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柒章 吟詠悲歌(3 / 3)

薇香微笑著走過去,在女子對麵坐下。“在城隍廟投牒的人,就是你吧?”

那對男女看著她翩翩落座,目瞪口呆。

薇香常年隱居深山,平常交往的都是些山神土地、妖精鬼怪,這些家夥不是審美觀有問題,就是自視甚高、不會輕易誇人……因此薇香很少聽到別人稱讚她如何美貌。她從來不學平常女孩調脂弄粉,也不像山神那樣留心世間的時尚,所以她不知道,在世俗男女的眼中,她的容貌氣質幾近仙人。

“投牒城隍的那件事,由我接手,”薇香忽略了他們驚豔的神情,平淡地說,“我是城隍代理人龍薇香。”

怯懦的女人先回過神,小聲說:“我……我叫艾荻雅。這是我丈夫趙思。”她頓了頓,滿腹狐疑地問:“不知道‘城隍代理人’是……”

“是讓城隍之名在世間流傳不絕的人。”薇香簡單地解釋了一句,又問:“訴牒上所說的事情是真的?有人用邪術招徠鬼魅?”

艾荻雅沒有回答,卻遞給薇香一個很大的紙袋。

“唱片?”薇香挑挑眉,看著紙袋中紅色的唱片,覺得今天跟留聲機實在有緣。

“這是我妹妹的唱片。”荻雅歎口氣,說,“我妹妹是艾璿。”

“艾璿?”薇香記得某本給山神的雜誌上提及過這個名字,“她是個明星吧?”

荻雅點點頭,“她已經出過四張唱片,都深受好評。”說著,她從手袋裏掏出一張照片遞給薇香,“這個人是為艾璿作詞作曲的雷憑。”

薇香仔細看了看照片上的年輕人。他很英俊,麵容上那種自信的光彩令人過目難忘。

“雷憑很有才華,”趙思這時插嘴道,“他和小璿感情很好,甚至已經在討論結婚。”

“可是前些天他遇到意外,不幸去世了。”荻雅抽出手帕擦了擦眼角,“艾璿不相信這個事實,精神幾近失常。”

趙思歎息著搖搖頭,“她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竟然把雷憑的鬼魂招了過來,而且讓它留在唱片公司的頂樓!現在整個公司沒有人敢上班。”

“招魂?她還真有兩下子啊!”薇香認真地端詳雷憑的照片,“鬼魂和相片上的這個一模一樣嗎?”

“是的!”荻雅和趙思異口同聲地回答:“雷憑是個很受公司器重的人,他的照片至今還掛在公司的牆壁上。每個見過鬼的人都肯定那是他。”

“而且,他還為艾璿寫了一首新歌,就是這張唱片裏的《吟詠悲歌》。”荻雅捂著頭,好似無法相信這種事情,“這簡直太可怕了!一個鬼,寫了一首陰氣森森的歌……我妹妹每天哼唱那首歌,幾乎瘋狂。”

薇香拿起那張紅色唱片,徑直走到咖啡店的前台。好說話的店員幫她把唱片放在留聲機上。唱針開始在凹槽上跳躍時,一段悲傷的音樂流淌出來。那幽咽纏綿的旋律和如泣如訴的詠歎,令人內心深處翻湧激蕩,忍不住想起今生最大的遺憾。

薇香閉上眼睛,無數音符仿佛化作敏感的精靈,從她心底挖掘脆弱的記憶。她眼前恍然出現久違的夢境。

那道雲遮霧掩的深淵、那張俊美卻驚慌的臉、那雙她沒有抓住的手……鳳炎!薇香心中一顫,驟然睜開眼睛,幾乎流下眼淚。

纏綿的歌聲還在咖啡店內飄搖,為數不多的客人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荻雅和趙思不敢再聽這首歌,早就膽怯地捂上耳朵,卻還是被歌聲侵擾,皺著眉頭淚流滿麵。店員的雙手還在留聲機上,保持著剛剛放好唱片時的樣子,人早就怔住,雙目無神。連蜥蜴小留都抱著頭,從薇香的肩頭摔落在地。

歌聲越來越高,悲涼的曲調夾雜著憤慨、怨懟、惶恐、迷惑,唱歌的人宛如經曆了世間種種不如意的遭遇,在竭力宣泄。

咖啡店的門窗在歌聲中微微戰栗,幾塊玻璃“吡吡”的裂開碎痕。就在人和物都不堪承受高亢的聲音之際,歌聲又忽地轉入低吟,柔弱幾不可聞。恍若催眠一般的聲音從門窗的空隙溜到街上,行人紛紛駐足,臉上的神情如癡如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