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似乎沒有急著上來抓我。
他倆停在了我的單元樓樓下,我又看到了一絲希望,大叫:
“救命!救命!阿姨救命。”
寵物狗立刻抬起頭,朝著我的方向吠了幾聲。
遛狗阿姨也朝我的方向看過來。她好像看見我了,但那種感覺轉瞬即逝,她的眼睛變得空洞洞的。視線再一次穿過了我,看向了後麵,然後又在搜索著什麼。
她轉過去跟保安說:“呀,我剛才好像看到那邊陽台站了一個學生仔喊救命,再看又沒了,是不是我眼花呀。”
保安也朝這邊望了望,收回了目光:“我什麼都沒看到呀。”
狗繼續衝著我叫,阿姨扯了一下狗崽的繩子:“叫什麼叫!再叫沒得吃罐頭了。”
我整個人愣在陽台上。
舒月跟我說過,遇到任何事情都先不要自己嚇自己,一定要分析。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不能解釋的事情。邏輯邏輯,我的邏輯思維呢?左腦趕緊上線啊!
我突然想到房間地上的七路迷宮。
舒月告訴過我,七路迷宮,英文是Seven Path Labyrinths,最早起源於北美印第安霍皮族,傳說中霍皮族曾經在莫格隆山脈修建過大型的七路迷宮,並把走出迷宮的方式藏在了歌謠中,口口相授,迷宮的圖案也作為部落象征的圖騰。
可惜,迷宮的遺跡早已摧毀,而走通迷宮的正確路徑也失傳了。
舒月在麻省理工讀書的時候,曾經參與過一個研究印第安部落的項目,無意中看到這個迷宮以圖形的方式出現在霍皮族的紡織品花紋上。她通過各種文獻複原了這個迷宮的路徑。
而她給我玩的遊戲,隻有五顆彩色球,是簡單的改良版。
真正的玩法,是要把隨機擺放在迷宮裏的七顆彩色球按照順序推進洞中,到現在還沒有人能解開。
其實,用透明球推彩色球並不難,難的是要按順序。路徑和順序規劃的難度隨著彩色球的增加以次方向上增加,這也是為什麼我隻推一顆彩色球用兩分鍾,但是五顆彩色球想了半年也沒想出來的原因。
很多古代人認為來自自然界的啟示,不但反映了人與宇宙的連接,也被認為是神在創造時的規律的反應。
比如樹葉的脈絡和閃電的形狀,海上的旋渦和樹木的年輪,比如月亮的更替周期是29.53天,女性的經期平均也是29.53天。
而七路迷宮,則隱喻地表現了神是如何從混沌中一步一步有規律地按順序創造出宇宙萬物的。也可以說,迷宮是神創造世界的符號化象征。
七顆彩色球,被透明球推著走過複雜的迷宮,最後依次進洞,需要精密的設計,隻要一步做錯就無法回頭。正如神設計世界一樣,如果中間的某個微小的細節出錯,恐怕今天走在街上的就不是人而是豬了。
舒月一直通過這個遊戲向我灌輸隨機事物具有潛在規律的道理,隻有心思縝密的人,才能一步一步解開謎團。
我坐在陽台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想一遍。回家以後遇到了三件怪事:
—奇怪的王叔叔父子。
—不一樣的照片。
—看不見我的保安和遛狗阿姨。
從二三得出的推論,我肯定是幽靈。但保安問話和王叔叔搭肩膀已經證明我是人,因此結論相悖。
從一二得出的推論,我還活著但可能精神錯亂了,我一直照鏡子的臉不是自己真正的臉,照片裏的是我本人。王叔叔可能是精神病院派來抓我的。但即使精神錯亂也不會影響保安看見我,結論不成立。
從一三得出的推論,王叔叔、大寶、樓下保安和遛狗阿姨都是一夥的,他們要把有幻想症的我抓回精神病院。
可是抓我的話隻要破門而入就行了嘛,要麼就在我剛進小區的時候下手,又或者報警讓警察來抓我。反正哪一種我都反抗不了。
尤其是王叔叔,我對他一點防備都沒有,他要下手的話,直接在電梯裏隨便給我一拳我就倒下了。
為什麼不直接抓我,卻等我回家鎖好了門,再在門外守株待兔?難道我回家前和回家後會有什麼改變?
