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荒唐至極。
明白了,那天離開大酒店時,何政委似乎有話沒對自己說,一定是這個。還有,自己在接到趙民電話,去海春大酒店之前,任大祥手機突然響起,他接了之後還罵了一句,現出很氣憤的樣子,不用說,肯定是接到了葛誌海他們的電話報告……
這樣的人,居然是公安局長,而且還要被提拔重用?
他這樣的人,不可能重用魯鵬、趙民這樣的人。他和徐進安、關偉的關係也就可以想象了。
李斌良想到,任大祥在局裏蹲點時,每當自己在場,他見到徐進安和關偉總是沒好臉,沒好話,甚至罵罵咧咧,現在看,那也是給自己演戲呢,他那時可能就防備到,有一天這兩個人暴露,別把他牽連進去,在自己麵前造成討厭他們的樣子。
還有,自己對他提到有內奸的事情時,他的反應。
“才對,出了這種事,是得多根弦。媽的,是哪個王八蛋幹的呢?你把眼睛睜大點兒,發現誰有病,要是不好下手,告訴我,我親自收拾他!”
“射謝任局的支持。不過,這個人到底是誰還不知道,他們都是你的老部下,你應該心裏有點數吧!”
“不行不行,越是老部下越看不清楚,他們都會在我麵前裝孫子,有時,我真分不出好壞人來。李局,挖出內奸的任務就交給你了,有什麼發現,一定及時告訴我。”
話聽著簡單,其實,說得非常藝術,一、如果發現內奸,就及時告訴他。這樣一來,他就有了準備。二、他說真分不出好壞人來。這樣,你一旦懷疑或者發現徐進安和關偉有什麼問題,就不會往他身上聯係了。
真是老奸巨猾。
何政委:“斌良,對這些事,你不要操之過急,從現象上看,是他們幾個人的問題,可是,問題的根兒不在幾個人身上,而是體製病的一種表現。”
這 何政委:“所以,咱們先別在這方麵浪費太多時間了,抓緊研究一下,當前,該怎麼辦!”
趙民:“我建議,馬上把徐進安和關偉從現在的崗位上調離,把他們的槍收上來!”
這不現實。
魯鵬:“不行,他們,很賊,你一動,他們就會,知道,發生了,什麼,就會防備。不能,這麼做。”
魯鵬說得對。
“何政委,你有什麼想法?”
“我看,暫時什麼也不要做,當務之急,是找到他們的犯罪證據。”
對。那麼,怎麼找到證據呢?
魯鵬:“李局,對他們已經查過的線索,我們必須重新調查。”
李斌良一驚:對呀,如果他們真是內奸,那麼,他們過去的所有偵查活動都可能存在問題,怪不得什麼也調查不出來,肯定是他們在裏邊玩兒了貓膩!
李斌良振奮起來:“對,這是個好思路。”
趙民:“那,我就查凶器、也就是那把錘子的來曆,把他們查過的線索重新查一遍。
魯鵬:“對,還有,打印機,的事,也得,重新查!”
李斌良:“對對,這也是重要線索……哎,不對。如果耿鳳臣說的是真話,那封恐嚇信就是假的……”
趙民:“那就是袁萬春偽造的!”
對呀,如果是這樣……
李斌良停下來,睜著眼睛向著前麵茫然地看著。
何政委:“斌良,怎麼了?”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趙民:“李局,你想起什麼來了?”
“打印機呀,我去找袁萬春時,看到他辦公室裏就有一台打印機……當時我腦子閃了一下,可是,沒有抓住……”
趙民:“對呀,如果是他偽造的,那麼,那封恐嚇信肯定出自他的打印機。”
何政委:“怪不得,我們怎麼也找不到這部打印機,誰會往他這個受害人身上想啊!”
魯鵬:“看來,得抓緊,查一下,他的,打印機。”
趙民:“對,如果得到他的打印機打印的東西,交省廳技術部門跟我們提供的樣本比對一下,就可以確認了。”
何政委:“可是,怎麼取得他的打印機的打印材料呢?”
幾人一時無語。是啊,對袁萬春顯然不能公開調查,因為那會引起他的警覺,造成不可預知的後果。
所以,隻能智取。
可是,怎麼智取呢?那台打印機放在袁萬春的辦公室,我們的人怎麼能進去,打出我們需要的材料,又不驚動袁萬春呢?
一時想不出好辦法。
李斌良轉了話題:“對了,我一直沒深人地了解過,袁萬春到底是怎麼個人?”
幾人互視一眼,魯鵬先開口了。
“他,黑社會!”
