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的傳統裏,白麵書生、江湖好漢、忠臣孝子,以上三類大體上就是中國古代文藝作品中男性“正麵形象”的主要類型。千百年來,這三類形象不斷地在書本中被表彰,在舞台上被扮演,在民眾中被傳說。久而久之,便幾乎成了中國男性的典型代表。這實在是一件令人遺憾的事。道理也很簡單,因為這三類男人,一類是女性化的,一類是無性化的,還有一類是半女性化半無性化的(易中天語)。如果他們果真是中國男性的典型代表,則中國的男人,豈非就“不象男人”?
幸而事實並非如此。一方麵,這三類人物似乎並不能說就是中國男人的代表,比方說,占中國人口絕大多數的農民,他們就代表不了。另一方麵,生活中的文人、好漢、臣子們,大約也未必就是書本中和舞台上那樣女性化和無性化。要言之,他們是被“說成”無性化和女性化的。我們的傳統文化和長達數千年之久的封建專製主義政治製度,可能是造成無性化和女性化傾向的二個重要原因。我們知道,這種製度的一個特點,就是最終隻承認一個人是男人。這個人就是皇帝。皇帝“乾鋼獨斷”,是絕對的和唯一的陽剛。而在今天,這種狀況得到了很大的改變。這就是商品經濟的崛起,使更多的人得以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才能,創辦自己的“帝國”,即“商業帝國”。這些人大多雄心勃勃、野心勃勃地想做一個“商業帝國”的主宰。從他們很多人身上,我們看到那種“王者之氣”,即有別於傳統文化的真正的中國男人。十幾年前中國人還在叫喊:尋找中國的男子漢。這多少有點讓中國男人尷尬,特別是上海人在尋找男子漢的幾年中表現出來的那種無可奈何的態度。他們仿佛是苦笑著對自己的男同胞進行了自嘲。1991年,上海電視台製作了《海派丈夫變奏曲》的節目,其主題歌可以視為上海人“尋找男子漢”的答案:“男子漢哪裏有?大丈夫滿街走,小李拎菜籃呀,老王買煤球;小張拿牛奶呀,老趙買醬油,妻子吼一吼呀,丈夫抖三抖!工資獎金全上交,殘湯剩飯歸己有!重活髒活一人幹,任打任罵不還手”。這可真是令人哭笑不得。而大多數中國人把男子漢理解為日本影星高倉健那種不荀言笑的深沉模式。於是在北方,在自古燕趙多悲歌、在從來不乏勇士、壯士的華北大平原上,出現了一些摹仿王朔小說中的粗、痞、狂、俗、侃等冒牌男子漢形象。
十幾年過去了,再也沒有人去尋找男子漢了。因為他們作為真正的男子漢,早已借助商品經濟的發展,如同一個個帝國一般,在現實中崛起。他們不一定是高大的身材、寬厚的肩膀、棱角分明的麵容和渾厚深沉的嗓或表麵上如何地“陽剛”,滿不在乎一擲千金的“派”。他們靠智慧稱王,他們敢於冒險善於冒險的本領,可稱當代英雄。他們堅忍不拔的毅力,使任何困難都不能使他們難倒,他們的策劃和投資就如同是決策千裏指揮千軍萬馬的統帥和國王。他們這些所言所行表現出不同凡響。
李某和他們那一茬人中的大多數一樣,缺乏完整的學校教育和社會起點。1970年初中畢業的他打起背包彙入黑龍江建設兵團,一去北大荒就是7年。初中文憑就是他最高學曆,此後返城、失業、燒鍋爐、當炊事員、做小買賣,並因做小生意被勞教,所有該經曆的磨難他一樣都沒躲過去。英雄的命運往往就是這樣。可是在他身上你卻看不到磨難通常帶給人的油滑和陰暗。言談舉止也絕不是樸實的大老粗,或自以為是的傻大款。他的措辭、他的衣著品位,都絕不僅僅像一個初等學曆的人,他恰到好處的禮節和幽默,都讓你覺得他是個很在意自己形象和生存狀態的人。
