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個住宅區外開著個五金雜貨店。隔壁有一間出租屋,裏麵住著個病懨懨的小夥子,為了治病他負債累累,上門討債的人經常不斷。

他窮得連電費都交不起,家裏用電早就被停掉了,夜裏為了照明,他經常到我這裏買蠟燭。一天夜裏他又到我這裏,說是要買煤油:“蠟燭花銷高,我用玻璃瓶做了個煤油燈,點煤油會省些錢。”

在21世紀還點煤油燈照明,這太不可思議了!

當我把10元錢的煤油交給他時,他吭吭唧唧、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我沒現錢,賒賬行嗎?”

我有點同情他,於是同意了。

這個平時總沉默寡言的小夥子連句客氣話也沒說就離開了。以後再見麵,他總是躲躲閃閃的,從來沒提過還錢的事。我也不計較,不就10元錢嗎,不還又怎麼樣?

一晃兩年過去,那10元錢的煤油他竟然還沒用完。我知道他為了省錢,夜裏常常不點煤油燈,黑燈瞎火的。

有天夜裏我雜貨店的電路出了毛病,急需找一張矮凳登高檢修,就到小夥子那邊去借。

小夥子那邊照樣黑燈瞎火,我敲門後他老半天才點亮煤油燈出來。燈光下他神色很難看,臉上似乎還有淚痕。我估計他會擔心我是上門討債的,於是馬上說明了來意,並安慰他說:“以後要煤油盡管到我那裏灌,不要夜裏總是黑燈瞎火的。遠親不如近鄰,就是常年免費為你提供點燈的煤油又算個啥?”

他用長長的歎息來回答我。

我又說:“你年紀輕輕的,把身體調治好,再琢磨著做點事,不愁沒有好日子過!”

他點了點頭。點頭時他用了很大勁,似乎拚足了周身的力氣。

後來,他居然奇跡般康複了,還搬到另外一個住宅區開了家小商店。聽說他經過幾年打拚,還清了所有債務,可我那10元錢他一直未還。偶然碰到過幾次,他也隻是淺淺地一笑,並不說話。我想這樁小事他肯定是忘了,也不值得為區區10元錢張嘴討債,算了。

去年初,我在鬧市區買了套房子,距那小夥子的商店不遠。新房裝修時我錢不湊手,就向親戚親友借,東拚西湊還差5萬元。好在一家裝修公司老板同意墊資給我裝修,約定年底付欠款,並立下了字據。

年底到了我去裝修公司還款,老板說前幾天已經有人替我還上了那5萬元錢!

世上哪有替人還錢也不說一聲的?我刨根問底向老板打聽,老板說還錢的是個小夥子,自稱是我的朋友:“他還款後取走了借據,當麵撕碎,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就離開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姓啥名誰。”

我在親戚朋友圈裏打聽遍了,也沒有找到替我還款的人,後來突然想到了那個小夥子。可是,僅僅因為10元錢的煤油,他就能為我還5萬元的欠款嗎?不可能!

不過,我還是去向那個小夥子打聽。他欲言又止,吭吭唧唧了老半天才說:“在這個世上,你是唯一沒有向我逼債的債主。”

我說:“我是問,是不是你替我……”

他很平靜地說:“還記得你到我家借矮凳那天晚上嗎?你說的那番話,是在我準備自殺的前一刻說的!那話是我唯一留戀人間的亮光,使我感覺到這世上並非沒有溫暖和奔頭。你借了矮凳離開後,我就放棄了自殺的念頭。”

我吃了一驚,愣愣地看著他:我的那番話,難道就是他替我還款的原因?

總是寡言少語的他這時話卻多起來:“你在我完全絕望,生命的油燈即將幹枯的時候,為油燈注滿了油,使油燈重新燃亮,照亮了我今後的路!因此,我欠你的絕不是10元錢,應當用一生的努力去償還才行!”

尹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