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郎什麼也沒說,
隻是在口中不斷重複著“迷途的羔羊、迷途的羔羊”。
原口的畫完成了。丹青會將那幅畫掛在展覽會場的正前麵,然後還在畫前擺了一張長長的椅子,是為了讓人休息,讓人欣賞畫用的;還可以邊休息邊欣賞畫作。丹青會給那些低徊欣賞這部作品的眾多觀眾提供方便,這是特別的待遇。因為這幅畫很特別,或者說這是幅吸引人的作品。有少數人認為那是因為畫中人物的緣故,一兩個會員辯說是因為這幅畫太大的原因。這幅畫很大沒錯。裱上寬五寸的金邊框後,的確變大了不少。
原口在展覽前一天前來檢視。他坐在椅子上,嘴裏叼了支煙鬥,端視了畫作好一會兒。好不容易才站起身來,仔細地巡覽了會場一周。然後他又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緩緩地抽了第二支。
畫展當天,許多觀眾聚集在《森林女子》這幅作品前。特地擺設的長椅變成了沒用的東西,隻成了疲累的人用來歇腳的道具。不過還是有人一邊休息,一邊評論著《森林女子》。
美彌子在畫展的第二天偕同丈夫前來。原口帶領他們參觀。當他們來到《森林女子》這幅作品前,原口看著他們倆,問:“如何?”她的丈夫回答說:“很好。”眼鏡後的雙眼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畫中的眸子。
“舉著蒲扇置在額頭上遮陽的姿勢很好。不愧是專家,連這個地方都注意到了。光線照射到臉部的亮度也拿捏得很好。陰影和日照的界限很明確,臉部的光線變化也很有趣。”
“全都是照當事人的喜好所畫的,功不在我。”
“托您的福。”美彌子道了聲謝。
“我也是托您的福了。”這回換原口道謝。
丈夫聽說是老婆的功勞,似乎就顯得更開心了。三人當中道謝得最鄭重的是美彌子的丈夫。
開展後的第一個禮拜六下午,來了很多人。廣田老師、野野宮、與次郎和三四郎。他們四個人繞道先進入展覽《森林女子》的會場。
“就是那幅,就是那幅!”與次郎說。
會場內聚集了好多人。三四郎在入口猶豫了一下,野野宮滿不在乎地走了進去。三四郎跟在大家後麵瞄了一下便退下,坐在長椅上等大家。
“畫得又棒又大幅耶!”與次郎說。
“聽說好像要請佐佐木買下來。”廣田老師說。
“比起我……”與次郎說到一半,看到三四郎麵有難色地癱在那裏,於是閉上了嘴。
“顏色的掌握挺有水平的,毋寧說是幅得意之作。”野野宮評道。
“畫得有點太過細膩了,他自己應該會覺得畫不出鼓聲咚咚的作品。”廣田老師批評道。
“什麼叫作鼓聲咚咚的畫?”
“就是像鼓聲一樣不按牌理出牌,有趣的畫啊!”
兩個人都笑了。他們兩人盡是對這幅畫作的技巧做批評,與次郎提出異議。
“不管是誰來畫裏見小姐,都不可能畫得馬馬虎虎的啦!”
野野宮為了在目錄上做記號,一隻手伸入口袋裏找鉛筆。結果鉛筆沒找到,卻掏出一張明信片來。一看,是美彌子的結婚喜帖。喜宴早已舉行過了。野野宮和廣田老師當天都穿上大禮服出席。三四郎回到東京那天才在住處的書桌上看到喜帖,然而時間早已過了。
野野宮將喜帖撕碎,丟在地上。許久,才又和老師一起評論外頭的其他畫。與次郎來到三四郎身旁。
“如何,森林的女子?”
“森林女子這個標題不好。”
“那應該取做什麼名字?”
三四郎什麼也沒說,隻是在口中不斷重複著“迷途的羔羊、迷途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