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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到了新海,不,我回到了新海,也不……
好像怎麼措辭都不太準確。新海對我到底意味著什麼呢?它曾經是我生活過一段時間,並產生了相當的感情、打算養老的地方,我曾經視這裏為家,可是,當我再次來到它身邊時,忽然發覺,我和它變得疏遠了,現在,我的家在華安,它好像不再是我的家了,我在這裏,隻有一個空空的房屋……所以,當我踏上新海的土地時,心裏生出一種難言的感情。
到達新海時已經晚上九點多,天早已黑了。一行八個東北人到飯店吃飯會引人注目的,住旅館也同樣如此,所以,我隻派兩個同誌下車買了些吃的喝的拿到車上,就離開市區向南開去,我要把大家帶到我家去,家裏有廚房飯廳餐具,就在家中對付一頓吧,想吃海鮮,等人抓到後再吃不遲。
忘了交代,我們一行是七男一女,女的是燕子,帶著她,是考慮到申明君有個妻子,也就是那個跟其有了暗情並促使申明君殺害結發妻子的女人,必須有女警察來對付她。路上,我思考著房間分配:燕子可以睡小房間的單人床,我和另外六個男的住兩個大臥室和客廳,兒子為防備萬一來人住不下,還買了個氣墊床,放在客廳裏,睡兩個人不成問題。
進入我居住的海濱度假區時天已經很黑了,周波、燕子等人雖然隻能在燈光下看到它的大概模樣,但是也覺得很不錯。聽說我家就住在距海邊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時,都興奮不已,約定明天早晨去看海。就這樣,兩輛掛著假民用牌照的普通轎車直奔我居住的臨海小區。車駛到我家小區大門口,我下車走向值班保安,他認出了我,還以為我外出回來了,問我車裏都是什麼人,我說是幾個親屬跟我來海邊逛逛,他就打開了門杆。車開進我家車庫,然後我就帶著大家向我家的住宅樓走去。這時,周波等人一邊走一邊都說,這兒的氣候真好,華安還冰天雪地呢,這兒就跟春天差不多了,感覺特別舒服,都說我在這兒養老多好,非去華安操這份心幹啥。我不想多解釋,隻是對他們也是對我自己說:“在這兒養老,能有我這半年來的經曆嗎?不過你們放心,等華安的事情辦完,我會再回來的,那時你們誰來這裏玩兒,我以東道主的名義招待你們。”
回家了。萬沒想到,我會以這樣的一種情景、以這樣的形式回家來了,看著自家的單元樓,我的心中生出一種親切而又有幾分自豪的心情。當我打開樓棟門,走進樓道,走上樓梯,來到自家門外用鑰匙開門的時候,手不知為啥有點兒顫抖,門開了,我帶頭走進屋子,打開門廳燈,讓大家進來。周波鼻子挺尖,一進來就說:“哎,怎麼一股飯菜的香味,弄得我更餓了!”我正在摸索著找客廳電燈開關,忽然主臥室的門開了,燈光透出來,一個人影走出來。天哪,我急忙打亮電燈看去,脫口叫出:“魏蘭!”
