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在藻還沒完,繼續指責,“月牙兒為了幫助商隊,獨自引走了沙盜,自己被逼上了鳴沙山,結尾呢?光有頭沒有尾,就這麼打發買票的觀眾?”
這下,陸飛羽露出了沮喪的神情,“卡住了,怎麼改都不滿意。”
“可待會兒就要拍啊。”
“那你來幫我編啊!”
“我編就我編!”
顧時雍旁觀許久,聽到這裏他急了,“魚在藻,不要意氣用事。”
魚在藻卻不搭理他,繼續與陸飛羽說話,“結尾在精不在多,隻需要十五分鍾,我重新調整結尾,你要當場編舞。”
陸飛羽怔住。
魚在藻表情認真,“怎麼樣,辦得到嗎?”
陸飛羽輕輕咬唇,很快她點頭,“好!”
顧時雍聽得腦門都要冒汗,拉一拉魚在藻的袖子,他苦笑,“你們不要太兒戲了……”
還是沒有人理他,而且那兩人走進了舞蹈教室,爭分奪秒地爭論故事的結局。
劉醫生拎著針灸箱,搖著頭往外走,“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看不懂。”
顧時雍是外行,這會兒他也繃不住以往的酷性,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但他沒什麼辦法,隻能低下頭看手表,盼望時間能過得慢點兒。
可是秒針、分針毫不留情,按著既往的速度,不停地轉動著。
下午,解荃帶著萬思華,鬼鬼祟祟地走入劇場。
萬思華很不耐煩,“我們請來了十七位飾演過敦煌飛天的舞蹈家,他們怎麼比得了。贏定了的結局,還有什麼好看的?”
解荃“嗬”一聲,麵上露出得意的神情,“我等不及節目播出,現在就想看顧時雍怎麼哭!”
萬思華無言以對。
然而進到舞蹈劇場,他倆就被不遠處的舞台震驚了。
陸飛羽腳下是萬裏沙漠的鳴沙山,猶如站在山巔處,她翩然起舞,美麗不可方物。
這一幕瞬間擊中了人心。
沙漠盜匪追趕而至,一個個張牙舞爪地去抓月牙兒。
月牙兒回頭望了一眼,毅然躍入山下幾乎幹涸的泉水。
她的身軀化為泉眼,藍色的裙擺遮天蓋地,彙入沙漠裏一汪碧瑩瑩的月牙泉,幾乎幹涸的泉水再次湧動如潮。
頃刻間,鳴沙山狂風大作,發出陣陣沙鳴聲,漫天的黃沙轟然而起,將沙漠盜匪徹底吞沒。
一切恢複平靜後,波斯商人紛紛來到鳴沙山下,哀悼逝去的月牙兒。
商隊再次上路,駝鈴兒漸漸消失在沙漠中。
他們的身後,月牙兒從碧綠的泉水中緩緩升空,於半空中翩然起舞,猶如敦煌壁畫上的天外飛仙。
……
陸飛羽跳舞時,台下的顧時雍側頭看向魚在藻,她仰望著舞台,眼睛亮晶晶的,不知是否想起童年時二人跳舞的美好時光。
顧時雍微笑起來。
穆宗沄適時喊停,“CUT!好,辛苦了!”
見拍攝結束,解荃皮笑肉不笑地過去。站定之後,他目露嫌棄,“顧總,你們這是在拍什麼啊?”
魚在藻輕淡地瞥他一眼,“美麗的姑娘月牙兒為幫助波斯商隊,毅然將盜匪引上了鳴沙山,後來她縱身躍入月牙泉,奇跡般地令幹涸的泉水再度恢複生機,哦,我差點忘了,你這樣的文化素養,看不懂是正常的。”
解荃語氣裏盡是譏誚,“你不會認為憑舞台特效和一個舞蹈演員,就能贏我吧,我可是有……”
陸飛羽已經解開威亞,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卸下藍色的長裙擺。走下舞台,她淡聲回應,“我知道,十七個嘛,那又怎麼樣!我們借由絲綢之路的美麗傳說,讓中外觀眾看到中華古典舞蹈之美,看到一個真正開放包容的中國,不好嗎?”
