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間,他隻回過Z城一次。淩仲升仍然忙碌,和他妻子關慧心的關係也有些微妙轉變。可改變最大的恐怕還是洛安。
十五歲的少年,大約因為生活太過優越,漸漸開始生事打鬧逃學。淩仲升對兒子自小寵愛,但並不溺愛。隻是這幾年他的心思都在生意上,對兒子管得也少,根本不清楚為什麼原本懂事的兒子會變得如此叛逆乖張。
五年之後,二十五歲的淩泰正式進入淩氏工作,坐上了僅次於淩仲升的位置。
這時的淩仲升,身體已越來越差,而淩洛安依舊每日胡鬧生事,甚至早戀。淩仲升知道,兒子雖然不成器,但本質並不壞。隻是從小到大,他的生活太優渥太順利,品嚐不到挫折,也沒有任何危機意識。
此後的一年裏,淩仲升的身體每況愈下,一直在籌謀準備自己的身後事。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妻子早已同床異夢。
他明白他們之間的關係弄成這樣,也不能全怪她。是他先犯了錯,而她竟以同樣的方式報複,他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修補。他隻希望,她不要因為這些仇恨,傷害到他們的兒子。
但如果她真的不顧念母子親情,他也要給他的兒子留一條後路!
最後一次入院時,他已有預感,他在病床上寫了信,並將那些準備好的錢和股份都托付給了淩泰。
他很清楚他的為人,隻要他開口,他就一定會答應,並且會堅持到底。然而他同樣也清楚,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托付。洛安才十八歲,距離他大學畢業還有很多年,這是一條非常漫長的路。
除了公司眾人的壓力,他還要麵對關慧心的刁難,甚至是洛安的不理解。
在這條路上,他將獨自一人艱難跋涉。
他才二十六歲,為了他,已經放棄了原本的夢想,放棄了成長的土地,他甚至沒談過一場像樣的戀愛!難道現在又要他把自己年歲裏最好的時光貢獻給他的公司和兒子嗎?
那一刻,淩仲升覺得自己就像個無情的惡魔,一次又一次地剝奪了他的人生,隻為修補自己的遺憾!
然而,他的弟弟卻隻是輕輕一笑,按住了他原本打算收回文件的手:“已經說出的話,不可以收回。我是你的家人,難道你要我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返回歐洲?你放心,這並不是什麼難事,公司的事我早已上手,至於洛安……他這麼聰明,也許不用太久,我就能把公司轉交給他。或者……過不了幾天你的身體就會恢複,根本用不著我。”
那天,他坐在床榻前,靜靜地陪伴著他。
那時的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守,就是六年多。他們也都沒有料到,這天,竟成了他們的最後一麵。
這天深夜,淩仲升病情加重,搶救無效去世。
一個星期後,淩泰出示文件接手公司,震驚了整個淩氏。那天,淩洛安在指責他趁亂奪產之後,憤然離去。他第一次感受到眾叛親離,仿佛世上唯有他一人。
那夜,素來自律淡漠的他第一次去了酒吧。早已知曉是如此的局麵,可人心終究不是鋼鐵一般的死物。他告訴自己,總是需要一個習慣的過程。
隻要撐過去,撐過去就可以。
隻是無論如何……今天發生的事,他想徹底地忘記。
他向全能的主禱告,求他給予他勇氣,求他給他指引,求他寬恕他的罪:那些本不該有的退卻與懦弱,和這一晚的酒醉。
朦朧中,有人走了過來。迷離光線裏,她長發披肩,妝容濃重,卻偏偏有著明媚無比的眼瞳和可愛的笑容。
她那麼大膽,那麼放肆,不經許可便吻了他的唇。那唇帶著濃重的酒味和甜甜的水果味,她衝他軟軟一笑,像隻嫵媚性感的小貓:“別生氣嘛,喜歡你才親你的,別人我才不親!”
他有些怔愣,因為他看見那笑容的背後,藏著深深的寂寞。
那是失去至親之人的痛,與他一樣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