是老伴兒,沒想到,她回來了,她為我回來了,看來,她在電話中說不和我見麵是假的……對了,路上接過她的電話,問我什麼時候啟程的,如果路過新海,最好到家看看,房子空了這麼長時間,看看有沒有啥事。我當時告訴她今晚就能到家,沒想到她卻先行一步,來等我了。
魏蘭隻看了我一眼,就轉向周波等人:“別站著了,都坐下歇歇吧,啊,拖鞋我都準備好了!”果然,門口擺著一大堆拖鞋,大家急忙換鞋。這時,魏蘭看到了燕子,愣了愣說:“你怎麼也來了?”燕子笑著說:“嫂子,不歡迎我呀?”魏蘭哼聲鼻子說:“你們執行什麼任務啊?男的女的都有。”這話是對我說的。當年在華安時,她就懷疑過我跟燕子之間有事,現在看我帶著燕子,肯定醋意又生了出來。女人哪,真是沒辦法。我隻能說,她別打聽了,等我們完事她就知道了。她聽了將信將疑,沒有再追問。
不用說,香味來自廚房。魏蘭料到我會帶人回家吃飯,所以買了好多蔬菜和海鮮,多數都已經做好,我們進屋後,她就進了廚房,燕子也跟了進去,倆人在裏邊忙乎一陣,很快就開飯了。兒子買的伸拉式桌子打開,正好坐下我們八個人,妻子已經吃過了,說不餓,讓我們自己吃。好幾個弟兄第一次吃這麼多樣的海鮮,都十分興奮。還是燕子提醒他們,海鮮一次吃太多對肚子不好,他們才不甘心地放下筷子。
吃過飯開始安排住宿。老伴兒回來,打亂了我原先的計劃,不過也問題不大,燕子還睡小房間的單人床,另外六個弟兄,分別在另一個臥室和客廳氣墊床上睡下,老伴害怕他們三人一床擠得不舒服,又在地毯上鋪了一層褥子,所以還等於兩個人一張鋪。
老伴真夠意思,嘴上跟我生氣說不來,可實際上還是來了,所以關門睡下後我對她表示了謝意,她卻說是兒子逼她回來的。我說不管因為啥你也回來了,咱們得親熱親熱,一晃有半年沒在一起了,我都忘記女人啥滋味了。說到這兒,可能有讀者會恥笑我,已經五十多歲的人了,還是公安局長,居然這樣。我不知別人啥樣,反正,我覺得年齡對我在性方麵的影響似乎不大,如果沒什麼特殊情況,就是現在,一周兩次也很正常。不過也有特殊的時候,那就是,一旦上來案子在這方麵就不行了,注意力和興奮點全都投在案子上了,根本沒那個興(性)趣,所以往往比較疲軟,可是,一旦大案子被攻破,性欲又會特別的旺盛,而每當這時,老伴也會對我特別的滿意。現在,雖然有案子在身而且還沒有完成,可是因為時間太長了,還是想跟她好好親熱親熱,可是沒想到她卻力拒不從,而是小聲追問我,到底帶燕子幹什麼來了。我隻好耐心而小聲地告訴她,我們是來辦一起特殊的、保密的案件,涉案人裏邊有一個女的,需要女警察來對付她。老伴聽了似信非信,我起誓發願地說真是這樣,還說,如果我和她有事,能帶著六個男的一起來嗎?她這才勉強信了。又問我為什麼把大家帶家裏來,我說是為了保密。她又問什麼案子這麼保密,我不讓她再問,說再問把我的情緒都搞沒了。她聽了說她本來就沒了情緒,一看到燕子就沒了情緒,今天說啥也不行了,等明天再說吧,然後就把身子扭了過去。她這個樣子,讓我的心也涼了,也來了氣,所以也轉過身,閉上了眼睛。本來想等大家都睡著後再哄她,誰知稀裏糊塗真睡著了,而且做了夢。夢裏,也是和一個女人在一起,也要做這種事,這個女人好像是老伴兒,又好像是燕子,她好像欲望也很強烈,主動地擁抱我,撫摸我,我的欲望起來了,稀裏糊塗又極為亢奮地把事情辦完了,也徹底地醒了,知道其實還是跟妻子辦了事。她肯定也是睡著後來了欲望,我們完全憑本能完成了整個過程,我感覺特別刺激,特別美好,所以後半夜睡得特別香。