小時候,李某是那種典型的聰明卻不用功的孩子。4兄弟中他性子最急,花樣最多。因為調皮沒少挨恪守棍棒出孝子的父親的打。就像街上每個從你身邊跑過的小淘氣。家長、老師、同學從沒對他抱過什麼奢望。如果說有什麼特殊之處,他的朋友會說:他想法挺怪的,和別人不一樣。在北大荒,能開上聯合收割機是榮譽。他當上了康拜因手。別人都穿破舊衣服應付滿身機油,他卻穿著一件雪白的確良襯衫(這含有理想主義者的色彩)用鐮刀割麥子,他又在一片驚詫中穿著嶄新的藍的卡製服迎接鋒利的麥芒。大家說他是敗家子兒,可他有他的道理:對農民來說,豐收是真正的節目,當然要穿最好的衣服。而且一件舊衣服本來還能穿2個月,一磨破徹底不能穿了:新的卡衣服很結實,充其量也就是磨舊點(有自己的想法)。連朝夕相處的好哥們都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他(獨特),他也從不解釋(自信)。
李某走過的路,證明他是個有智慧的人。但你很難下結論,說他是由於智商高,還是做生意講信義,或善於抓機遇而最終得到成功。這些都是,又都不是。應該說他的成功得益於他的悟性和綜合指數較高。因此能把很多領域的事都處理好。有智謀,耍小聰明的人很多,卻不一定都有魅力、有情義。祖籍東北的李某生性豪爽,愛熱鬧。時常聚集一幫朋友吃喝、娛樂。而他又總是成為熱鬧的中心。朋友說:那不是因為他有錢,而是因為他熱情。活躍和以誠相待!他這人實在。大家在一起從沒因為他有錢而有距離。至於幫助過他的人他都記得很清楚。而且皆有回報。他沒有舊式富豪的毛病,比如傲慢、無禮、無視他人。
有一種人,無論地位高低,總顯示出趨高性。按照弗洛依德的觀點,此種人是將物質需求轉化成了精神活動。心理學家認為,這更多是教化的結果。各類報導都告訴我們,李某出身工人家庭,從北京小胡同的大雜院走出來。可他的一些思維方式和行為表現卻顯示出與通常大雜院背景的不協調。(這種人要麼被摒棄,要麼出人頭地)。有一個細節值得注意:他父親是工廠科室幹部,而且早年畢業於哈爾濱鐵道學院,日語很出色。在李氏兄弟的記憶中,父親的教育很嚴厲,尤其對學習問題。父親曾將沒有完成作業的孩子從熟睡中揪起來揍一頓,也曾在每人月生活費10多元的條件下為四兄弟請家庭教師。在一個缺少貴族的時代裏,知識多少會使人在精神上高貴一些。
李某遠遠超越了他的同齡人。卻仍然保持著那一代人的生活理想。從他的價值觀念、做事方式,甚至生活習慣,你很容易認出他是老三屆的。他最愛吃的是酸菜白肉,最愛唱的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兩棟別墅都因長期閑置,分別租了出去,現在他和夫人、女兒住在一套普通公寓裏!沒鋪地毯的地麵、簡簡單單的家具,隻是比工薪家庭的住房寬敞些;甚至還沒他們裝修得講究。唯一讓人覺得有些氣派的就是那套能調144張視盤的聲像設備和數棵直衝屋頂的高大綠葉植物。按說做總經理是最累的,做到董事長就不累了。而做到跨國公司的董事長就該有時間陪伴家人出國渡假、打高爾夫了。而李某每天仍在那間20多平米、略顯簡陋的辦公室裏忙得團團轉。在他看來,有了錢,其他方麵比如人品、教養也該相應的更高,其實人隻有到了某種境界的時候,才有可能真正活得隨心所欲。花上千萬元買車和吃幾塊錢一盤的酸菜白肉在他看來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