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不等我回答，他就轉身朝舞台的方向走去，並且順手把身上的西服外套遞給了我。他說：“披著這個，預防感冒！”
我下意識地接過外套抱在懷裏，等抬起頭的時候，隻看到了一個迅速走進人群的背影。
這家夥……
真是口硬心軟，他這是怕我感冒吧？
看不出來還挺體貼的嘛！
這樣想著，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一個人抱著衣服坐在椅子上發起了呆。
不知道盛昊倫是怎麼交涉的，總之等他回來的時候，婚禮已經繼續進行了。
“我們走吧。”
盛昊倫聳了聳肩，拉著我走出了婚禮現場。
“那個……”直到跟著他走出了酒店，被外麵暖洋洋的太陽一照，我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思緒，“香檳塔的事怎麼辦了，新郎新娘沒為難你吧？”
“怎麼會？”陽光下，盛昊倫嘴角微彎，勾出一個帶著點痞氣的笑容，細瓷般無暇的麵容好像在發光一樣，“我跟他們道歉啦，順便賠了他們損失費，而且今天的委托任務也不收費，他們就不計較了。”
“什麼？賠了損失費？今天的任務也不收費？”
我有點兒吃驚地望著他，卻沒有從他臉上看到一絲鬱悶的情緒。
“對不起，都怪我，我會把今天的錢還給你的。”
即使他不在意，我也沒辦法原諒自己。
說完這句話，我就深深低下了頭。
初夏的微風從我們身邊吹過，似乎有一種淡淡的青草香味溜進我的鼻子裏，然後我的下巴就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捧住，然後輕輕抬了起來。
“不要難過，也不要愧疚！”
盛昊倫的聲音裏似乎帶著一種神奇的魔力，讓我不由自主地陷進去。
而且，下巴上的觸感那麼清晰，就像是……就像是無處安放的心被溫柔的羽毛托住。
看到我終於不再低著頭，盛昊倫縮回了手，然後滿不在乎地在空中揮了揮。
“還什麼錢呀！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嗎，我開這個事務所可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發現這個世界上更多有趣的人和事。你不覺得每天都有新的意外、新的驚喜發生，是一件特別棒的事情嗎？”
說到這裏，他的眼睛亮得簡直讓人不敢直視，但是仔細看的話，裏麵似乎還帶著一絲回憶和悵惘。
“我想，如果每個人都能努力去感受這個世界，每天都能遇到新的驚喜，那麼抑鬱、煩悶等不好的情緒，都會被拋到九霄雲外去吧？”
他像是對我說，又像是對自己說，更像是對著空氣在說。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我覺得總是充滿了活力的他的身上閃過了一絲並不明顯的悲傷。
究竟是誰，讓這個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家夥露出了這樣的表情呢？
我突然很想知道答案。
2
因為這個小插曲，在盛昊倫送我回家的路上，氣氛顯得有點沉悶。
哥哥還沒有回家，隻有一群用人在打掃房間。我上樓的時候，看到我的房間還沒整理好，便沒有進去，而是拐進了哥哥的書房，漫無目的地在書架上翻找感興趣的書。
結果找來找去，全都是和公司管理有關的大部頭著作，什麼小說、漫畫都沒有，我氣餒地坐在哥哥的桌前，撐著下巴開始發呆。
漸漸地，我閉上了眼睛，下巴處似乎又傳來了那種很奇怪的被羽毛托住的感覺，似乎還是那雙有魔力的大手，這讓我從自怨自艾中回過神來。
可是等我一睜眼，眼前仍然隻有哥哥的書桌，沒看完的書攤開在麵前，我毫無興趣地掃了一眼，然後就把視線移向了其他地方。
“咦？那是什麼？”
我的目光突然一滯。
書桌的右上角，幾本有點散亂的書下麵壓著一個不起眼的文件袋，文件袋沒有封緊，裏麵有幾張紙的邊角露了出來。
最上麵的那張紙上，兩個清晰的字映入了我的眼簾——
“盛昊……”
盛昊什麼？
盛昊倫嗎？
心裏咯噔一聲，我猛地站起來，一把抽出那個文件袋，“嘩啦”一下倒出裏麵所有的資料。
雪白的紙張像是紛飛的蝴蝶，隨著我的動作在我眼前散開。
然後我倒吸一口涼氣，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天啊……這都是什麼？
哥哥這裏怎麼會有我跳草裙舞的照片？
還有這張，不正是我那天被成天聖的狂熱女粉絲撞到遊泳池裏的情形嗎？
咦？竟然還有盛昊倫穿著華麗的服裝在街頭派發傳單的照片。
……
這些都是哪裏來的？
哥哥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因為極度驚訝，我的腦子簡直都要停止運轉了，隻是機械地翻看著這堆散亂的資料，越看越心驚。
原來，哥哥竟然把我曾經做過的事情調查得這麼清楚，甚至不知道通過什麼途徑拿到了事發當時的照片，怪不得他前段時間每次提起盛昊倫和事務所時都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可是，這種時時刻刻被人窺視的感覺，哪怕是以保護為名義，也很難讓人接受吧？