翌晨五點多不到六點我醒了,發現妻子已經起床,廚房裏傳來她輕微的動靜,我也趕忙起床,看另外幾個弟兄,他們也正在起床,周波和另一個弟兄已經先起來一步去海邊了。燕子也起來了,她看到我微微一笑,我一下想起昨天夜裏的夢境及行為,臉上忍不住有點熱,急忙催大家快一點兒。大家紛紛穿好衣服,簡單洗漱了一下,我跟老伴說帶大家去海邊看看。走出家後,住宅小區的概貌一覽無餘,處處呈現出綠色的生機,大家看了都說住在這兒太享福了,然後我就領大家去了海邊。晨曦中,大海和海灘一覽無餘地呈現在麵前,燕子和幾個年輕的弟兄忍不住欣喜地叫出聲來:“太好了,太漂亮了,太壯闊了,太……”他們簡直不知用什麼話來形容了。
是啊,現在雖然和我離開時不是同一個季節,那是夏季,也是一年裏最熱的季節,海邊遊人如織,遊泳圈和遮陽傘五顏六色,樹木花草也特別蔥蘢,而現在隻是冬末春初……不,對華安說是冬末春初,在這裏已經是早春時節,但還不是下海遊泳的時候,所以跟夏天比起來人很少,除了我們幾人,隻有三五個遊人在沙灘上徜徉,因為沒人踐踏,沙灘在海潮的衝擊下一平如砥,看上去要比夏日平整、美麗得多。我帶著燕子和幾個弟兄,在海灘上留下我們的足跡。海浪嘩啦嘩啦地不時拍上沙灘,說不定哪個浪頭突然變大了,一下撲到我們的腳下,來個偷襲,弄濕了鞋子,燕子等人就快樂地笑著,慌忙向岸上逃出幾步,我陶醉地看著大家,一時忘記了來這裏的重要任務。
燕子悄悄湊近我說:“嚴局,你肯定腐敗了,是不是?”我明白她的意思,回答說:“燕子,你說錯了。房子確實是我的,但買房的錢不是我的,是別人給的。”燕子問:“誰給的?吃賄賂了吧?!”我說:“對,賄賂我的是我兒子,是他給我買的。”說起這些,我的話就多了:兒子考大學報誌願時,我為他設計了三個學校,低的,是省警校,高的,是公安大學和沈陽刑警學院。我的第一選擇是刑警學院,那裏可是藏龍臥虎啊,好多全國知名的刑偵精英都彙聚在那裏,甚至,一些外國的刑偵高手也經常光顧,我希望兒子能子承父業,在那裏學一身過硬的本領,有一天躋身於國內著名的大偵探之列,那時,一定有人會說,虎父無犬子。盡管這話有血統論之嫌,可是,我確實想聽。然而,兒子並沒有聽我的,而是在他母親也就是我老伴的堅持下,報考了一所名牌大學的建築專業並一舉中的。五年過去,老伴的英明一下顯現出來,兒子畢業後在一個大城市找了工作,上班第一年的工資就是我的三倍,三年後就達到了十倍。等獲得了建築師證,錢就更沒數了。據說,他什麼也不用幹,隻在一些建築公司掛個名字,每年就能開一大筆錢。正因此,他才能拿出幾十萬元在這裏給我買了住宅。
之後,我們不再說這個問題,而是觀看起海景。這時我發現,海灘上並沒有周波和另一個弟兄的影子,他們去哪兒了呢?我沒有深想,待大家逛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招呼著回家吃飯,大家戀戀不舍地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觀察著周圍的景致並讚不絕口,都說這裏實在太美了,都恨不得也在這裏安個家。
一直沒看到周波和另一個弟兄,我還以為他們從另一條路回家了,可是,走到離家不遠的地方時,一輛出租車停到我們身邊,周波和另一個弟兄從裏邊跳出來,一副緊張的表情,我心裏咯噔一下,意識到出了什麼事。
周波把我拉到一旁,低聲告訴我,他們先去了海邊一步,無意間在沙灘上看到一個人。
我問是誰。
他回答:“莊為民。”
什麼……莊為民,他在新海?各種聯想一下湧現在腦子裏。我急忙問:“你看清了嗎?他在幹什麼?看著你們了嗎?”
