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遠方歸客(1 / 2)

頭頂是一片陰霾的天空,壓迫的人喘不上氣,翻滾的墨雲一瀉千裏,似有一場暴雨將要來臨。

廣闊的太湖渡頭,船夫都在緊忙收拾著纜繩,大大小小泊岸的船隻布滿了渡頭。

劉鄴佇立在船板上,看著岸邊的一切,忽而覺得略有失落低下頭。頭上飄落而下的不是雨,是紛紛揚揚的雪花。

二月裏,過淮河時下了一場雪,氣溫驟冷,就在那幾日,身體裏原來的主人生了一場大病。大夫說是著涼,也是心病,幾天後人便回天乏術。

然後,劉鄴便來到這副身體裏。在外人看來,他是從鬼門關逛了一遭。

劉鄴對身體的主人很陌生,繼承了他的身體,未繼承他的記憶。隻知他是前翰林學士劉定坤的二公子。

劉鄴,字子建。京都人,祖籍江南湖州。十七歲中舉,才學譽滿京城,是京城四才子之一,也是京城有名的浪蕩子。

一年前昭王逆案,父親涉案落罪,劉子建未能幸免。

劉鄴的父親劉定坤和兄長劉子玉,被革職發配,死於發配途中。

劉家本為湖州富賈,經劉家多方打點,劉鄴得脫牢獄,卻被革了功名。

當下是陳朝中寧四年。

陳朝,並非劉鄴熟知曆史的那個陳朝,沒有陳後主和張麗華,也沒有秦漢三國兩晉五胡亂華,這本來是一個對他而言完全陌生的朝代。

卻又不是。

劉鄴腦子裏融合了兩個人的記憶,一個是他後世記憶,另一個,卻並不屬於原來身體的主人,而是來自於這個平行世界幾百年後一個文物館管理員的記憶片段。

“中寧六年,明帝薨。饒帝繼位,改元興寧,至三年,陳亡。六國紛立,六十年而終。”

劉鄴醒來的第一天,便知道還有五年,天下將會大亂。

陳朝風雨飄搖,盛世將終。

…………

船靠岸,腳觸及實地,劉鄴突然感覺與周圍世界格格不入。不僅是環境,還有人和事,過往及將來種種,多到令他無從適應。

養病這十幾日,他一直身處艙內,或行或停,身體總也搖搖晃晃。上了岸,一步不穩,險些站不住。

背後一人將他扶住:“子建兄,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向前六裏便是湖州,我已雇馬車,車夫自會帶你進城。見了太公,代我問安。”

徐啟,字嵐寧,新任蘇州庫使,與劉家有交情。此番南下,劉家特地托徐啟一路隨行照顧劉鄴,徐啟請醫送藥,倒也盡心。

劉鄴轉過身,對徐啟拱拱手,隻言一聲:“多謝!”

徐啟不由歎息一聲。

從牢裏出來,劉鄴曾一度不言不語,到大病一場,才偶有言語,話不多卻總在問一些奇怪的問題,像是失憶對過往一切都不記得。

徐啟所想,劉鄴遭逢巨變,一年多牢獄生涯,已經消磨了他意誌,曾經風華絕代的才子,恐怕從此一蹶不振。

徐啟此番南下蘇州上任,已在路上耽擱時日,此刻上岸,他也要北返往蘇州方向而去。

此時的劉鄴,則打量著周圍的湖州渡頭,在一片嘈雜聲中,有種悵然若失的迷惘。

…………

湖州劉家。

劉家家主劉成姚,劉子建祖父,坐在正堂內主座處。

年過六十的劉成姚身患疾病,卻也強撐著身體,不斷催問身邊一名年近三十歲憨厚男子。

幾時了,怎還不回來回話,幾撥人在哪等……

“大父,已派出去兩撥,在西門和北門候著,三弟回來,必能接到。”

劉成姚咳嗽兩聲,用拐杖敲打著地麵,怨道:“早幾日傳回信,說是行船上岸,要走渡頭,你個當兄長的,這點小事都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