解荃擰起眉,若有所思起來。
阿迅匆匆趕來,“顧總,舞劇劇本電視台很認可,網綜上線,同步上星。”
眾人都是欣喜若狂,解荃的麵孔則是從驚訝到嫉恨難當。
魚在藻最擅長“落井下石”,給他致命一擊,“一味靠回憶賺觀眾的熱淚,卻不肯用心思考,被拋棄是理所當然的!”
顧時雍微笑著看向解荃,後者的臉瞬間變成豬肝色。
氣到無語,他隻能扭頭就走。
顧時雍還挖他牆角,“萬小姐,如果貴綜藝關門大吉,歡迎你來我們公司。”
魚在藻冷哼著補充,“客串!”
萬思華倒是保住風度,美目橫波掃過眾人,踩著十公分的高跟鞋婀娜離開。
眾人相視而笑。
解荃的噩夢還在後頭,氣鼓鼓地上車,他一屁股坐在某個物體上,那東西立刻發出魔性囂張的笑聲,緊接著熟悉的歌聲響起:
“我贏啦我贏啦,怎麼辦我又贏啦!我贏啦我贏啦,怎麼辦我又贏啦!”
*
劇場門前,工作人員紛紛上車離開,魚在藻也要走,陸飛羽叫住了她。
還有些尷尬,輕咬著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時雍回頭,皺著眉頭看。
陸飛羽瞥他一眼,上前抱住魚在藻,聲音裏帶了依戀,“顧總對你很不好的樣子,等你不想做綜藝編導了,就回到劇團來,以後你編舞我跳舞,我們一直跳下去,好不好?”
魚在藻微怔,沒等說話,陸飛羽快速地放開了她,就像小時候那樣頑皮地眨了一下眼,“我等你。”
顧時雍生怕她搶人,箭步上前拉住魚在藻,“陸小姐,再會。”
陸飛羽又是笑,之後向她揮了揮手,翩然遠去。
顧時雍皺著眉頭看她,“魚在藻,你不會真動心吧?!”
魚在藻的腦子不在這條線上,摸一摸口袋,她說,“你先走吧,我忘了東西,得回去一趟……”
她又跑進了劇場。
顧時雍站在原地,無語得一塌糊塗。
進到裏麵,魚在藻找到自己的手機,突然她發現角落裏有飲泣的聲響。
循著聲音過去,她驚訝,“馮老師,原來您一直在這兒?”
始終沉默坐在角落裏的馮韻英抬起頭來,她連忙擦了眼淚,板起臉,“你怎麼回來了。”
魚在藻舉起手機示意,“落了。”
“沒事就快走。”
魚在藻笑嘻嘻地應一聲,轉身就要走。
可是馮韻英又叫住她,魚在藻回過頭。
“這麼多年來,老師一直欠你一句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馮韻英聲音哽咽,幾乎說不下去。
魚在藻卻露出困惑的神情。
馮韻英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就算當不了藝術家,你也可以是個很快樂的舞者,都是因為老師的武斷和自私,都怪我不好……如果你沒有放棄跳舞,那該有多好啊!”
半個小時後,陶唐步入劇場,發現魚在藻雙手托腮坐在舞台上發呆。
“怎麼了?”他緩步過去。
“老師向我道歉。”魚在藻滿臉困惑。
陶唐不意外,坐到她身邊,他緩聲問,“馮老師因為當年發生的事,專程向你道歉了?
魚在藻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那件事啊!”
她還記得十六歲那年的場景。
“當時我摔裂了尾椎,百無聊賴地看電視。電視機裏的女記者在台風天氣還在堅持直播,狂風將她的風衣幾乎卷成一團,她的表情卻異常堅定。”
魚在藻理所當然地說,“我覺得當女記者很帥氣,幹脆就放棄舞蹈啦!可是,老師她為什麼會哭呢?”
陶唐先是愕然,旋即忍不住笑起來,邊笑邊拉著她往外走。
魚在藻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陶唐笑得眼睛都眯起來,回過頭,他認真地叮囑她,“千萬別告訴陸飛羽。”
魚在藻皺緊眉頭,神情看著有些抓狂,“有什麼好笑的?陶唐,你到底在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