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章 吟詠悲歌(1 / 3)

我有一天也會愛上什麼人嗎?如果他死了,我也會不惜代價,想方設法留住他嗎?

夜色籠罩下,繁華的都市宛如五色琉璃般璀璨,放眼望去,盡是整潔的建築、閃爍的霓虹。和古往今來所有的都市一樣,這裏的笙歌歡笑集中在奢華頹靡的燈紅酒綠之中,冷寂愁苦都埋沒在無人問津的貧瘠角落。

在最不起眼的黑暗裏,有一座低矮的城隍廟,孤零零地瑟縮在城市的夾縫中,仿佛不敢揚眉吐氣,更羞於與那些高大輝煌的建築躋身同列。城隍廟裏裏外外的彩漆早就被剝落,塑像破損、幾案蒙塵——百年之前仍得香火供奉的神祇,如今早被世人遺忘。那些弱者投牒、城隍辦案的故事,對如今的人們而言,隻是街頭巷尾尚未泯滅的傳說,再沒有人會當真。

然而這個夜晚,一個豔麗時髦的女子走進了破敗的城隍廟。

她的腳步小心翼翼,不知是畏懼黑暗中猙獰的塑像,還是擔心滿地灰塵玷汙了她高檔的鞋襪。

廟中連個跪拜的蒲團草墊也沒有。這女子也不跪拜,隻在城隍塑像前合掌鞠躬,口中念念有詞:“過往神仙慈悲,務必幫我!能得神仙解救,我一定供奉香火、修葺殿堂。”說罷,她從包裏抽出一張疊好的黃紙,在香鼎中焚化。

跳躍的火光映亮了她怯懦的臉龐,也勾勒出黑暗中城隍那悲憫正義的眉目。女子又向上鞠躬,看了塑像幾眼,似乎覺得氣氛可怕,便像逃走一樣匆匆離去。

城隍廟外是一條偏僻的甬巷,靜謐被高跟鞋“嗒嗒”的聲音踩碎。夜風飄過,讓這女子更加心慌意亂。

她在黑夜裏慌張地疾走,耳邊忽然響起縹緲的話語:“明天中午12點,流熙街咖啡店。有人助你解難。”

“誰?!”女子嚇得尖叫起來,隻覺得心膽都要被嚇破。

周遭並沒有人。她在涼風中定了定心神,機械地自言自語:“12點,流熙街,咖啡店……”

薇香居住的深山之外,有個普通小鎮。3月23是本地的傳統集會,向來平靜的小鎮在這天十分熱鬧,遊人如織。大多數人隻記得這天是集市好玩的日子,卻忘了集市的由來:3月23被當作吉慶的日子,因為這天是本地山神的生辰。

方圓百裏之內,恐怕隻有薇香對山神的生日念念不忘。她一大早就留下春空看家,帶著小留下山去了。本地山神是龍家世交,每年這天,龍家的家主都會到山神廟表示祝賀。

集市熱鬧非凡,山腳下的山神廟卻冷冷清清。山神本人並不介意。這光景已經持續了好些年,他早已習慣。倒是薇香又免不了憤憤不平,替他抱怨幾句。

“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幾杯薄酒下肚,薇香拍著山神的肩膀,無限同情地說,“想當初你為他們辦了多少好事?現在連個惦記你的人都沒有。換了我是你,早就發威動怒,讓他們知道是誰保的這一方太平。”

“那是因為你還年輕氣盛,”山神的麵容溫文爾雅,看樣子也不過30上下,說話的口氣卻很老成,“我在這裏住了七百多年,對紅塵早就沒興趣,反而覺得清靜最好。大千世界中的人總是這樣,用得著的時候虔誠祈禱,用不著的時候就扔到一邊。這種事情比比皆是,也不是隻發生在我身上,沒啥好抱怨的!喝酒喝酒!”

薇香嘻嘻一笑,端起酒杯祝願,“祝你785歲生日快樂!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謝謝,謝謝!”山神高高興興地和她碰杯,將酒一飲而盡之後,充滿期待地看著薇香的背包。

小留知道他惦記生日禮物,笑眯眯地從背包裏掏出一個大紙包,費勁地舉到山神麵前,說:“這是我們今年搜集的各種時裝雜誌,請笑納。”

山神的雙眸閃閃發亮,歡喜地接過來,一本一本摩挲,“哦!哦!今年流行綠色。不錯,我喜歡這個款式。”說著,他身上光芒一閃,原本繡著“壽”字的銀灰色綢衫變成了沉綠色新款春裝。他美滋滋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小鏡子,左看右看,對自己的新形象十分滿意,看了十幾分鍾,才戀戀不舍地收起鏡子,繼續翻閱雜誌。

薇香歎了口氣。山裏實在太清閑了,一向沒啥事做的山神終於在無聊中養成了自戀的毛病。

她沒興趣欣賞他的換裝表演,而且她知道,山神的心思一旦沉迷到時裝雜誌中,一定會把每本雜誌翻來覆去看到爛,把每張圖片裏的衣衫在身上試穿三五十遍,才肯罷休。在這期間,他對其他事情一概心不在焉、懶得應付。於是薇香拍拍山神的肩膀,說道:“我今天中午還有公事,先告辭啦!……你今年適可而止吧,別穿那些太花哨的衣服。雜誌上那些花哨的衣服是人家唱戲的時候才穿的,你也不仔細想想就往自己身上套……上次在山穀裏碰到土地神,他說你的品味越來越讓人懷疑,打扮得好像百年不遇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