李斌良早想到了,可是,他要聽具體的。
何政委歎息一聲:“已經到了這個份兒上,咱們就都跟李局說了吧!”於是,三人你一言,我一句地開口了,於是,袁萬春的曆史就呈現在麵刖。
李斌良一點兒也不奇怪,甚至聽得有些心不在焉,因為,所有的黑惡勢力的發家史都是相近的,都有過打打殺殺、坑蒙拐騙、欺行霸市等惡行,隻是,有些人早早地滅亡了,而袁萬春還橫行於市。
何政委:“……話說回來,他壞是壞,可腦子好使,知道該交什麼人,而且出手大方,一擲千金,所以,保護傘多得不得了。現在,頭銜比咱們都多都亮啊,已經完全洗白了。如今他很少再公開使用暴力了,因為,在奉春僅提一提他的名字就足以達到任何目的了,很多時候,他比我們公安局還好使啊!”
趙民:“可是,他這種人,不打掉他,野心是無限膨脹的,近兩年,他的手指已經擴張到全市所有賺錢的行業。對,我聽人說過,他要統一奉春。就好像我們奉春是台灣香港似的。他統一什麼,無非是壟斷,是要用他的黑手把奉春的天空遮嚴了。李局長,對他,不能再手軟了!”
李斌良聽著,氣滿胸膛,可是,又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何政委把話接了過去。
“行了行了,斌良,咱們沒有過多的時間說這些,得應付眼前的事態。隻要把案子破了,他姓袁的就跑不了。”
趙民:“對,李局,我去查那把錘子了!”
李斌良:“好,去吧!”
魯鵬:“等等,我也去。”
李斌良:“魯局,你身體這個樣子,不能去,在辦公室坐鎮就行了!”
“不,我坐不住,有些活兒,不能,坐山喊。趙民,看什麼,走!”
魯鵬站起來,邁著沉重的腳步向外走去。
李斌良沒有再阻攔,無奈地看著魯鵬粗重地喘息著向外走去,感到心有點兒疼,可是,他知道擋不住他,同時也意識到,自己能夠完全放心依靠的人不多……
68魯鵬和趙民都走了,投入到緊迫的工作中,何政委也離開了,辦公室隻剩下李斌良一人,他不停地在地上徘徊,一時不知做什麼才好。
現在,他開始重點考慮另一個問題,那就是,是否向上級領導報告。
直接的上級領導,就是市局刑偵副局長、同時也在主持市局全麵丁作的任大祥。
可是,能向他報告嗎?沒有他,能有徐進安和關偉的今天嗎?他們的關係雖然還不能確定達到什麼程度,但是,向他報告目前掌握的情況,顯然不合適。
那還向誰報告?市委領導?
應該是市委常委、市政法委書記,可是,這個職務原由市局老局長兼任,而他因病住院,已經好長時間不過問工作了。
剩下的,隻有蔣書記了。
李斌良眼前浮現出蔣書記那張白白淨淨的麵孔,那雙挑剔的眼睛,還有他對袁萬春的寵信和支持及自己所看到、感到的一切……
他也不是合適的人選,很難確定,向他彙報後會產生什麼後果。何況,還沒有取得任何證據。
因此,李斌良一時找不到能夠彙報並取得支持的上級領導。他也想到省廳,但是,在現在還沒有一點兒確鑿證據的情況下,貿然越級向省廳彙報,顯然也不合適。
響起敲門聲。
李斌良打開門,發現黃淼出現在門口。
李斌良:“黃主任,有事嗎?”
