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師大慘劇的經過
——寄告晶清
我恍惚不知掉落在一層地獄,隱約聽見哭聲打聲笑聲勝利的呼喊!四麵都站著戴了假麵具的兩足獸,和那些蓬頭垢麵的女鬼;一列一列的亮晶晶的刀劍,勇糾糾氣昂昂排列滿無數的惡魔,黑油的臉上發出猙獰的笑容。懦弱的奴隸們都縮頭縮腦的,瞪著灰死的眼睛,看這一幕慘劇。在光天化日之下,發生了這幕慘劇:而我們貴國的教育確事整頓的肅清了,真不知這位“名邦大學,負笈分馳”的章教長,效法那一名邦,步塵那一大學:使教育而武裝?
自從報上載著章士劊、劉百昭等擬雇女丐強拖女生出校的消息後,她們已經是一夕數驚,輪流守夜,稍有震動,膽破欲裂,在她們心驚膽跳的時候,已消極的封鎖校門,聚哭一堂,靜等著強暴的來臨,她們已抱定校存校亡,共此休戚的決心,八月二十二號上午八點鍾,女師大的催命符,女子大學籌備處的降主牌就掛在門口了。下午二時餘,劉百昭帶著打手,流氓,軍警,女丐,老媽,有二百多人,分乘二十餘輛汽車,塵煙突起處,殺向女師大而來!這時候我確巧來女師大看她們。
我站在參政胡同的中間,聽著裏麵的哭聲振天,一陣高一陣遠,一陣近一陣低的在裏邊抵抗,追逐,進避,捕捉。雖然有高壁塹立在我麵前,使我看不見裏麵女同學們掙紮抵抗的可憐,但是在那嗚咽的哭聲裏,已告訴我這幕慘劇已演成血肉橫飛,輾轉倒地了。正在用心的眼了望她們狼狽狀況時,忽然擦、擦的鞭打聲起了,於是乎打聲哭聲絞成一片,我的心一酸懦弱的淚先流了!這時哭喊聲近了,參政胡同的小門也開了,由那寬莫有三尺的小門裏,拖出一個散發披襟,血淚滿臉的同學來,四個蠻橫的女丐,兩個強悍的男仆,把她捉上汽車。這時人圍住汽車我看不清楚是誰,但聽見她哭罵的聲音,確乎像瓊妹。晶清!你想我應該怎樣呢,我暈了,我一點都不知道的倒在一個女人身上,幸虧她喚醒我:我睜開眼看時,正好一輛汽車飛過去,她們的哭聲也漸漸遠了,也不知載她們到什麼地方去?那時薇在我旁邊,我讓她坐上汽車去追她們去,知道她們在什麼地方時,回來再告我,我在這裏想著等韻出來。
嗬!天嗬!一樣的哭喊,一樣的鞭打,有的血和淚把衣衫都染紅了!第二輛汽車捉走的是韻了,看見我時,喊了一聲我名字她已不能抬頭,當我嚼緊牙齒跑到汽車前時,隻有一縷煙塵撲到我鼻裏,一閃時她仍也都去了。這時裏麵的哭聲未止,鞭打聲也未止,路傍許多看熱鬧的女人們都流下淚來,慨歎著說:“咳!這都是千金小姐,在家裏父母是嬌貴慣的難受過這氣,誰更挨過這打呢!”
“上學上成這樣,該有多麼寒心!咱們家女孩快不要讓她們上學受這苦!”薇來了,告訴我說把她們送在地檢廳不收,現在她們在報子街補習科裏。我馬上坐上車到了那裏,兩扇紅門緊緊地關著不許人進去,我那時真憤恨極了,把門捶的如鼓般響,後來一輛汽車來了,裏麵坐著油麵團團的一位官僚,不問自然知道是教育部的大員,真該謝謝他,我和許多同學才能跟著他進來。一進門,瓊和韻握著我手痛哭起來,我也隻有揮淚默然的站著。這時忽然聽見裏邊大哭起來,我們跑進去看時,李桂生君直挺挺的在院裏地下躺著,滿身的衣服都撕破了,滿身上都成了青紫色的凸起,她閉著眼睛,口邊流著白沫,死了!
那位麵團團的部員大概心還未死,他看見這種悲慘的境地,他似乎也有點淒然了。但是同學們依然指著他趕著他罵走狗。我見他這樣,我遂過去同他談話,我質問他教育部為什麼要出此毒手?我問他家內有莫有妹妹兒女?他很懇切表明他不讚成章劉的過激,此來純係個人慰問,並非教部差遣。事已至此,我也不便和他多談,就問他對於李桂生的死去,教部負不負護救責任?他馬上答應由他個人負擔去請醫生,過了半小時北京醫院來了一位醫生,給她打了一針,她才有一口氣呼出,不過依然和死去一樣直躺著不能動。我聽瓊說:“她這次受傷太重,醫生診察是內部受傷;加之三次軍警打她們時,她三次都受傷,才成了這樣”。生命維持到何時未可知?到今天,才送進德國醫院。又聽人說是頭部受傷,因為下車時,她已哭暈過去,由兩個流氓把她扔在地下,大概扔的時候頭部神經受振動了。