慢慢地圍著操場轉圈,突然金成閔跑到我的麵前,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哇!崔妍希,你在做什麼?為什麼好像大娘一樣在掃地?”
大娘?
金成閔真是個討人厭的家夥,每次見到我,都要奚落我幾句他才開心。雖然我感覺他並不討厭我,可是為什麼他一定要做這麼討厭的事呢?
“喂!金成閔,你又開始發揮你說廢話的本領了嗎?我今天一定要收拾你!”
想到從昨天到今天這些不公平的待遇,我再也控製不住地衝了上去,恨不得立刻給金成閔一個超級無敵旋風踢,把他一腳踹到外星球上,眼不見為淨。
可是,我這樣的運動白癡怎麼可能追得上金成閔?
我拚了命地揮舞著掃帚,追著追著,卻發現他已經不見蹤影了。
“砰——”
突然,一個龐然大物擋住了我的去路,猛烈的撞擊讓我一陣眩暈,倒在了地上。
好痛啊!
隨著視線慢慢恢複過來,蘇俊基瞪著一雙眼睛迷茫地看著我,而我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連半米都不到。
他安靜地看著我,就像昨天深夜他坐在我身邊,安靜地聽我訴說一樣。
但是,我的怒火隨之而來。我憤怒地站起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帶一絲猶豫地轉身想要離開。
如果不是因為他,我怎麼會放學了都不能回家?
看到他再次出現,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我用力地邁著步子,怒氣衝衝地走回操場。可出乎意料的是,蘇俊基竟然一直沒有離開,而是像迷了路的小狗,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後。
我怎麼能說他是小狗呢?可是他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好像在尋找主人的流浪狗。
“喂!你快點走開啦!你已經害得我被罰了,還想怎麼樣?你這個騙子!”
我停下腳步,飛快地轉過身怒罵道。
他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擊,眼中閃爍著淚光,嘴唇翕動著,過了許久才說出話來:“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而且……而且昨天晚上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不是鬼……”
這麼說來,他昨天晚上好像的確和我這樣說過。
“那……那也是你害我被罰!”我不甘心地反駁道,可心裏有了一點點動搖。
“我,我隻是想和你做朋友。從小到大,大家都嘲笑我,隻有你肯告訴我你的心事。我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如果我的舉動傷害了你,那麼我會向你道歉,會離開。”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說到最後,竟然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空氣好像被凍結了一樣,連樹葉墜落的速度都減慢了,似乎在這一瞬間,少年的話觸動了周圍一草一木的靈魂,連它們都忍不住憂傷起來。
蘇俊基見我沒有再多說什麼,於是靜靜地轉過身想要離開。
他的影子在夕陽的餘暉下被拉得很長,看起來那麼孤單寂寞,好像深穀裏獨自盛開的百合,不沾塵世,沒有人陪伴。
淡淡的香氣隨著他的離開慢慢減弱,幾片樹葉飄落在他瘦削的肩膀上,仿佛也不忍心看他這樣孤獨地離去。
我的心已經徹底動搖了。
這個和我遭遇相似的家夥,此刻一定很需要一個人陪伴吧。
“蘇俊基,我答應和你做朋友!”我大聲地對他說道,一抹燦爛的笑容浮現在我的臉上。
他的身子微微一顫,慢慢地回過頭來,臉上也揚起了笑容。
在這個安靜的操場上,我們相視而笑,一道絢爛的彩虹不知道什麼時候掛在了天空上,連接著兩朵寂寞的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