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一番話下來莫說張老爺早已老淚縱橫了,便是老夫人也臉色發白傷心的搖搖欲墜。
許楚點點頭,看了一眼周圍或是好奇或是質疑的人,最後將目光落在了抬著棺槨想要強行蓋棺的幾個人身上。瞧那為首的年歲不小,滿麵愁容,雖然沒有淒苦但卻也是滿臉抑鬱。而緊隨他身後的年輕人,眼眶紅腫,眼下烏青,端的是傷心之態。許楚猜想該是錢家老爺跟錢家少爺無虞了。
她心裏對堂上人的神情有了了解,便不再逗留,言簡意賅的問道:“不知何時方便驗屍?”
“就現在,老夫親自帶許姑娘去。”
然而還未等張老爺上前,就見錢家老爺憤憤道:“張兄,你當真要這般落我錢家臉麵?你可知,這一驗屍若是尋得到問題還罷了,若是尋不到,那錢家跟張家可就算真正的撕破臉了,往後......”
話裏未盡的威脅,是毋庸置疑的。對於兩家較量,許楚無意摻和,隻冷眼旁觀的站在一旁。
此時張家老爺還未發話,就瞧見其夫人哆嗦著身體指著錢家人尖聲怒喝:“往後又如何?我嫡親的女兒都被人禍害死了,就算往後有天大的好處,又有何用?難不成還要便宜了旁人不成。”
自從知道女兒的死訊,張家老夫人就已經傷心欲死了,但卻也知道世事無常,若是暴斃也該是自家女兒命該如此。可偏生女兒死的前一日,她還尋了教養嬤嬤跟大夫問過脈象,當時想的是怕女兒少不知事耽擱了子嗣大事兒,可轉天就聽到女兒的喪訊。這讓她如何自持?
眼下沒有潑婦罵街,已然是克製跟冷靜了。
錢家老爺被這番嗬斥弄的灰頭土臉,又見前來吊唁的賓客議論紛紛,當即怒而拂袖離去。隻留下錢少爺跟錢家繼夫人善後。
且說錢家繼夫人淚盈於睫,一臉傷心惋惜的勸說著張家人,嘴上也連連道兒媳當真是個可憐見的。引的張家老夫婦還真對她軟了幾分態度,也唯有許楚冷眼瞧著,雖然不置一詞但卻蹙眉頗有不耐。
因著錢家人的默許,接下來驗屍還算順利。隻是跟隨著衙役前來的縣衙仵作時不時嘲諷許楚幾句,卻得不到半分回應,最後自討沒趣的幹咳一聲站在一邊等著瞧那小女子出醜。
自古驗屍就是晦氣事兒,加上錢家跟張家翻了臉,前來的賓客不想被殃及,所以這會兒也都隨著錢管家的安排各自離開。自然的,那縣太爺也早早就丟下幾句不痛不癢的關切去了錢家書房暫歇。所以眼下豁然的大廳,也不過許楚幾人,還有張家的幾個護院跟下人。
許楚無視耳邊傳來的哭聲跟抽泣聲,直接打開了工具箱,取出鑷子紗布等物。待到準備妥當,她才上前一步直麵棺槨中的女屍。
“接下來我要驗屍了,許是會有不敬之處,若有忌諱之處或是質疑我驗屍方式之處,還請早些說明。”許楚掀開屍體之上蓋著的華麗綢布,一邊戴好簡易手套,觀察著屍體狀況,一邊冷聲開口道。
“有何問題,人都死了,還忌諱什麼,你隻管驗看隻求還我女兒公道。”
隨著張家老爺吩咐下人都退下,瞬間大廳之中就多了幾分寒意跟陰冷之氣。不過這對於留在廳上的幾人來說,卻算不得什麼。
“若是沒有問題,那勞煩尋個人幫我記錄。”
自出師以來,她就恪盡此習慣,但凡勘驗屍體,無論是貧苦人家還是高門大院,總要寫下驗屍單留為憑證,而後還會謄寫兩份。一份送至衙門存檔,一份留於自己以方便書寫手劄。若是主家需要,她自然不會吝嗇送出一份。
然而此時,無論是哭得死去活來的張家老夫人,亦或是強忍悲痛的張家老爺都沒有心思提筆,就更別提親手書寫女兒的死狀了。
顯然許楚也想到了此處,不禁皺眉歎口氣,剛要伸手將紙筆拿到身前,卻見一雙骨節分明大手在她之前取了靜置的紙筆。
“我來記。”
此時眾人俱是一愣,抬頭一看,卻見一身姿挺拔的男子大步上前,麵色無常的拿了紙筆看向許楚。
男子玉簪束發,一襲暗紋金絲衣袍,清姿卓越,縱然再無其他華貴配飾,都難掩其風華與貴氣。隨著男子向前的動作,他冷清的聲音響起,神色淡淡卻難掩對許楚的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