我看看手裏,比進門之前唯一多了的就是我爸的一套衣服褲子襪子,前前後後翻了一遍,真的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服。
難道王叔叔父子就是傳說中的內衣大盜?可是內衣大盜不是隻收集小姑娘的蕾絲內衣嗎,怎麼還專門喜歡收集別的男人穿過的舊衣服?
他如果想要我爸的衣服,那他在家門外麵直接搶走我的鑰匙,或者趁我開門時直接撂倒我不就好了嗎?衣櫃又沒上鎖,他愛拿哪件拿哪件就好了。
可是當我出了電梯往家裏走的時候,他並沒有跟我一起出來。
我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難道他想要的東西他拿不了,隻有我能拿?靈光一閃,我趕緊跑回了自己房間裏。
地上的七路迷宮,彩色球有七顆,加上透明球總共八顆球。
和舒月給我玩的迷你版的不同在於,迷你版走錯了可以推倒重來,可是這個地上的七路迷宮,每顆球都嵌在迷宮通道的凹槽裏,無法拿出來。
換句話說,走通這個迷宮隻有一次機會,如果沒走對,球就永遠卡在那兒了,不可能再走通。
舒月發信息給我讓我勿解,有可能就是提醒我這個迷宮是一次性的,回不了頭。
我趴在地上,往迷宮中間的洞裏望了望,黑漆漆的,似乎有什麼東西。敲了一下地板,是空心的。
我呆坐在地上,看著七路迷宮。
舒月的擔心明顯是多餘的。
我最高的紀錄是半年裏麵解開了五顆彩色球,可現在迷宮裏隨機擺放著的是七顆顏色球,比最高紀錄還多兩顆,別小看這兩顆,遊戲的複雜程度起碼提升了200倍。別說讓我現在解開了,再讓我在這兒待十年,憑我的智商也不可能解開。
小說裏主角在危急關頭悟出大招,反敗為勝都是騙人的。科學證明危機感不但不能激發你的智商,還會讓你的智商下降為零。
舒月沒道理不知道這一點。而且她自己也說過,七顆彩色球的通關方式,現在早就失傳了,連美國大學教授都解不開的謎題,我一個代數從來沒及格過的中學生能夠做什麼?
在明知道我解不開的情況下,舒月卻留言讓我勿解,又是什麼意思呢?
勿解,無解。
難道是要告訴我,這個迷宮是不需要被解開的?
我突然想起了我在廁所讀物上看到的一個故事。
有一個鎖匠號稱是全世界最厲害的鎖匠,沒有他開不了的門。有一天,國王的使者來通知他,說國王請了頂級的工匠為他修了一道門,門上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鎖,國王邀請這個鎖匠去試試開他的門。如果打開了,就能獲得珠寶千箱黃金萬兩;可打不開門,就要人頭落地。
鎖匠來到門邊開始用工具開門,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他始終沒聽到他熟悉的那聲“嘎噠”的開鎖聲。
鎖匠滿頭大汗地開啊開啊,就是沒聲音。
天黑了,他隻好向國王磕頭請罪,可國王卻笑了。
國王起身緩緩走向那扇做工精美的大門,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原來國王根本沒有上鎖。
我想到這裏,趕緊用手摳住迷宮中間的洞,使勁向上提。
紋絲不動。
嗬嗬,我果然是太單純了。
我站起來,向四周看去,房間裏明顯有生活的痕跡。
床頭櫃上是看到一半的書,椅子上搭著沒洗的外套,玻璃杯放在桌上還剩下半杯水。
這個陌生女孩的照片掛得滿牆都是,和我穿一樣的衣服、玩一樣的洋娃娃、看一樣的書、一樣被爸爸媽媽抱在懷裏……
可是,她卻跟我父母過了10年。
也許媽媽每次推脫不能來看我,是為了帶她出去玩;也許爸爸每次不接我電話,是在帶她看電影。
如果我真的是這個家的累贅,爸爸媽媽其實你們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騙我呢?想著想著,眼淚就情不自禁地往下掉。
照片裏的那個小姑娘,就像看不起我一樣,把頭扭向一邊。突然這個扭頭的細節引起了我的注意。
這些照片,有大有小,有遠景有特寫,但這個女孩的臉,卻始終是偏向左邊的。有的是側臉朝左,有的是稍微向左歪頭,有的雖然臉沒有轉,但眼睛也瞅向左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