我有點煩躁地扔開手裏的幾張照片，隨手拿起下麵的一張紙。
“盛昊倫身世調查資料？”
我因為哥哥的行為有點生氣的情緒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注意力一下子集中起來，然後屏住呼吸一字一句讀了下去。
“盛昊倫，盛家唯一繼承人，熱衷於各種創意活動，創辦Surprise事務所……”
看完一大段關於盛昊倫顯赫身世和事務所來曆的介紹後，我才恍然大悟，之前很多想不通的事情似乎一下子全都找到了答案。
為什麼盛昊倫10歲那年就能出入花藝世家大小姐的生日宴會，並且每次惡作劇成功還不被追究責任。
為什麼每次事務所執行任務時，任務的報酬都由委托人自己決定，盛昊倫從來不會和委托人討價還價。
為什麼那次哥哥在醫院抓到他男扮女裝想要溜進來時，會說“看在你父親的麵子上”之類的話。
……
盛家，那是和我們洛家齊名的大家族啊！
這一刻，我簡直不敢相信那個總是吊兒郎當、看起來萬事都不在乎的盛昊倫竟然是盛家唯一的繼承人。
在我的想象中，像盛家、洛家、嚴家這樣的大家族，千挑萬選出來的繼承人不都應該是我哥哥洛泰梓那樣的完美典範嗎？怎麼會有盛昊倫這樣的……呃……與眾不同的家夥？
繼續讀下去。
“盛昊倫9歲喪母……”
啊？
我的心猛地揪緊。
“其母親因長期病痛引發憂鬱症，盡管多方救治，最終仍自殺身亡。據曾經在盛家工作過的用人回憶，為了緩解母親的憂鬱症，盛昊倫曾在母親生前想盡辦法逗其開心，母親去世後他性格大變，以搞惡作劇為樂，最後惹惱盛家家主，被送去國外3年，回國後創辦Surprise事務所……”
原來是這樣……
手裏的紙輕飄飄地落到桌子上，我的心裏像是突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剛才讀過的文字似乎一個個都有了生命般，漸漸地在我眼前形成了一幅幅畫麵。
充滿了濃濃藥味的豪華房間裏，一個蒼白柔弱的年輕女人半靠在床頭，安靜地看著床前正手舞足蹈的孩子。
“媽媽，我今天在學校裏聽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講給你聽好不好？”
小盛昊倫身上還穿著校服，顯然是剛放學就來看望媽媽了，他漂亮的小臉上掛滿了討好的笑容，繪聲繪色地講述著：“森林裏來了一頭大象……”
笑話被小盛昊倫連說帶比畫地講完，他眼巴巴地看著媽媽，試圖從媽媽臉上看到一絲笑意，但最終隻是徒勞。
“媽媽……”他怯生生地伸出手握住媽媽柔軟的手掌，比星辰還要閃亮的黑眸漸漸暗淡了下來。
……
場景一換。
臉色更加蒼白的女人從睡夢中醒來，緊皺的眉間布滿化不開的憂傷，她睜著空洞的眼睛望著天花板，直到一個充滿興奮的童聲突然出現在房間裏。
小男孩似乎長高了一點，他穿著一件鮮豔的鬥篷，小臉被塗抹得白白的，鼻尖還點上了一點紅色，頭上戴著一頂高高的帽子，滑稽又可笑地學著電影裏小醜的樣子一扭一扭地走過來。
“哈哈！媽媽，你看我的新造型好不好笑？我給你表演一個節目好不好？”
說完，他擠眉弄眼地做了一個鬼臉，隻是一雙眼睛仍然充滿渴望地看著媽媽。
“咳咳……”這一次，女人並沒有給他表演的機會，而是無力地揮了揮手，“小倫，媽媽很累，改天再表演好嗎？”
本來還興高采烈的小盛昊倫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懂事地點了點頭，然後跑過去幫媽媽掖了掖被角。
“媽媽，你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再來看你。”
……
場景不斷變化，小男孩也在不斷長大，可是不管他怎麼努力，躺在床上的年輕女人還是越來越憔悴，越來越瘦弱。
終於有一天，場景變成了一個布置得莊嚴肅穆的靈堂，靈堂中央掛著的照片上，女人溫婉地微笑著。
在眾人雜亂的哭泣聲中，一個小男孩挺直脊背一言不發地跪在那裏，他沒有哭，隻是愣愣地看著照片上媽媽的笑容。
“原來，媽媽笑起來這麼好看，要是我能讓她一直這樣笑就好了……”
……
“啪嗒——”
熱熱的液體從臉上滑落，滴到手背上，很快變得冰涼。想象中的場景戛然而止，我再也不忍心去想象當初小小的盛昊倫是怎麼努力地逗媽媽開心的。
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不知道為什麼，以前我看電視上那種八點檔的苦情劇從來不會像別人一樣感動得稀裏嘩啦，可是今天，一想到盛昊倫曾經經曆過那樣的時光，我就忍不住心疼。
正因為經曆過了這樣無力的失敗，年幼的盛昊倫才會把一切原因歸到自己的弱小上，後來才會劍走偏鋒不停訓練自己惡搞的能力吧？
我想起嚴真心曾經說過，似乎也正是從10歲開始，盛昊倫變成了一個愛搞惡作劇的人，他努力想出各種各樣新奇的點子，為的就是換來大家的笑容嗎？
耳邊響起下午他對我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