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西波藤又垂到地上繼續蜿蜒匍匐。要想在地麵眾多的植物中分辨出西波藤又是多麼困難,在這些植物中,有石鬆、有葉子寬大的“埃利利妮婭”、有樹冠為玫瑰色的“加裏昂德拉”、還有一種名為“裏普薩爾”的植物,它像裹著一根電線那樣繞在西波藤外麵。西波藤時而鑽入大片白色牽牛花的蔓莖裏,時而在香草的粗莖下匍匐,時而又穿行於西番蓮、蘋果樹、葡萄藤的嫩枝以及各種長匐莖中。
當幾個年輕人重新找到西波藤時,他們是多麼高興啊!因為這樣他們又可以繼續中斷一時的散步了。
他們就這樣走了一個小時,卻仍然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們快要走到西波藤的盡頭了。他們使勁地搖著藤條,可它卻巋然不動。成百隻小鳥驚得振翅飛起,若幹隻猴子忙著從一棵樹逃竄到另一棵樹,仿佛要為他們指路一般。
若是有矮樹叢擋住了去路該怎麼辦?沒關係,他們會用砍刀殺出一個缺口,然後從中鑽過去。有時,他們會遇到一塊長滿綠色植物的高大岩石,西波藤象條蛇一樣從上麵匍匐穿過,於是他們便攀上並越過岩石,然後繼續趕路。
很快,在他們麵前便出現了一片開闊的空地。樹木的生長不可缺少陽光與空氣,在這片空氣更新鮮的空地上,孤零零地立著一棵典型的熱帶樹種——香蕉樹。熱帶地區的居民常以香蕉為食。根據洪堡特教授的觀察,這種樹“在人類文明起源時就已經與人類作伴了”。上麵綴滿花草的西波藤纏繞在香蕉樹高高的枝杈間,從空地的一端延伸向另一端,然後重新又消失在森林中。
“咱們是不是該停下來了?”馬諾埃爾提出了要求。
“不!一千個不!”貝尼托喊道,“在到達西波藤盡頭之前絕不停下來!”
“可是,”米娜接過話茬說,“咱們也該考慮回去了。”
“哦!親愛的小姐;再繼續走下去吧!繼續走下去吧!”麗娜央求道。
“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貝尼托附和說。
於是,這群冒失鬼便繼續深入森林。越往前走,森林便越開闊,這樣,他們走起來也比以前容易多了。
西波藤斜向北方繼續蜿蜒前進,仿佛又要回到岸邊一樣。這樣,順藤前進就不像剛才那樣困難重重了,因為他們現在離河的右岸很近,而且要是回去的話也會很方便。
又向前走了一刻鍾,在亞馬遜河的一條小支流前,有一道很深的溝壑,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一座由網狀的枝條組成的藤橋剛好跨過這道溝壑。西波藤在這裏分為兩支,好像這座藤橋的兩排欄杆一樣,從溝壑上麵穿越過去。
馬諾埃爾想拉住米娜,他說:
“米娜,快停下!快停下!既然貝尼托願意,那就讓他繼續走吧。咱們在這兒等他!”
“不!親愛的小姐,來啊!快來呀!”麗娜叫道,“別害怕!西波藤越來越細了,我們就快走到盡頭了!”
大膽的混血姑娘邊說邊跟在貝尼托後麵,毫不猶豫地踏上藤橋。
“真是些孩子!”米娜說道,“來吧,我親愛的馬諾埃爾,咱們得跟著他們!”
這樣,幾個人都通過了這座像秋千一樣晃晃悠悠的藤橋,重又深入參天大樹的穹頂之下,繼續前進。
沿著河流的方向,順著這條永無止境的西波藤走了還不到十分鍾,幾個人便停了下來,這次停下來可不是毫無道理的。
“我們是不是已經到了西波藤的盡頭了?”米娜問。
“還沒有!”貝尼托回答說,“不過,我們還是小心謹慎些為好!你們看……”
貝尼托指著這條消失在一棵高大的榕樹枝椏中的西波藤嚷道。此時的西波藤正劇烈地晃動著。
“是誰在搖動西波藤?”馬諾埃爾問道。
“也許是一隻野獸,咱們還是小心點兒!”