周波說他們看清了,那個人肯定是莊為民,當時,他跟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漂亮女人挽著手臂在海灘上散步,他們跟莊為民沒有過深的交往,加上距離較遠,估計莊為民沒有認出他們來。之後周波又說,莊為民散步後,上了一輛停在路旁的轎車走了。恰好過來一輛出租車,他們也就上車跟上了,結果發現莊為民的轎車駛入一片別墅小區。那個小區要比我這個小區漂亮多了,簡直就是建在森林裏,建在花園裏,都是一幢幢獨立的別墅小樓,而且都有獨立的院落,看上去美極了,估計,一幢別墅小樓怎麼也值幾百萬。
這……
我的心頓時亂起來,真是緣分哪,沒想到莊為民居然也在新海,這……他會不會跟申明君有什麼來往呢?我的心情又變得沉重起來,剛才那短暫的美好心境倏忽間飛走了。我要大家抓緊回家吃飯。走到小區大門口時,我向值班的保安打聽誌新製衣廠在哪裏,跟他說,我家有好多親屬,要來這裏打工,還聽說誌新製衣廠是北方人辦的,正在招人,所以想去看看。保安告訴我,誌新製衣廠就在進城的路旁,道東,走到那兒就看見了。我連聲感謝後回到家裏,一邊吃飯,一邊安排今天的行動。吃完飯,我跟老伴說出去執行任務了,有事會給她打電話,她千萬別跟外人亂說,然後就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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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海市區離我家所在的小區有三十多華裏,誌新製衣廠就在市區郊外幾華裏的地方,所以,十幾分鍾後,“誌新製衣廠”的標牌就映入我的眼簾,那是鑲嵌在深色大理石上的金色大字,看上去很有重量,很有氣派。我們的兩輛車駛過一段距離後才停下來,我把人分成兩組,我和周波各帶一組,分別坐在兩輛車中,把對講機也拿出來,守在誌新製衣廠大門兩邊開始監視。我觀察過了,工廠外邊的路旁停著幾輛普通轎車,我們的車混在其間不會引起注意。
一切安排停當後,我派了一個不是華安口音的弟兄進入誌新製衣廠,先觀察一下情況,看看申明君在裏邊沒有,以便決定下步行動。可他進去不一會兒就匆匆奔出來,鑽進我的車裏說,申明君出來了,跟莊為民在一起,還帶著好幾個人,好像要出去幹什麼。正說著,我看到一輛奔馳一輛淩誌轎車從廠內駛出來,探聽情況的弟兄說就是這兩輛車,這種情況不便實施抓捕,我用對講機通知周波保持距離,注意跟蹤,一路順利地跟著他們進了城。
進城後,奔馳和淩誌駛進了一個大院,門口的牌子上寫著“新海市賓館”幾個大字。我們不敢輕率靠近,隻能把車停在附近路旁盯著,遠遠地從大門向內望去。可見賓館院裏停著兩輛警車,申明君等人的車停下後,申明君和一個女人及兩個保鏢模樣的男子從車內走出來,另一輛車中走出的正是莊為民和一個三十多歲的漂亮女人,他們也不進賓館,就在車旁站著。我正在疑惑怎麼回事,忽然聽到喇叭響,又看到一輛高級轎車駛來,是輛黑色的加長林肯,牌照是華安的,天哪,這不是賈二的坐騎嗎?果然,林肯駛進賓館院子,申明君和莊為民迎上來,車中走下的果然是賈二和兩個保鏢,他們互相說了幾句什麼,這才向賓館內走去。
看到這個場麵,不但我震驚,所有參加行動的弟兄都很震驚,也都意識到不好辦了。我和周波用對講機商量了一下,派了一個賈二他們沒見過、從警不久的年輕刑警進入賓館偵查。年輕刑警過了一會兒出來報告說,賈二一夥人進了一個會議室,裏邊有好多人,好像還有當地的領導,正在搞什麼簽字儀式。他聽服務員說,賈二他們好像要在這裏投資,搞個什麼工程,會場外還有警察保衛呢。
這……倏忽間,又一陣無力感攫住了我的身心,他們真是無所不在呀,能量實在太大了。那麼,他們在這裏到底滲透到什麼地步呢?看來,我們的行動要費周折了……我強製著排除這種無力感,用對講機通知周波,繼續監視,聽我的命令行動。
等了大約有一個多小時,賈二一夥人才從賓館大樓走出來,還有幾個領導幹部模樣的人陪著他們走在一起,這些人分別進了自己的坐騎向賓館外駛來,兩輛警車也跟在後邊。我指示周波繼續跟蹤,不要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