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他有些憤怒。
他知道對對方來說,自己這個妹妹的未婚夫根本不算什麼,每當他開口傷她、氣她、辱她,她的眼裏也沒有一絲絲的悲涼,她的視線總是平靜的,無論他對她是好是壞,她都不在乎。
就算如此接近,也隻有他一人心跳如狂。
顧貞然站穩了身子,疑惑的瞧了他一眼,問道:“怎麼了?”
“沒事。”那雙手緩緩放開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隻聽他說:“……走吧。”
“……好。”
顧貞然連忙提燈跟上。
此時誰也沒有發現,在他們的身後,一個人影緩緩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張牡丹看著兩人的親昵,單手摸上胸口。
隱約有些刺痛。
和姐姐沒關係……是他……
可能秦坷甄注定要愛上別人,沒有柳陌婭,依舊有張芸。
張牡丹突然不知該回哪裏,夜風淒涼,她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門口,一個聲音悠悠傳入耳朵。
“難受嗎?”
轉身不見人影。
黑暗之中,那人又說道:“想搶男人,不能光用等的。”
*
回到裏屋,秦夫人給他們留了燈,自己早早回房歇著了。
她將燈籠的火熄滅,安置在角落,一轉身,正對上同樣剛從廚房出來的秦坷甄,四目相對,不到一秒的時間,兩人頭一次默契的移開了眼。
有一點尷尬殘留在心裏,顧貞然訕訕說道:“回屋吧。”
“恩。”
*
張牡丹向來不是個膽大的人。
她縮了縮脖子,驚恐張望道:“誰?!是誰在說話?!”
聲音的主人似乎沒有要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在附近,宛如運用什麼高超的手段,從遙遠的彼端傳來,星光穿梭大地,繁星點點。
張牡丹猛然想起說書人口中提過的,習武之人,能從千裏之外傳音入密,且高深者,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興許是遇見高人了。
“你是誰?!為何知道我的事?”
她不敢大聲說。
喃喃低語道。
卻遲遲等不到回應。
月上樹梢。其實仔細一看,便能瞧見枝葉搖動間,隱約有一黑影坐於枝頭,背靠著樹梢,那人手中拿著一條竹枝,好不愜意。
腰間一壺酒,時不時飲上一口,無論女人再如何在一旁輕喚,他也不打算出聲。
月影落在他深邃的眸子裏,微光流轉,宛如被上帝親吻過的側臉映襯在暗夜裏,隻一點燈光,遮掩不住男人的俊美。
他看起來十分淡定,幾乎沒有一絲感情波動。
但其實細看,那雙眼睛早已布滿陰翳。
*
正是春好,雨後初晴的大地尚留有一絲濕冷,小巷路口,幾人駐足停留。秦坷甄穿著便衣,一手執劍,規規矩矩站在路邊,低頭聽著秦夫人的叮囑。此去路途遙遠,凶險未知,除了早已知道劇情的顧貞然之外,在場幾人無一不感到動搖。
而原本最該猶豫彷徨的那一位此刻卻低頭微笑,雖然執劍而立,一身白衣的他更像是個學富五車的公子哥,他就光光是站在那裏,這張極具欺詐性的麵孔看起來實在無害,讓人下意識的忍不住要相信他,依靠他。
將近十五歲的年紀,個子比起同齡人來要高上許多,秦夫人是那麼沉穩的一人,秦坷甄遺傳了她的性子,氣質沉穩,比一般的少年早熟不少——雖然他在麵對張牡丹的時候很幼稚——但不得不承認,在為人處世的方麵,他有著與生俱來的直覺,他能輕易發現對方的弱點,並且在最短的時間內,分析出最能讓人產生好感的方案。
幾乎都不需要思考,在見到對方的第一麵本能地開始計算,不需要的、沒有利用價值的統統拋在腦後,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根本不需要考慮禮義仁孝。
前前後後叮囑完許多事兒,秦夫人的話匣子也終於停了下來,最後隻濕潤這一雙眼睛,不舍地看著高大的少年,哽咽道:“你……此去……還需一路小心……行李可都帶齊了?別忘了什麼才好……嗬,瞧我這把老骨頭,人老了記性也不行了。”
說著偷偷抹了抹眼淚,從懷裏掏出幾張銀票來,匆匆塞入他的手中,說道:“你去京都,一定少不了要花錢,為娘這些年來多多少少也有些積蓄,你都拿去,別委屈了自己。”
“娘……”秦坷甄看了一眼手中的銀票,也沒看清到底有多少,隻一皺眉,將東西還了回去:“這是您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我怎麼能拿?平日吃喝穿用也都需要錢,還是您自己留著吧。”
“坷兒……”
“秦夫人。”顧貞然搭上她的胳膊,輕聲勸道,“別讓坷甄在外擔心,您就留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