貝尼托說著,舉起獵槍,示意大家讓他過去。他向前走了十步。
馬諾埃爾和兩位姑娘以及那個黑人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突然,貝尼托大叫一聲,大家看到他撲向一顆大樹。於是,幾個人也快速奔向大樹。
大家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幕慘景:
一個男人脖子吊在西波藤的盡頭,正在掙紮著。他在柔軟得像條繩子般的西波藤上打了個活扣,剛才西波藤的劇烈晃動正是由於他在臨死之前的抽搐引起的。
貝尼托一個箭步撲向這個不幸的人,並用砍刀砍斷了西波藤。
這個上吊的人滑向地麵,馬諾埃爾俯身搶救他,如果為時不晚的話,也許還能將他救活。
“可憐的人!”米娜喃喃說道。
“馬諾埃爾先生!馬諾埃爾先生!”麗娜喊道,“他還有呼吸!他的心還在跳!得把他救活!”
“我也這麼想,”馬諾埃爾回答,“看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
這人大約有三十幾歲,是個白人,但是穿得很破,也非常瘦,好像曾經受到過很大的痛苦似的。
在他腳下,有一個空壺,還有一個用棕櫚木做的比爾拋開②,上麵拴著一個烏龜頭形狀的小球。
“上吊,上吊,”麗娜反複說道,“還那麼年輕,是什麼事把他推到這一步呢?”
馬諾埃爾及時將這個可憐的人救活過來了,他睜開眼睛,重重地歎了口氣,“唉!”,毫無思想準備的麗娜嚇得尖叫了起來。
“你是誰啊?我的朋友?”貝尼托問他。
“一個差點兒吊死的人!”
“可您叫什麼名字呢?”
“等等,讓我想一下。”他邊拍著額頭邊說,“啊!我叫弗拉戈索,如果我還行的話,我很願意為您理發、刮胡子,還可以用我的手藝滿足您的各種要求!我是個理發師,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個最走投無路的費加羅③!”
“那您怎麼想到要……”
“唉!那又有什麼辦法啊!好心的先生!”弗拉戈索笑著歎道,“我當時真是絕望極了!口袋裏一個子兒也沒有,可我還得趕三千多公裏的路程,我可一點兒也沒辦法安慰自己!就這樣,我喪失了勇氣!”
總體看來,這個弗拉戈索五官端正,討人喜歡。隨著他慢慢蘇醒,大家發現他原本是個開朗的人。他屬於那些流動理發師中的一員。他們出沒於上亞馬遜河岸,在各個村落中靠給黑人及印第安人理發謀生。這些黑人和印第安人,不管男女,都非常欣賞他們的手藝。
而這個可憐的、不幸的、被人遺棄的弗拉戈索,迷失在這片森林,四十個小時沒吃上飯,於是,他一時犯起糊塗,後果嘛,您就知道了。
“我的朋友,”貝尼托對他說,“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回伊基托斯莊園。”
“啊!真的!太好了!”弗拉戈索答道,“你們救了我,我就是你們的仆人了!你們剛才真不該救我啊!”
“嗨!我親愛的小姐!剛才咱們繼續散步可真是做對了!”麗娜說。
“我怎麼也沒想到咱們會在西波藤的另一頭找到一個人!”貝尼托說。
“而且尤其是一個處於困境、正在上吊的理發師!”費拉戈索回答。
費拉戈索重又變得活潑起來。在大家告訴了他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他熱烈地感謝麗娜出的這個“順藤前進”的好主意。隨後,大家一起回到莊園。在莊園裏,費拉戈索受到熱情的接待,他再也不想、也再不需要重新開始他那慘淡的營生了。
①阿裏亞娜和米諾斯均為希臘神話中的人物。在希臘神話中,阿裏亞娜用細線幫助提修斯逃出迷宮。
②一種接球玩具,在一根小棒上用細繩拴一個小球,玩時將小球向上拋去,用小棒的尖端或棒頂的盤子接住。
③費加羅:十八世紀末法國劇作家博馬舍的作品《費加羅的婚禮》中的主人公——一個理發師的名字。從此便成了理發師的代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