“有,進去說。”
李斌良隻好退回辦公室,黃淼隨即走進來,把手中的報紙放到他麵前。
還是\\u003c〈湖州晚報》,還是……
還是一篇關於奉春的文章,雖然署名江南,但是,李斌良知道,它出自她的手。
文章的標題是{記者奉春親曆記》。
黃淼:“李局,我跟你說過這事,你不重視,現在你看……”
現在,苗雨的文章見報了。
文章確實寫到了海春大酒店,並且以親曆者的角度,寫了魯鵬、趙民他們和葛誌海及手下衝突的全部過程,把葛誌海們猖狂的嘴臉和無理阻撓警察執法的過程一覽無餘地都亮了出來。而且還特別注明:“本記者已經用密拍機錄下了當時的一切,如有質疑者,將在適當的時機予以公布。”
趙民說過,當時,苗雨身上有個小包,顯然,裏邊裝的就是密拍機。
明白了,苗雨給蔣書記打電話時,一定提到了這些,所以,蔣書記才改變了對自己的態度。
她在幫助自己。
李斌良感激的心情中又伴著苦澀。
而海春大酒店的事件,隻是苗雨文章的一部分。原來,她在奉春秘密活動多日,掌握了大量鮮為人知的情況,其中一個重點就是,海春、河春、江春、湖春等係列大酒店內,都存在大量賣淫嫖娼和賭博行為,而且,她以有力的證據證明,這些都是有組織的。
一個重磅炸彈。
怪不得,袁萬春找自己和何政委吃飯,他們肯定意識到了什麼,感到了恐慌和不安,所以才提出了對海春大酒店的事件“不擴散”的提議。他們一定沒有想到,苗雨還有這一手。
這仍然不是全部,在文章的後半部分,苗雨還分別點到了煤炭、建材、沙場、煤氣、配貨站以及肉類、糧食等市場。她指出,和其他地方比起來,這些人民群眾必需的生活用品在奉春的價格都要高上百分之十到二十,而其中的原因是,各個行業都有“業霸”,也就是,煤炭經營業有“煤霸”,沙場有“沙霸”,煤氣業有“氣兒霸”,即使賣肉的,也有“肉霸”。所謂霸,就是使用暴力威脅等手段,將市場壟斷,隻許他們一家經營,因此可以任意抬高價格,從中牟取暴利。舉例說,一市斤豬肉本來十塊錢,但是,他們下令,全市所有賣豬肉的,隻能從他們手中買肉出售,不得從他人手中購買,他人也不得在奉春市場上批發豬肉,誰要不聽他們的,下場會很慘。而他們提供的豬肉價格要比正常價格高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這樣,全市的豬肉市場價格就比其他地區高了百分之十到二十。當然,這些由全市居民買單。
其他行業,莫不如此。
苗雨咄咄逼人地寫著:“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日益完善的今天,奉春發生這種事,實在讓人無法理解。這麼幹的人,無疑都是黑惡勢力,他們的做法,實際上已經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提出了挑戰,並且,他們在奉春已經取得了勝利。我們不知道,奉春的政府在幹什麼?有關部門在幹什麼?尤其是政法機關在幹什麼?負有打黑除惡第一責任的公安機關在幹什麼?對了,也可以理解,奉春的警察被海春大酒店的人打了都無可奈何,他們怎麼敢與黑惡勢力鬥爭呢?據記者所知,奉春新調去一位公安分局長,曾以打黑除惡著稱,可是,記者在奉春期間,卻沒有感受到這一點,記者沒看到警方針對上述現象采取任何行動。是麻木不仁?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還是權力有限,或者缺乏強有力的支持?是的,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要想改變奉春的這種情況,靠一個公安分局長的力量,顯然太小了,他需要上級領導更有力的支持。”
看得出,她表麵上質疑自己,實際上是在支持自己。看來,她對自己還是關心的。
她又出現在他麵前,苗條秀麗的身姿,秀美而極具個性的麵龐,潔白如玉的皓齒,線條優美的下巴,燦爛如太陽般的笑容……
此時,他多麼想把她擁入懷中,對她說一“我愛你……”
“李局,你說什麼?”
李斌良一下被驚醒,看到黃淼吃驚而興奮的目光,看到她變得緋紅的漂亮臉龐……不好,剛才一定把下意識的話說了出來……
他急忙地:“啊,沒什麼,沒什麼……”
“可是,我分明聽到……”
黃淼漂亮的大眼睛充滿渴望地盯著他。
李斌良明白,她已經產生了誤會,以為自己的話是對她說的……
怎麼可能?這樣的話,自己隻對一個人說,但是,絕不是你。
你對我來說,不是愛,隻是誘惑,一個很難抵製的誘惑……
可是,現在,李斌良已經完全有力量抵製住她的誘惑了。
“黃主任,我在考慮別的事情,沒跟你說話。對了,你說,這篇文章會引發什麼反應?”
極大的失望出現在黃淼的臉上,她慢慢垂下眼睛,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慢慢地說:“我找你,就是說這事的。”
“非常感謝你。那你說,這篇文章會引發什麼反應呢?”
黃淼:“最起碼,市領導會非常生氣,而且,我們公安機關也會很被動……當然,你例外,這文章裏說了,你來的時間太短,還需要更有力的支持。這明明是為你開脫嘛!”
真是個精明女人,一下子就看出了要害。
李斌良:“是嗎?我怎麼沒覺出來。不管怎麼說,我是春城分局的局長,出現這種現象,我是第一責任人。對了,蔣書記看到報紙,會怎麼想呢?”“我要提醒你的也是這個,我想,蔣書記肯定會找任局和你的……對了,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沒睡好覺嗎?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當然出事了,可是,不能告訴你。
李斌良:“那還用說嗎?事兒不是在眼前擺著嗎?案子到現在也沒進展,耿鳳臣也沒個影子,我都焦頭爛額了,現在又來了這篇文章……”
話沒說完,桌上的電話響起,李斌良一把抓起。
“是李斌良局長吧,請您馬上到市委來一下。對,請何政委也和您一起來。到常委會議室。”
不用說,肯定是因為這篇文章,蔣書記發火了。
不過,為什麼到常委會議室呢?啊,一定是把常委們都驚動了,大概,要采取什麼措施吧。無論要幹什麼,自己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黃主任,你忙去吧,我去市委一趟。”
黃淼用疑惑的目光看看李斌良,轉身走出去。
看著黃淼的背影,李斌良忽然又想到那個房間和雙人床,自己和她倒在雙人床上時,突然響起了手機鈴聲,可是,接起來後卻撂了,再打過去,聽到的又是那首沒完沒了的情歌。“我和你纏纏綿綿雙雙飛……”
莫非,那個電話是她打來的,她在暗中盯著自己?
如果是這樣,她為什麼這麼做……
李斌良有些激動起來。他對自己說:下次見到她,一定問清楚……
不行,別想她了,趕快找政委去市委,準備挨訓吧!
69車上,李斌良和何政委坐到後排,低聲分析著市委辦的通知,李斌良認為可能和(〈湖州晚報》的文章有關,何政委卻有不同看法。
“不一定吧。如果是為報紙上那篇文章,為什麼去常委會議室呢?”
“如果不是這事,又是什麼事?”
何政委:“想不出來,到市委就知道了。”
車很快駛進市委大院,李斌良看到,院裏停著好多本市公檢法司機關的轎車,大概是這幾家的主要領導都來了。看來,蔣書記真的被觸動了,是不是要采取重大行動啊?
從電梯中走出來,李斌良一眼看到,任大祥走在前麵,他垂著肩膀,慢慢向前挪著,李斌良快走幾步趕上去,叫了聲任局。
任大祥扭過頭,李斌良發現,他眼裏有好多血絲,嘴唇也起了火泡,臉色也泛紅,和以往的神采有很大不同。
他怎麼了?怎麼這個樣子?是不是也和苗雨的文章有關?對呀,雖然文章點了自己而沒有點他,但是,自己是剛剛接替他擔任分局長,真要論起來,他的責任要比自己大得多呀……
李斌良:“任局,是不是開什麼緊急會議啊,把咱們公檢法司的頭兒都叫來了!”
“啊,是吧!”
任大祥勉強答了一句,把眼睛垂了下去,然後拿出手機撥號,腳步慢下來,落到了後邊。
常委會議室內有一個橢圓形的會議桌,桌上擺放著標有各個常委名字的牌子。李斌良、何政委同其他與會人員都自覺地坐到後排的椅子上等著。
大家好像都不知道要幹什麼,都低聲向別人打聽著,可是,誰也說不清楚突然把他們召來為什麼。
很快,會場上的疑慮氣氛一掃而光了。
一陣腳步聲,蔣書記、常務書記、組織部長陪著一個人走進來。
這是個四十五歲左右的男子,外表儒雅,內斂中透出堅毅……
天哪,是他!
李斌良看清其人,心頓時狂跳起來。
\\\"林局?…\\\"“李斌良差點叫出聲來。
是他,白山市公安局刑偵副局長林蔭,他怎麼來了這裏?
會場上別人都不熟悉林局長,隻是有些詫異地望著他。
林蔭隨著三個市領導走到橢圓形會議桌前,常務副書記召集與會者都坐到前麵來,大家遲疑了一下,都應命坐到前邊。這時,李斌良和林蔭的目光碰到一起,林蔭對他微微一笑,手指向上抬了抬,不引人注意地做了個打招呼的動作。
李斌良同樣笑了笑,做了個同樣的手勢。
他的心在激烈地跳著,大腦在迅速地運轉著:這是怎麼回事,林局是白山市刑偵副局長,怎麼到奉春來了,而且還這種架勢,難道……
一個可能性出現在李斌良腦海中,他頓時高興得喘息困難:天哪,真要這樣可太好了……
常務副書記宣布開會後,組織部長開口了:“今天,把我們奉春市公檢法司幾家的領導請到市委……啊,也包括春城區的公檢法司領導,是向大家宣布一件事。經省委研究,決定……”
李斌良側著耳朵聽著,生怕漏掉一個字。
沒有錯,沒錯,確實沒錯,預感應驗了。
組織部長:“……由林蔭同誌任我們奉春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黨組書記、公安局長。當然了,局長暫時還是代理,要等人大履行手續才能正式任命。好,我提議,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林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